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要为我掉眼泪 作者:逆风轻扬 一 他说他总是喜欢坐最后一排的位置,无论是在学校的大阶梯教室还是在公车 上。他说这样他就能清楚地看到前面的人的一举一动,自己却不会被注意。很有 意思,不是吗? 今天,在四年后这个炎热的下午,我们在公车上再次相遇的时候,我唯一能 清晰记得的,就是四年前他说的这句话。确切地说,是他说这句话时的眼神,狡 黠,温暖,却充满暧昧…… 车厢里人很多,我却一眼把他认出来了,仅仅是凭着对他背影的回忆,我仍 确信那人就是他贝宁!我暗地里笑自己,都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为什么碰到他, 还是那么不顾一切地想和他打招呼,虽然仅仅是打个招呼而已。其实我骗不了自 己,即使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我知道我都不能把贝宁仅仅是 当成我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蕾蕾,怎么是你?”我从他回转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叫惊讶的表情。他还是 那么的高大俊朗,英气逼人,只是那份无法掩饰的沧桑,让我心痛……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以为,我们都是不会轻易改变自己习惯的人,可 是今天,四年后我们再次相遇的今天,他放弃了坐最后一排的习惯。 他示意我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我笑了笑,坐了过去。那种久违的熟悉感觉 无法抑制地涌上心头,四年前的一幕幕,故作勇敢的伪装,就这样无情而脆弱地 被摧毁了…… 二 那个大雨瓢泼的夜晚,在学校的forever 咖啡馆门口,与我相恋三年的男友 紧紧地抱着我,泪流满面地对我说:“蕾蕾,不要这样,听我把话说完……其实 我们都是害怕孤独的人,我们在一起,彼此为对方点燃了蜡烛,原以为光明会战 胜一切,却反而让我们看清楚,两个纠缠的命运有多么无辜啊……不要恨我,千 万不要,为了我们各自的幸福不要恨我!!!” 我什么都没说,因为没有必要。 我只是不明白,难道两条直线相交了,分离就是它注定的命运吗? 我挣脱他的怀抱,那个曾经让我无比依恋却不会再拥有的怀抱,转身便消失 在大雨中…… “他不要我了”我对自己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我问我自己,人为什么可以 这么无情,三年的感情,说结束就结束了。也许,于他,会得到幸福,可是,于 我,离开他,我知道,我再也不会知道幸福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了…… 三 我一直是个被习惯左右的人,没有男友的日子让我不习惯。我想让黑暗把自 己包裹起来,我只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然而,周围异样的眼神和刻薄的话语, 让我感到愤怒!于是,我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发疯似地迷恋摇滚,学会了夜阑人 静的时候靠写作来维持我的呼吸,也学会了上课坐最后一排的位置,不听教授的 讲课,而沉浸在杜拉斯的世界里。 其实人有时候真的是很无知,永远被自己所蒙蔽却不知所觉。我不恨他,那 个给过我三年温情却说我们不会给彼此幸福的男人,我受不了的只是自己被别人 抛弃的事实,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很痛苦,可是应该和其实其实是两回事。就像 令狐冲的一句话,要是对方永远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那么就不会有恩怨,只会 有微笑了。相同的,要是我真的那么爱他,就不会有内心深处的那份解脱,只会 有怨恨了。当然,当时我不明白这一点。 四 贝宁就是在那时侯出现的。我不知道他的出现是上帝对我的眷顾还是又一次 不怀好意的玩笑。 “丫头,你真是不一般的有眼光啊,前面那么多排的位置不坐,偏要坐我这 排的风水宝地,怎么,对帅哥我感兴趣?” 说实话,对于他每次上现代文学课都和我同坐最后一排的位置,我不是没有 注意过。可是那段日子,一味沉浸在自以为是的痛苦中的我,对周围的任何事, 任何人都失去了兴趣。我不想打扰任何人,更不希望自己被打扰。可是眼前的这 个我压根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的白痴男生却不知好歹地打扰了我。