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情人故事一:MBA的爱情案例 我没有一点淑女风度。 明确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在几天前,一个春天的黄昏。我和男友刘辉坐在雁荡路 的露天酒吧里,欣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一位时髦女郎从我们身边走过,她短发、 银色紧身上衣,小小臀部动得韵味十足。我和刘辉的反应是完全相同的:轻嘘一声, 头颈齐齐伸出一寸,脑袋随那曼妙身影作180 度转动,直到她消失。然后刘辉回过 头来,朝我极严厉地瞪了一眼,好象我侵犯了他的专利。我连忙缩头作老实状,嘟 囔道:“不是我错,都怪部门里那帮小子,是他们把我同化了!” 真的没有办法。在公司里常发生这种事,比如和一位四川姑娘通完电话后,我 会下意识地评论:“啊,这小妞京片子说得倒挺溜,就不知道模样长得俊不俊?” 男士们也会纷纷发表意见,偶尔会有人想到:“不对啊,方青青,你在那儿起什么 劲啊?” 我,方青青,年方二六,是环亚电器有限公司市场销售部的经理,也就是商战 中冲在第一线的敢死队队长。销售额上升是公司的决策英明,销售额下降就是方青 青罪该万死。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生存与毁灭就和部门里的十元大将——八男二女 ——紧紧联系在一起。我必须想群众所想,急群众所急。五年下来,我的一言一行 都有周润发的气派,抽起烟来有马龙白兰度的风格,而且积累了一肚子荤素笑话, 随时可以象星仔一样作秀。老板说:“方青青本事不小,部门管得井井有条的。” 可是,和刘辉在一起,这种本事就成了我最担心的问题。 比如说逛街吧,春夏季还无所谓,凭我85-60-85的身材,两人一起走别人不会 有什么误解。冬天,冬天就不一样了。刘辉和我都穿黑色长风衣,两人身材又高, 步伐又大,并肩前进就好象蝙蝠侠和罗宾似的。 可是怎么办呢?我改变不了自己,又没道理地喜欢刘辉。我喜欢他懒洋洋的一 点也没有锋芒的样子。他爱把自己打扮成个乡巴佬,西装袖子上的商标故意不去掉, 然后跑到高级西餐馆去,把手高高地撑在桌子上,引得服务小姐和顾客频频侧目。 要问我喜欢刘辉哪一点,我只好说喜欢他那块商标牌。 我们相互理解是没有问题的。我,在外表男性化的同时,思维方式也同样转变 了,我和刘辉聊天,许多话题在异性间是不该涉及的,但我们却可以无所顾忌地谈。 高山流水遇知音——不过刘辉吐不出什么象牙,他只会吹嘘他的罗曼史,还要我陪 在一边击节赞叹。十七岁时与丽丽好,二十七岁与咪咪好,现在三十五岁了,还拥 有众多追求者。他反复讲述之后,我把所有的时间地点人物通通背熟了,熟得可以 做他的备忘录。他会问:“在广州中山大学教书的那个打电话找我,她叫什么来着?” “韩小薇。”“对了,韩小薇,她下周要到上海来,你知道哪个宾馆靠近外滩一点?” “和平饭店。”“好的,和平饭店,你帮我联系一个房间,4 月23号到27号。”这 种对话要传到别人耳朵里,保管认为不是他就是我少了根筋,或是两个人少了两根 筋。 这世上,有娇滴滴的娇女孩,有冷冰冰的冰美人,刘辉享受着各类女性对他的 好感,并且都乐于和我探讨一番。幸好,让他自由自在地讲了三年后,他慢慢地理 屈词穷了。象一切女性一样,我在等他,我希望我是刘辉罗曼史的终结者。 我在默默地等着他吐露心曲,然后就可以到公司里大声宣布:方青青终于觉悟 了。 刘辉在我们环亚的对手公司环球打工,我的老板要是知道我跟刘辉好,多半会 认为我有“移民倾向”。