第八章 大学(下) 离别对于热恋中的人是痛苦的,即使是短暂的一个假期,那份相思和牵挂,那种细 数分分秒秒的等待,惟有倾读远方恋人频寄而来的一段段浓情,惟有恍惚中走进往日那 些浓的化不开的梦境,才能淡释一点积压心头的孤独,然而当相逢的日子悄悄来临,当 对方的一笑一颦又重新出现在面前,那瞬间恍若生命回归的感觉,即使让你再去苦等一 万年也心甘情愿。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牵手的他们在蹦蹦跳跳中不知不觉走进了最后一个学期。 由于毕业论文的关系,刚开学没几天的王华便出去搞了两个多月的资料调查,回校 的那天下午,他立马跑去向古月报到:“阿月,我回来了!哪,这些是那地方带回来的 特产,很好吃的,还有件毛衣,看看喜不喜欢?对了,我得回寝室收拾收拾,晚上再来 找你。”他怕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赶紧跑了。 那晚他们走在校园的一条幽径,“这么长时间了,想不想我?”王华激动的问。 “你说呢?” “我偏要你说!”王华说着乘势把她搂了过来。 “别闹了!”古月轻轻挣了一下便依在了他的怀里,“对你说正经的,过年的时候, 我把咱俩的事对我表姐和几个要好的朋友说了,可他们总是那一套,说这种事大学里多 着呢,以后毕业了,分在两个地方工作,时间一长就忘了,我才不信呢。” “对了,寒假时家里已经给我找好了工作,在一家大商场搞装潢设计,跟学的专业 挺对口,我自己也挺喜欢,假如到你那边山区去,不要说专业不对口,怕是连工作都找 不到,所以呀,只有你过来,这样我们就不用分开喽!”说着她仰起了头,兴奋的盯着 王华。 “可我学的专业只有在林区才能用的上,你们那连山都看不到几座,我去了不也一 样找不到工作?” “笨笨,你可以改行啊,我们那座沿海城市正在快速发展中,许多企业急需人才呢, 前几届的许多同学不都在我们那边找到工作了吗?况且我家就我一个女儿,爸妈舍不得 我走远的。” “我家也只有我一个儿子。” “可你还有两个姐姐啊!”古月急成一副要哭的样子,王华赶紧用自己的嘴唇轻柔 的封住了她。 第二天,王华独自一人在寝室里统计资料,快正午时,古月跑了进来,“阿华,过 几天就是清明节,我想带你回家让我爸妈看看。”她朝他做了个鬼脸,便又亲昵的说: “所以呀,你该去理个发,衣服嘛——就穿那件皮夹克,下面配上条牛、、、、、、” “好啦好啦,我的设计师,现在呢——应该去吃饭。”边说边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 子,推着还想说话的她朝门口走去。 去古月家的那天正值清明节,外面下起了纷纷细雨,坐在车厢里的王华魂倒没断, 只是由于紧张心跳加快罢了。到古月家已是晚上九点多,刚见到她爸妈时,王华有些拘 谨,到第二天才自然起来,古月的父母挺和蔼,放松后的王华与他们相处的挺融洽,只 是听不懂他们的家乡话,谈话显的有些不顺畅。 过完清明节,两人踏上了回校的火车。在校门口对面的小酒店用过晚饭后,一同在 校园内散起了步。那是个阴天的晚上,空气有些湿寒而沉闷,他俩在一处草坪旁的石椅 上坐了下来,周围静的似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古月抱着王华的臂膀,将头靠在了 他的肩上,轻柔的说:“阿华,你知道吗?我爸妈对你印象挺好的,当初还真没看错你。” 那声音象是在耳语。 突然,王华感到有股凉湿湿的液体渗到了皮肤,他知道古月哭了,赶紧把她搂进了 怀里,过了会,她便失声的抽噎起来:“他们不同意的,说我们还年轻,许多事情还没 经历过,不懂得生活的艰辛,我对他们解释了很多,可他们还生气的训我孩子气,不理 解父母的心,他们不同意的,阿华,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 王华的心一阵阵绞痛,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以及自己也已受伤的心,只好 装成极其平静的样子把古月送回了寝室。是啊,就算我在她那边找到工作,就凭几块工 资,一点社会关系也没有,要买房子,要结婚,以后还要生孩子,生活一定很苦的。 一股对生活的无力感漫遍了他的全身,他们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当然希望她能幸福 的生活,我能给她什么?除了爱什么也没有,爱能换得了什么?难道要她象《一地鸡毛》 里的女主角那样起早摸黑的工作,常常为几块豆腐吵架? 他越想就越加的痛苦,知道以后不管能不能与古月生活在一起,象校园这般浪漫的 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那一夜,他独自一人喝了很多酒,直到第二天才被同班同学在足球场找到,扶回寝 室躺了一天。 