我狠狠地朝他白 了一眼,低声地骂了一句:“高蛋白!” “哎呀,别别,我可没惹你,何况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别开口就骂人嘛!” 本来我就对那些老爱和女生搭讪的男生没什么好感,觉得他们实在是无聊地 透顶。而对那些仅仅凭着帅气的外表油嘴滑舌自以为是可事实却拥有猪一般大脑 的男生,更是厌恶到了极点。我没有理他,沉默是最好的拒绝方式。 “丫头,别人为了听清教授的讲课,都争着坐前面的位置,你为什么要坐这 最后一排啊?” 我假装没听见。 “算了,我看你也不会说。那我告诉你我的原因吧。我坐最后一排的位置, 前面的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可我自己却不会被注意,很有意思,你不觉得吗?” 我暗自笑了笑。心想这世界真是什么变态的人都有。 “我说丫头,你差不多把杜拉斯的书看遍了,我觉得她的书不宜深入研究, 尤其是对你们女孩子……” 我痛恨别人管我,这世界除了父母,我不会忍受其他人无缘无故地管束我。 我实在无法忍受这个突然闯进我世界说些疯言疯语的白痴男生了。 “拜托,你不要这么自作多情好不好,我和你很熟吗,你凭什么丫头丫头地 叫我,至于这最后一排的位置我爱坐不坐,你管的着吗?还有杜拉斯,杜拉斯的 世界,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懂的!”我故意把杜拉斯的那本《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 的封面给他看,挑衅的眼神中充满揶揄。 “责任是钉在地面上的。幸福不是,还有自由。也许自由的体验是最难的, 但是这是一种别样的,可怕的幸福,这就是为什么,孤独的人往往存在于那些自 己说很幸福,很稳定的夫妻中。还有孩子。她的作品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句话 了。”他说这句话时的漫不经心让我的心微微一震,我的骄傲在此刻被尴尬的击 破了…… 五 在以后的现代文学课上,我和贝宁依然占据着最后一排的两个位置。他总是 时不时地和我没话找话说,偶尔我也会搭理他几句。慢慢地,我发现我们对很多 东西的看法居然有着惊人的相似。我也知道了,这个老“丫头丫头”叫我的男生 叫夏贝宁,是生物医学工程专业的,用他的话来说,我是不想我党我国乃至全社 会埋没了一个像我这么有文学气质的杰出青年才来旁听你们的现代文学课的啊… … 我不否认,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常常会做出一些温柔的举动来逗我发 笑,学金凯利将两只眼睛对起来,或者伸出舌头挤眼睛,或者趁我看书的时候, 直对着我露出周星驰般陶醉的傻笑……而我也终于在那段黑暗失落的日子里不再 满脑子地想着那个不要我的人了,这一点让我有点吃惊。 而更让我吃惊的是,我居然把我的故事、那个人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他对 我说,失恋没什么大不了得,这只会让你明白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也是最适合自 己的。这使我不得不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的。有些人,即使原本陌生,但 只要他传递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者一句话,你就会有种很特别的感觉,继而 莫名其妙固执地信赖他。很奇怪,有些很隐私的东西你不愿让你的家人,熟识的 朋友知道,你却会心甘情愿地和一个陌生人分享。贝宁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我 告诉他的时候,他扮了个鬼脸,以一种夸张的口气对我说,看来咱还真没白来这 世界一遭,最起码还明白个“心电感应”是啥感觉。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内心 却笑开了…… 我穷急无聊的时候会拉着贝宁去逛街,他大包小包地帮我拎东西,大包小包 地买薯条给我吃,从无怨言。我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在他面前张口大唱我的独家 音乐,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取笑我什么歌只要一经我的口就走调,后来他干脆就一 边不停地陪着笑脸一边还向我投来鼓励地目光,弄到最后我越唱脸就越红,自己 都不好意思释放噪音了…… 那时侯是贝宁让我觉得天空其实很蓝,阳光很有味道,而生活有时很可爱。 “贝宁我很感激你!”我望着他说。 他灿烂地笑了,婴儿般纯洁地微笑居然可以如此恰如其分地在这个男生的脸 上绽开,我看的有点心醉了。 “你已经通过了我的考核了”我接着说, “什么?”他一脸的疑惑, “我勉强同意你做我的兄弟了!哈哈……” “哦?!原来是兄弟……兄弟啊?!”他似乎有点不情愿。 我想做兄弟应该是永远比做恋人好吧。最起码你不用像揣测恋人的心思般去 揣测你的兄弟现在脑袋里在想什么,这个或那个他喜不喜欢,这样或那样做他会 不会讨厌。最重要的是,做兄弟永远不会有伤害,但恋人不同。 六 如果后来的那个人没有出现,如果我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如果没有那么多机 缘巧合的话,那么……那么我想我一定生活在童话之中。童话里的美丽故事是不 容许发生在如此卑微的我身上的,我从不奢侈,却痛恨命运为什么如此的琢磨不 定?! 梅筠的闯入是在大三的上学期。请原谅我在这里用“闯入”这个词,因为这 样我的心里会好受一点,虽然这里根本不存在谁闯入谁之间的问题,作茧自缚是 人的弱点,而我也只是个平凡的女子。 梅筠是和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彼此了解,我们也曾和许多感情深厚的姐妹 一样在童年便许下了将来同一天出嫁的诺言。现在想想,如果人永远也不要长大, 那该多好,心中永远会留有一个美好的憧憬,那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长大 了,梅筠随父母迁到了北方的一个大城市,我们也分开了。 也许许多事情都是冥冥中已有安排的,就像有些人,有些事是注定要纠缠在 一起的。 接到梅筠的电报真的有些意外,她说要我下个星期天下午两点到火车站去接 她。她怎么突然要来呢?为什么预先都没听她提起过要过来看我?她是来看我的 吗?无数的疑问让我越想越觉得奇怪与不安…… 整整一个星期,我都有种做立不定的感觉。我想和贝宁说,却找不到他人, 他们班的人说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见到他人了。这年头难道还流行失踪嘛?! 梅筠下火车的时候我终于什么都明白了。我呆呆地看着她头上的白花,泪如 泉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爸去找我妈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却也平静,“之前他对我说,那几 天晚上做梦经常会梦到我妈说很想念他,谁知道,他真的也去了,车祸。” 她的语气是如此轻描淡写,却让我更加心痛。梅筠三岁的时候,病魔夺去了 她母亲的生命,现在,连她的父亲也……年轻的梅筠不应该过早地承受这一切啊! “梅筠,你……” “蕾蕾,不要为我难过。爸爸只是回到妈妈身边去了而已。”梅筠帮我擦干 了泪水,“如果你真想帮我做点什么的话,以后就多照顾照顾我,我已经转学和 你一个学校了,我想了很久,也只有你和我最亲了。” “筠,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和她紧紧地抱在一起。 梅筠到来的那天,在我们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家都说想不到北方来的女 孩子居然有如此精致的五官,说梅筠的美既古典又现代。班里的男生更是一个个 争先恐后地大献殷勤。可是又有谁知道,美丽如梅筠者居然有如此凄惨的遭遇。 贝宁第一次见到梅筠的那天还是在现代文学课上。那天我把梅筠带到了最后 一排位置坐下。坐定的时候,梅筠就眨巴着那双足以让人联想到天山上那潭池水 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用问,她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坐这最后一排。我居 然发现在她的那抹注视中我开始莫名地慌乱起来,我急忙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却又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她说,坐最后一排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教授也注意不到 你,而且还可以看到前面的人的一举一动,很有意思,不觉得吗?!她笑开了, 说,蕾蕾从小就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现在也没变。我怔怔地看着她,心想我怎 么没觉得,“特别”应该有很多种理解吧! 贝宁照例在最后一分钟奔进了教室。我已经有两星期没看到他了。 “丫头,她是……?!” “恩,她是……” 当我抬起头正想给梅筠作个介绍的时候,我发现他们的眼神已经紧紧交织在 一起了,就像无数俗气的爱情片中男女主角初次见面一见钟情那样,那种眼神爆 发的热情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我深深地注视着他们,从来都没有像那一刻那样 觉得自己是多么地多余与可笑。