因此,我们一直象地下活动似的,瞒着双方同事。只要刘 辉能有个明确表示,只要一句话,我就理直气壮地宣布这段感情,老板爱怎么想随 他去,有了刘辉我还怕谁? 不过在目前阶段,我还得夹着尾巴做人。别看我在部门里呼五吆六,其实心里 很明白,眼馋我的位置的大有人在。杨露萍就是这样,她惯会向老总打小报告,小 报告的主角当然是方青青。记得刚提拔我当部门经理时,她反对得最厉害,找老板, 老板的老板,老板的老板的老板,一级级闹上去,不过老板们不是木鱼脑袋,知道 提拔我可以发展业务,提拔她只会给自己安个定时炸弹,不定那天把自己老底兜出 去。杨露萍的意见被驳回了,一股气转到我的头上,冷言冷语,挑衅滋事。我一边 以柔劲化解,一边从侧面了解杨氏的来历。 她跳过好几会槽,其中包括环球。“如果说女人似水,”刘辉这样告诉我, “那么有的女人就象百慕大的海水,变幻无常。杨露萍在环球做不下去,就因为人 人都学会了绕道而行。你懂了吗?”感谢他的谆谆教诲,我不再当了杨露萍的面大 放厥词了。她对工作挑肥拣瘦我也不去计较。有什么不利于她的决定让老板去宣布。 如此一来,我们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渐渐了解杨露萍多些,知道了她那怨气的来由。她比我年长四岁,也是本科毕 业生,相貌也过得去,只是早婚,二十一岁就嫁了人,儿子今年也七岁了。说到早 婚的种种弊端,没有比杨露萍的遭遇更典型的了。家务一多,工作自然停顿了,比 她年轻的一个个占据高位,杨露萍心理一直是不衡的,现在形势变化快,她老公的 企业从明星变成了亏损大户,经济一紧,老公的脾气也暴躁起来,家里时不时出现 武打场面,婆婆又不明理,只会怪媳妇不听话。慢慢的,杨露萍变得小气、多疑、 好搬弄是非,“珍珠”一日日成“鱼眼睛”了。 我和部门里男士们天南海北神侃时,她会支着耳朵听,有时会说两句“妇人之 见”,仅此而已。她明显是一个局外人。老板对她也颇有看法,今年推选出国培训 人员时,老板对我提到一句:“杨露萍私下找过我,说她进公司六年没轮上出国, 要我帮忙,你看着办。”乍听这句话模棱两可,其实很简单,老板真要替杨露萍说 话,不会提“私下找过我”,他这么讲是在暗示杨露萍对我不满。好吧,我没有任 何理由违背领导的旨意。 与杨露萍相比,我与刘辉的生活充满了阳光朝气。我们开诚布公,情同手足, 尽情享受繁华大都市的好处。刘辉和我在一起,脸上的那种喜悦之情是明显的,真 诚的,为什么他就是没有表示呢?我不懂。三年来,我对他的耐心大大超出了自己 的预算。刘辉要是再不说出那关键的三个字,真是他妈的瞎眼没良心了。 前天,是4 月15日,周四,我下午特地请了假,要到刘辉的工厂去看他,做他 的思想工作。那一天微微有斜风细雨,我的兴致很好,一路上哼着小曲。刘辉的厂 在上海的西南角莘庄。他坐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大班桌上各种颜色的文件 夹摆得整整齐齐。我坐在他桌前的转椅上,转来转去,希望他注意到我专门为他买 的NINARICCI 名牌女装,认识到我的女性魅力。但他埋头批报告,打电话,象单人 演奏八样乐器一样忙乎,正眼也不瞧我。我也不打搅他,自顾自构思下半年的工作 计划,这样坐到四点钟左右。刘辉突然停下来。直直地对我看了三十秒,然后露出 了一个蒙娜丽莎的微笑。 “青青,你今天穿这么厚,不热吗?” 我一怔。他把西装外套脱下,绕过桌子走到我身边。我不知道他的打什么主意。 他把我拉起来,开始吻我,三年来我们还没有这样亲密接触过。我的心乱跳乱跳, 几乎晕过去。接下来更出乎我的意料。