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让我们不知廉耻 2003年去北京的前一个晚上,我是在徐琴楼下的草坪上过的,那一晚我没睡好, 做了一夜的梦,最后被惊醒,做的什么梦我记不得了,只知道被惊醒的瞬间我一身 冷汗,醒来后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武汉的初夏早晨会出奇的凉爽,我拍拍身上的草屑,伸了个懒腰,再看了看徐 琴家,转身想走。却发现徐琴楼下的门开了,徐琴和另一个男人谈笑风生的走出来。 却忽然间发现了我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冷冷的看着他们。 徐琴当时一惊,一下居然没说出话来,和他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我不认识,但却 看起来总是觉得眼熟,他倒是很镇静,主动走过来,徐琴悻悻的跟在后面,好象不 敢看我。 徐琴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看到一脸颓丧的我,很不好意思的想说点什么,那 个男人却对她说:“就送到这里吧,你回去好好休息了。” 徐琴未置可否,那个男人却转身对我笑着说:“小兄弟,我想请你找个地方喝 杯茶。”这话说得我有些诧异,过了好大一会,我才摇摇头说:“我根本不认识你。” 他笑了笑说:“不,其实我们一直认识,我要跟你讲一些事情。” 徐琴想拦住他,却被他提前抢过了话茬:“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他的语气 很淡,甚至显得有气无力,徐琴停顿了一下,朝我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些歉意,也 似乎告诉我:“去吧,相信他。”我愤愤的看了她一眼,扭过头去对那男人说: “我们去吧。” 小区附近的咖啡厅里,我满心狐疑的跟着他找了张周围人最少的桌子坐下来, 武汉早晨的阳光越发浓烈,开始肆意在大街小巷弥漫开来,让人窒息,但是咖啡厅 里的空气却多少让人全身发寒,几缕冰冷的阳光透过窗帘射进来。在桌子上冷冷的 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光斑。 “我是赵志刚。”他说话的声音很淡,却让我大吃了一惊。他并不在乎我的讶 异,而是慢条斯理开始讲起他的故事。 在《美国往事》中,满心创痍的Noodles 故地重游,却意外的收到一封贸易部 长贝利给他的邀请函,他满心狐疑的见到这位政界红人时才发现,居然是他就是当 年的朋友Max ,故人相逢,Noodles 却已无力再提往事,只是麻木的问Max 为什么 要请他来。 2003年6 月的赵志刚从医院出来并没有多久,病床上的半年让他的精实的肌肉 有些疲软,整容手术也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不那么自然,但是从徐琴的床上下来, 红润的脸色告诉我,他依然精力充沛,好象前一天晚上仅仅是做了一场春梦。他一 边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泡沫一边对我说:“有些事你不知道,我和你说说,你可 以听听。”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但是他却在这个时候沉默了, 苦笑了一声,举着空杯子在那屡阳光下旋转着,投射在光斑上的是一团彩虹的颜色 :“其实我们很有缘,可是你并不知道。”他把杯子放回原处,桌上那团小小的彩 虹也随之消失。 他继续讲着,讲到卫婕,讲到徐琴,讲到李秃子,讲到我,甚至还讲到肖斯文, 和许多我根本不认识的人。越来越懊恼:“这些都是报应,你知道吗?”我叹了口 气:“怎么想到要找我说这个了。” Max 在跟Noodles 讲完了所有的故事,他夺走了最好的朋友所有值得珍惜的东 西——所有的财产,最珍贵的友谊,最心爱的女人。却在最后大限将至时,将一把 手枪交给Noodles ,希望能死在自己最愧对的人手中。 他很诚挚地盯着我的眼睛说:“徐琴是个聪明人,但是,我最对不起的还是卫 婕。”然后又问:“卫婕是你女朋友对吗?”事实上我在这之前就告诉过他,但是 他还是问了一遍,似乎并不敢相信。我点点头说:“是。”他就没有继续说什么了, 我一直把他这句话当作道歉,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都咽了下去。 “有时候觉得人和人不见面,就无法面对,所有阴暗的想法做出来也从来都不 觉得羞愧。”他又这样对我说,说得有些无头无脑:“就好象如果早点能和你坐在 一起,或许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他顿了一下:“你可以去法院告我,我不会恨 你。” 2004年我在广州,有一天我收一张俗气风景明信片,本想随手丢掉,却发现上 面只写着一行字: 距离让我们不知廉耻 我忽然一震,想到应该是肖斯文寄来的,但是他的字太烂了,我想,也许这句 话是赵志刚说的吧。 Max 把Noodle送到他那座豪宅的楼下,几句不冷不热的道别之后,Noodle孤独 的走在寒风凛冽的纽约街头,一辆起初停在Max 楼下的垃圾车在他眼前驶过,Max 的尸体吊在车厢后敞开的巨口中,在纽约即将拂晓的寒风里摇摆。 我从咖啡厅出来以后,不冷不热的说了声再见,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赵志刚, 我不想坐车,独自在夏日耀眼的骄阳下行走,阳光让我睁不开眼睛,十分钟后,一 辆垃圾车从我眼前驶过,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却发现车厢后空荡荡的。 那以后我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每当垃圾车路过,我都会注意一下车厢,想 想赵志刚那天给我说的话。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