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一见钟情绝不是童话世 界里的美丽幻想,我明白了这种方式的邂逅可以是致命的,最让我难过的是,我 同样明白了,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贝宁。 七 南方城市的冬天来的比较晚,学校过道两旁的法国梧桐终于开始掉叶子了, 一片一片地,如粉蝶般飞舞,常常让我痴迷。有时想,自己会不会就是其中的某 一片叶子,在空中飘啊飘,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凋落却是最终的命运…… 梅筠牵着我的手,漫步在铺满黄叶的校园路上,幸福地对我说,蕾蕾,你知 道吗,本来我以为自己会像一根阴暗角落的野草一样,除了你会给我阳光,没有 人会给我光明,自生自灭是最终的命运。可是自从遇到了贝宁,一切就不同了。 是他让我对自己的生命又充满了希望,我甚至认为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命运再怎 么捉弄我,我也毫无怨言。 我看着脚下,笑了笑,枯黄的梧桐叶被踩碎的沙沙声让我心疼…… 我拍拍梅筠的肩,说:“梅筠,祝你幸福,你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母亲打电话说,蕾蕾,天冷了,要多穿点衣服,不要嫌穿多了难看,不然生 了满手冻疮,妈妈会心疼的。我说,妈,我舍不得你为我心疼。傻孩子,妈不心 疼你心疼谁啊,即使这个世界其他人都不懂得心疼你,还有妈会心疼你,爱你的 …… 我“啪”地一声挂了电话,我舍不得,舍不得母亲听到了我的哭泣声会心疼 …… 八 周围总是流传着贝宁和梅筠大大小小的新闻。我就像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 对一切都不闻不问。贝宁生日那天,梅筠执意要我参加她为贝宁精心准备的生日 party.我不忍心拒绝梅筠满怀期待的眼神,事实上,我也想去看看贝宁。因为自 从他们那次致命的邂逅以后,我已经整整四十八天没有见过贝宁了。 我放弃了坐最后一排的位置,每次现代文学课,我总是最后一个到教室,最 早一个离开,只因为怕捕捉到贝宁的任何一丝眼神,一个笑容或他的一点气息。 我是不会剥夺我最好的朋友的幸福的,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因为我明白自己 是那种宁可天下人负我也不负天下人的人。一切都是夙命,爱情尤其是。 贝宁生日party 的地点定在学校的forever 咖啡馆,那天天空居然也下起了 雨。我所谓的第一次爱情是在这里结束的,那个大雨瓢泼的夜晚除了这很大很大 的雨现在我已经记不清什么了……我突然有一种预感,这雨是天空为我掉下的眼 泪,上天又在我的不知不觉中和我开了个玩笑。 我的到来显然让贝宁很兴奋,他习惯性地拍拍我的脑袋,学金凯利将眼睛挤 起来,以一种搞笑的口气对我说,丫头,欢迎你来给我祝寿啊!梅筠看着他滑稽 的样子,生气地捶了捶他的胳膊,说,怎么以前我生气的时候就没看你用这招逗 我开心啊?!哦?没有吗?没有?真的没有?你能确定没有?贝宁说着就把眼睛 对起来夸张地看着梅筠,他的举动把我们大家都逗乐了,可是我的脸却莫名地泛 起了红晕,心里有一丝甜蜜,还有一丝不安。 吹生日蜡烛的时候,梅筠坚持要贝宁许愿。贝宁双手合在胸前,闭着双眼, 长长的睫毛盖下来,纯洁地像个婴儿。这是我第二次觉得贝宁像个婴儿,我奇怪 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联想。大家都在拿贝宁和梅筠开玩笑,说他们郎才女貌, 天生一对,有的甚至拿奶油往他们脸上抹。我看着贝宁一边护着梅筠,一边保护 自己却终究没有抵挡住奶油袭击的样子,真的觉得很好笑。梅筠偎依在贝宁的身 旁,那份甜蜜仿佛是奶油化开了。这是我见过的梅筠最美丽的时候,心里想着, 也只有美丽如梅筠者,才配的上英俊的贝宁吧!而我,充其量只是一朵野百合而 已…… 梅筠送上了她的生日礼物,是樽美人鱼的玻璃雕像,晶莹剔透,一看就知道 是精挑细选过的。贝宁拿过礼物就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望着我。 “哇,这是什么?”他一脸吃惊地看着我。 “围巾!”我冷冷地说了一句。 “天那!”他居然叫了起来,“丫头也会织围巾?!!我真是太感动了啊… …” 我的脸又尴尬地红了起来,我知道在贝宁的心里,我一直是那种没心没肺什 么都不会做只有满脑子奇思怪想的蛋白质女孩。 “说实话,你织的围巾真的像你唱的歌一样有艺术啊,我乍一看还以为是非 洲大蟒蛇呢!”