此后俩人再也不去谈论毕业后的事情,只是更体贴,更关心着对方。吃饭时,总把 好菜往对方的碗里夹,总抢着去洗碗,看录相或其他事情也总是顺着对方的意思,每次 来到曾给他们带去欢笑的地方,总要徘徊再徘徊,回忆再回忆,仿佛想用他们全部的至 诚使这个美丽的爱情童话永远延继。 时间依然按着自己的节奏一天天的过去,紧张的论文答辩后便是热闹的留言和聚餐, 虽然他俩的生活仍充满着笑声,但彼此都能察觉得出笑声中掩饰着的那份不安。 离别的前一晚,学校的舞厅和录相厅通宵开放,寝室里也灯火通明,校保安和联防 队通宵巡逻着,注定那是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夜晚。王华和古月牵着手,在校园里慢慢的 逛着,似乎要走遍每一个熟悉的角落。当他们来到司令台旁边时,古月有些神往的说道 :“阿华,你记不记得我们还没认识前,有次我们班散坐在足球场上作画,你就站在这 里,一直盯着我看,那副傻傻的样子,被我们寝室笑了好长一阵子呢。” “是嘛?记不大起来了,当时我真的很傻吗?” “你到现在还傻着呢!”说着便撒娇般扑进了他的怀里。 “阿华,你爱我吗?” “阿月,你不要这样问好不好?”说着他仰起了头,把涌上眼眶的泪水倒咽了回去。 “我只想最后听你说一次。”这时她的声音仿佛是从梦里飘出来的。 “阿月,你知道我是真心爱你的,可、、、、、、、” “嘘,别的话我不想听,我只想听你说:‘我爱你!’你认认真真的说一次给我听 好不好?”她象是在祈求什么似的打断了他的话。 “是的!我爱你!”说着王华便轻轻的捧起了她的脸,望着她泉水般涌出的泪水, 赶紧强挤出了个笑容,“阿月,你真傻,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你哭什么?我们都这么 年轻,说不定过不了几年,我就能赚很多钱,到时我一定向你求婚!” “如果到那时,我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呢?” “我一定会把你抢回来的!” 那一晚,他们在校外的一个旅馆里通宵做爱,如两团狂乱的青春欲火,淋漓尽致的 任其燃烧,直至熄灭。 第二天,不停的下着雨,似在哭泣。学校的广播哀哀的飘着离别的歌曲,四周仍笼 罩在夜幕之中,身边却有人群不停的涌动。当王华走到实验大楼门前时,好多辆校车早 就静静的卧在那里,周围尽是人,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甚至在大喊大叫,而他觉 得很累很累,一切都是轻飘飘的,分不出是在梦里还是梦外,不停有人上来与他握手, 他似乎成了一个录过音的磁带,无力的重复着:“保重!以后多联系!”泪是不轻弹的, 其实他知道自己是弹不出来,情感早就枯干成了零,只是想睡,想睡到另一个世界,最 好睡成一个旁观者。 车缓缓的开动了,四周的哭声变的更大,而他总觉得它是那么遥远。这时,校门口 传来了一阵锣鼓声,不知是欢送还是泣别,王华轻轻的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带走一片云 彩。 外面的雨更大了,车内却是一片死寂。雨雾浓重的迎面压过来,仿佛要把他剩下的 那颗心也碾碎,溶进这场雨中。 省城车站下车时,除了一只袋子和一皮箱,似乎什么都被掏空了,踩着软绵绵的水 泥地,麻木的跟着古月走进了候车室,她闭着双眼靠在他的肩膀上,而他只是睁着双眼, 漠然的随着空调冷气跌进往日的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古月轻轻的推了一下他,“我该走了。”可他仿佛还在梦里,傻傻 的看着她上车,然后挥手作别,等走回候车室,看着身边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一股来自 现实的孤独涌了上来,这时他的心开始剧烈的绞痛,一种溺水时无望的恐惧让他清醒的 意识到: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开学了!再也无法与她同回学校了!想起上车时她那迷离的 目光,他转身向载着她的车跑去。“阿月,我们不要分离的,是不是?!我们可以象 《云中漫步》那样,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那里没有社会的束缚和压力,我们这么相爱, 一定会很幸福的,是不是?!”可她依然隐进茫茫的雨雾里。 王华无助的矗立在雨中,渴求着这场雨就此把他淋化,把他重新带回那片美丽的草 地,永远躺在古月的身旁,看着她画画。 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才发觉自己躺在了回家的卧铺车上。夜已悄然降临,雨 轻柔的敲打着车窗,在玻璃上流成了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