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镇是我们南方最典型最堕落的地方,街边上都是些神情麻木面容猥琐的闲人, 他们除了打牌就是谈女人。苍蝇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空气有一种霉味。一条长年臭 水的小河,妇女们常在这里洗衣服,我童年时光就是在这条臭水河边度过,常看见 街边挂着红红绿绿粗俗不堪的布条,说不清是衣服还是别的什么,已经远远地超过 了我的想象。 小镇的南面有一条最繁华的小弄,那时候我还小,弄不清如此肮脏的小弄为何 如此热闹?到处可见果皮纸屑,静静地摆在小弄的街上发臭而无人管理,大家都睁 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里随处可见那些理发店,常常在理发店门边坐着二三打扮得妖 艳俗气的女人在那儿媚笑。这就是热闹的根源!总有些神神秘秘的男人在这里出现! 要是谁家两夫妻吵架了男人跑了,那做妻子的只要一到这个小弄里就准能找到 自己的老公。 这个小弄是我一生最深恶痛绝的地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放学回家正好路过 这里,一个怪怪的女人说是要帮我洗洗头上的乱发。当时我疑惑地走进了她的发廊。 没想到怪女人在洗完我的头发后把我带进一间小屋子,悄声对我说:“小孩别怕, 阿姨会让你很舒服的!”说着就麻利地脱下我的裤子!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啦,待感 到有点不对时我害怕得哭了起来,天生的一股蛮力气使我用力挣脱怪女人的肮脏, 然后慌急地走了。 事后回忆起这件事情,我简直想呕!这也是我恨这个小镇的另一个原因,她们 ——就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丁香花开”也许是小镇唯一一个有点诗意的地方,起码在我的眼中如此! 早晨,天还未亮,花花就起来熬粥。一天的生意旺在早晨,花花很会把握时机。 丁香花开慢慢在小镇有点名气了,尽管没有那时的旺记粥铺那么好,但在年轻人心 里,丁香花开就是新潮就是美味!他们全然不顾老年人的劝阻,一有空闲就来喝上 两碗。特别是早晨,学生都争着要到这里来吃早点。 我开始计划着,赚了钱后如何买一张宽大舒适的大床,就摆在粥店的里间,让 花花每晚都能睡得香。可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一个中午的时候,先是几个农民在粥店里指指点点,后来就来了一个女孩 子,她指着我的鼻子对身边一个少年说:“梦凡哥,就是他——”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叫梦凡的少年,后来我才知道他叫叶梦凡。 只见那个叫梦凡的少年瞪着眼望着我,眉眼之间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 我做梦都没想到,那次偷黄瓜的事件竟被主人找到粥店来了!当时我静默了两 分钟,对着那个女孩说:“你肯定认错人了!” “绝对不会!”女孩有一张好看的脸,这脸上却是鄙视的神情,“我家大狼狗 也死了,准是你下毒害死的!” “没有!”我高声地对女孩说,“不要胡乱诬蔑好人!” “你是好人——”女孩拉长了音调,想起那天的事情,女孩至今感觉害怕, “小偷还有好人?” 于是店子里就有几个人向我望来,我感到身上火辣辣的难受。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那个叫梦凡的家伙喊了一句。 一时间,店子里的客人全往外跑。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向我走来,目露凶光。 我一看大事不好,紧紧地拉着花花往后门跑去。花花很急地问我:“到底怎么 了,秋儿?” “没时间了,过后我再慢慢向你说!”我打开后门,却同时惊呆了。 后门口也站着好几个年轻人,显然,他们是有备而来。 见无路可退,我索性往回走。来到粥店前厅,我对那个女孩说:“就为了几条 黄瓜的事,值得吗?” “那你为什么跑?”女孩鄙夷地望着我,小嘴里吐出了这样一句话,“谁知道 你还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家大狼狗就是你害死的!” “你亲眼看到吗?”我逼过去问。 “别与他哆嗦了!把他捆起来再说!”其中有一个人凶狠地说,“蛇有蛇路, 贼有贼窝,今天我们找到这里来,还想听他解释吗?” 于是好几个人向我拥来,我一看已经无处可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以迅雷不及 掩耳之势抓住身边的女孩,目露凶光地对他们说:“谁敢过来?” 女孩吓得尖叫,其中一个可能是她的大哥,他手一张,叫退了人群。 可是我没有防备后面的人,花花一不小心被他们抓住了。 “放下小女孩,我们就放过她!”我背后一个声音响起。 花花在那里奋力挣扎,面孔煞白,睁着一双无助的眼睛望着我。一刹时,我心 痛了,我颤声地对抓住花花的那个年轻男子说:“快放了她,不然,我叫你不得好 死!” “他妈的还嘴硬!”年轻的男子用手在花花的头发上拉了拉,脸上充满了狞笑。 我不吭声了,其种野兽般的表情在我的脸上闪了一下。我看到了一个空酒瓶, 想都没想地操起它,使尽我的浑身力气向那个年轻的男子抛去。 那是一瞬间的事情,只听到一声脆响,那男子脸上开了花。而就在同一时间, 在人群乱糟糟一团的时候,我推开身边的女孩,跑过去一把抓住花花的手,在人们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跑了。 那是怎样令人气愤的事呀?一路上,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花花实在跑不动了, 我就着路边一棵树竭了一会,我发现我们正走向山洞的那条路上,而小镇被我们远 远地丢在后面。 我简单地向花花说起那次偷黄瓜的事,花花没有说话,只紧紧地抓着我。 回到山洞里,我与花花躺在山洞里冰冷的破席子上,花花在我怀里不停地颤抖。 晚上,我摸黑赶回小镇的粥店,却发现粥店已被人糟踏得不像样子,“丁香花 开”的招牌被人卸下来踩成粉碎,锅碗桌椅全部摔烂,门扇躺在地上,老房子已经 破败不堪。 第一次我流下了一种说不清楚的眼泪。 在洞里,花花听我说了粥店的事,抱着我痛哭。 这件事情传遍了整个小镇,我也因此招来了人们的指指点点,说我是贼,是惯 偷,为了一个狐狸精的女子而变坏的。甚至有人断言,说秋儿这小子如果再与花花 这个骚狐狸在一起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将来必定有蹲大狱之灾! 我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又扯到花花身上?这就是小镇,我深恶痛绝的地方! 那几天,我到处闻到了一种腐败的气息,小镇扭曲了它的面容,在梦中向我狞 笑。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