他又捉弄我道。 旁边的人都笑开了,我的脸更红了。 还是梅筠帮我解了围,“贝宁,你看蕾蕾的手冻疮都生成那样了,能织起来 已经不错了,你不满意的话,改天我再给你织一条就是了。” “别别,不要劳驾你了,我可没说这围巾不好啊,宽宽大大的围着还是蛮暖 和的。”说着,贝宁就把围巾围在了脖子上 . 其实我从心底里感激梅筠的大度,因为我一直犹豫该不该把这条围巾送给贝 宁,这毕竟是情人之间的礼物啊!只是觉得送出去了,我的心从此也就安定了, 算是对自己有了个交代。 九 在你和某些人之间存在着看不清却分明灼人的疼痛,这是一种锥心的痛,面 对这些你却无能为力,另一个人甚至浑然不知……我想,只要我爱的人能比我幸 福,其他一切也就无所谓了。如果梅筠比我更能给贝宁幸福,我祝福他们。 接下来的日子是云淡风清却也是百无聊赖的,学业成了我生活的重心。我用 短短半年的时间把我以前两年多拉下的学业补了回来,同学和老师都对我刮目相 看。 偶尔还会碰到贝宁和梅筠,在外人看来他们仍然是幸福的一对。和以前比, 我和他们明显地疏远了很多,很奇怪彼此间似乎都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所以他 们没有追问我原因。 决定考研就是在那时侯,总觉得应该为自己做点什么了,最起码要给生活找 个支点吧。告诉梅筠的时候,她拍拍我的肩说,蕾蕾,其实一直以来你都是个不 简单的女孩子。我庆幸有你这样的朋友。 大三的暑假贝宁和梅筠都回家了,我一个人留在学校准备研究生入学考试。 记得这年的暑假热地出奇,我一个人窝在简陋的宿舍,在写字桌旁一坐就是一天。 炎热的天气常常让我焦躁不安,夜深人静时的那份孤独更是摧残着我的意志。我 不知道自己能支持多久,但心里明白再久也得支持下来,因为我要离开这个城市。 那是段身心倍受煎熬的日子,情感受挫后的孤注一掷,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啊。现在想想,也幸亏有了这段经历,今天我才能生活地如此从容。 在这里,我不得不提起那个一直被我称为“不要我的男人”,我的初恋男友。 我们分手后,他就自费去了德国留学。他说要过自由的生活,呼吸自由的空气, 他要靠自己的奋斗去获取幸福。在国内,他永远会笼罩在父母的光环下过一种寄 生虫似地生活,他不甘心,所以选择了出离。当然,这些都是在那个暑假他发E-mail 给我我才知道的。他说,蕾蕾,我们都要勇敢点,幸福是要靠我们努力去争取的。 他真的是个明智的男人,我们的确更适合做朋友。只是觉得生活是不是故意 在和我开玩笑,当初我把和他的故事告诉了贝宁,贝宁来安慰我,今天却轮到他 来聆听我和贝宁的故事。我要感激他,是因为在精神上他一直鼓励着我,让我觉 得自己不是孤独的。 十 那个下午贝宁的出现着实让我大吃了一惊,感觉他像是从天而降似的,以至 于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梦中。 “丫头,干嘛看着我发呆啊?”他朝我鬼鬼地笑着,那种笑容真实而亲切的, 我知道这一切不是梦。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我努力地想使自己说话的语气尽量保持平静和 自然,但那丝无法抑制的喜悦还是出卖了我。 “我来看你呀,看你是不是中暑了一个人晕倒在宿舍都没人管。不过你的脸 色好象真的很差啊,告诉我,是不是缺乏感情的滋润啊?” 每次和贝宁说话,他总是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他总喜欢以玩世不恭或轻描 淡写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真实用意。我想他这个兄弟其实还是很关心我的 . “梅筠呢?她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我小心地问道。 很长一段时间贝宁都没有回我的话,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沉默让我觉得可 怕…… “她……她说她来不来都无所谓,有我来就够了,她说我老烦着她问你的情 况还不如自己亲自走一趟,她说她始终无法捕捉到我的灵魂,她觉得我的灵魂飘 荡于我的身体之外,她说……” “够了,你不要说了”我朝她发疯似地吼道。 我真想一把揪住他,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不知道他的这些话会让 我产生多少联想,知不知道就这些话会在我本已平静的心湖里掀起多大的波澜啊。 我真想在他面前把我内心积压已久并一直如毒蛇般诱惑着我的感情宣泄出来。我 真想告诉他我再也不想和他伪装着做兄弟,我真想告诉他其实我有多么地爱他… …可是,可是当我的眼神接触到他那如婴儿般纯洁的眼睛时,我又看到了另一双 如天山上那潭池水般清澈地眼睛,我所有的冲动与怨恨就在那一刹那脆弱而疼痛 地被那潭池水淹没了…… “蕾蕾,你怎么了,其实我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说明些什么。 “其实你早就应该来看我了,”我打断了他的话, “梅筠晕车我是知道的,可是你呢,一点兄弟的情谊都不讲,来了还是两手 空空,最起码也得给我拎几个西瓜过来让我消消暑嘛” “我以为,我以为你见到我就够了,可是,可是也许……”他讪讪地说,异 常地颓丧。 “好吧,丫头,我们也已经很久没一起逛过街了,我给你去扛西瓜,你趁机 也放松放松,不要一直委屈了自己,”他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我的心莫明地揪 了一下。 贝宁在学校里呆了两天就回家。他说不要影响我学习了,反正一开学就又可 以见面了。印象中贝宁很少有食言的,可这却是一次。事实上,开学以后的很长 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见过他。这次不是我在逃避他,而是他在逃避我,我有预感。 十一 转眼间就到了大四,到了各自为前程奔忙的时候了。回想已走过的四年,大 一时的稀里糊涂,大二时的为情所困,大三时的苦苦挣扎,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真不是滋味啊。 偶尔和梅筠通通短信,知道她正在为找工作而四处奔忙,她说自己正过着狗 一般的生活,现在才知道原来生活并不容易。只是她很少有向我提起贝宁的,为 此我很纳闷。 到了考研的最后冲刺阶段了,我对自己说,你的人生就在此一博了,不成仁 便成鬼。如果说他们正过着狗一般的日子,那么我的生活就是猪狗不如了。体力 和心里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生活的主旋律除了学习、学习、还是学习,感 情对我而言已经奢侈地虚无缥缈了……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好象一下子被挖空了一般,心也一下 子空了……我一个人乘着20分钟的公车,去登了这个城市近郊一座不怎么出名的 小山坡。以前和贝宁来的时候,不是这个季节,那时山上不是绿树就是火红的枫 叶,可现在这里不论是绿叶还是红叶都掉的差不多了,只有几棵常青的松树在显 示着生命的存在。 我对着空旷的山坡,歇斯底里地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呼喊着我的名字,贝宁的 名字,一遍又一遍,泪流满面,像是要把我所有的感情耗尽似的……就像那要破 茧而出的飞蛾,为了要摆脱束缚,结果却把自己弄地遍体鳞伤。 十二 “丫头,想什么这么入神呢?”贝宁用胳膊撞了撞我。 “没,没什么”我狼狈地说。 “还说没什么,你看你看,眼睛都红地像辣椒了,唉……都这么多年了,你 还是没变啊,什么事情都搁在自己心里,做什么都是替他人着想,真是个傻丫头!” 一边说,一边又做出了金凯利挤眼睛的经典动作。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我白了他一眼。 “此言差异,换个说法,这叫执著,我做人很执著的啊,对我喜欢的人尤其 如此,”说着,他就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我。 我转过头,望着窗外夜暮降临中行色匆匆的人群,心想着,其实我们每一个 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无从牵绊,静待着命运的心血来潮…… 十三 接下来应该写结局了,我却突然想放弃。当一些痛苦的记忆已经刻骨铭心时, 再把它捡起来,那种痛苦不亚于再次去经历。因为经历的时候不知道结局的你毕 竟还心存一丝希望,可是回忆是明知道前面是险途,你却无能为力。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把它写下来的,不为什么,只为给自己一个交代! 故事的真相大白是在大四的下学期,我的考研成绩公布以前。一天,已经消 失了很久的贝宁突然给我来电话,约我晚上七点在学校的forever 咖啡馆务必和 他见一面。对于那个地方,我是心存恐惧的,可是贝宁焦急而沮丧的语气真的让 我很担心,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见到贝宁的时候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满脸胡子,愁容满面的 人难道就是他?!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一把把我拥到了怀里。 “蕾蕾,你给我好好地听着,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玩笑,我是严肃的, 我不知道过一会我还有没有说出来的勇气,但现在我必须说,把什么都告诉你” 他那出奇地严肃让我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蕾蕾,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本来以为我可以爱她,我可 以弥补我们家给她带来的伤害,我可以用一辈子去赎罪。可是我错了,爱情是不 能施舍的。只要我一看到你,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般痛……我爱的是你,对她, 只有同情和关心,我做不到啊……” “你混蛋!”我挣脱了他的怀抱。只听见“啪”的一声,像流星划破天空, 我的巴掌狠狠地落在了贝宁的脸上。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泪水已经肆无忌惮地在我脸上漫溢开来, “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我朝他咆哮道,“赎罪,赎罪?你 什么意思??” “是我们家给梅筠带来了悲剧!” “什么?贝宁你胡说些什么?我不明白!”我颤抖着。 “还不明白吗?好,我说清楚点,撞死梅筠爸爸的凶手是我爸,那个肇事司 机是我爸!那天他是要来机场接我回去给妈妈过生日,可是不知怎么搞的,太急 了吧,转弯的时候,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什么?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贝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编 的?!”我狠命地摇着贝宁,我多么希望这次又是被他在捉弄。可是,可是我错 了,贝宁除了对不起,什么也没说。 十四 “蕾蕾,怎么又哭了,你知道我最心痛的就是看到你流眼泪。” “别,贝宁,告诉我梅筠后来去哪了?”我赶紧擦干泪水。 “蕾蕾,其实梅筠比你想象中的要坚强多了。她一直都没有离开我们这个城 市,她一直都在这里,她说这里是她的根。” “这么说她已经原谅你了?!” “唉……不得不相信时间是最好的燎伤药啊,再难以释怀的东西都禁不起时 间的洗涤。她说已经原谅我了,可是我自己却……办不到。”他默默地说道。 这么多年了,贝宁肯定也活的不容易,其实这一切也不是他的错。 “贝宁,我想见梅筠,可以带我去吗?” “蕾蕾,真是不巧啊,半年前她已经随现在的先生去北京发展了。” “真的吗?!那就以后再说吧”听到梅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我也就放 心了。 “蕾蕾,你呢?”贝宁小心地问道。 “什么?”我紧张地支吾着。 “其实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想我们会不会某一天在某一个地方还会相遇。 我一直在想,即使你走的再远,你肯定还会回来看看的,所以我一直都舍不得离 开这个城市,我希望上天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自己过去想做却没有做的一切。” 我们的左手无名指上都还空着,彼此的内心也仍牵挂着对方。可是,可以吗? 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吗? “我前面一站就要下了,对不起,贝宁,下个星期我就要结婚了,” “什么,蕾蕾,你不要骗我,不,你不要骗你自己,我们还有时间……”他 激动地说。 “不,贝宁,我不能辜负他!”我手指着那个在不远处车站等着接我男人, “我没有下辈子来弥补我一旦错过的一切。” “他?怎么是他?!”贝宁显得异常惊愕。 “命运的安排,是的,那个曾经不要我的男人。贝宁,祝你幸福,很幸运能 在这里碰到你,我从来都是感激上天能让我碰到你的,你没有错,不必得到原谅!” 说完,车门就在我们之间关上了。 也许是永远。 十五 “真有面子,能让你亲自来参加我的婚礼。” “哈,当然要来啊,终于有人管你了,再也不用骚扰我了,我真是得谢天谢 地啊!” “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这样子,最好求神拜佛你的贝宁来收留你吧。” 我释怀地笑了,从来都没有笑的这么畅快。 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就像那些落花,水草,随流而 去再也不回。更何况人的心灵是有生命的,它经不起折腾,这也正是《瓢》中白 瑞德离开郝思嘉的原因,永远记得白瑞德离开时的那句话,“我已经到了一个男 人爱女人的最大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