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块脏手帕和一个红丝绒盒。 他用手帕擤了擤鼻子,再把丝绒盒递给我。我打开盒子一看,眼睛一花,那是一颗 光彩四射的钻戒。哦,天哪! 顿时我感动得结巴起来 “八,八,八十多芬吧?” “六十九芬。”刘辉说。我还想再看一眼,但他把盒子关上,说了句“少废话”, 就把我推在墙边,抵了高高的文件柜,排山倒海地吻我。我听见“轰”的一声,外 面世界爆炸了,玻璃碎成千万片,大楼在摇晃。我闭上眼睛任他肆意,还以为真是 爱情的幻觉,就象琼瑶小说里描写的那样,直到一个铁皮白板从墙上震下来,沉重 的砸在我们俩人头上。 我们分开来。当时电也停了,机器的喧嚣声也没有了,只有窗外人群的尖叫和 奔跑声。刘辉的肱二头肌被白板的尖角拉出一道伤口,血染红了半边衬衫。我的头 颈上也给划出寸把长的一道口子。我们俩人惶惶对视,不知这一吻怎么会惹出这么 大的祸。 那是4 月15日下午4 点零6 分,一架韩国货机在上海莘庄南部坠毁。共有8 人 丧生,40余人受伤,伤者中也应该包括刘辉与方青青。后来的一周内,世界各地的 报刊和网站上都有这场事故的广泛报道。我们还算镇定。我用刘辉的领带帮他包扎 了一下伤口,就挽着他直奔闵行中心医院。一路上焦烟迷漫,到处是奔跑哭叫的人 群和凄厉的警笛。 我们不用再歃血盟誓了:刘辉缝了十二针,我缝了三针。 听说,那英勇的驾驶员在撞地前一刹那,坚持着将飞机驶过厂区,结果坠毁在 建筑空地上。若是差得一差,我和刘辉就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晚上我回到家中, 望着钻戒,心中庆幸万分。千难万险的,终于和刘辉修得正果。尽管他没有说“我 爱你”,而是说“少废话”。 然而第二天发生了许多奇怪事情。首先是在每周例会上,杨露萍一讲完自己的 那部分就走了,招呼也不打。她最近一直情绪很坏。几位男士都看不过去,朝我使 眼色,要我出言教训她。中午,她回来了,拎了一包菜和两只菠萝,包里还一动一 动的,大概是活鸡活鸭,我沉下脸,还没有开口,她就先提出要下午调休。 我暗骂,考,你莫非是考验我的涵养来着。但杨露萍平时的气势全消失了,一 张鸡心脸哀苦着,我也不好去深究了,只问:“你的一周报告怎么办?” 她说:“我星期一做吧。”又说明道:“昨天儿子在学校摔了一跤,缝了几针, 买只鸽子给他补补。” 我的脸色“稍霁”,做人应该明理。于是我说:“那你快去陪儿子吧,独养儿 子受伤,妈妈该疼死了。” “是啊,”她抬起脸来,眼里有种让我惊讶的光彩,“我真恨不得替他受伤, 他是我唯一的寄托了。” 第二件怪事发生在下午。下午我忙得一塌糊涂,头颈伤处又隐隐作痛。正在喘 息之际,一个打给杨露萍的电话转到我手里,那边是一个稚气的声音,我说:“你 是杨露萍的儿子吧?妈妈已经回家来了。”那边说:“知道了,谢谢阿姨。”我又 问:“你摔跤的地方还痛不痛?”他说“还痛的,疤还是红颜色的呢!上体育课我 只好慢慢地跑。”我还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太顽皮了。”等挂上电话,我才暗叫 一声怪哉。 晚上我到刘辉家去,约好了与他共进晚餐。他是一个人住,平时把书报杂志扔 得满地都是。可今天,他病假在家一整天,房间居然干干净净的,而且餐桌上摆满 了菜。我带来的微波炉食品没用了。 刘辉笑道:“昨天晚间新闻一播出,我这里电话热闹得不得了。”我酸酸地想, 不知道多少个妹妹来问候了。接着我去看那些菜肴:炒蚕豆、白切羊肉、干丝荠菜、 糖醋鱼,还有一个大砂锅,尝了尝是枸杞炖鸽,外加一盘黄澄澄的切片菠萝。 当时,这个发现如此令人震惊,让我对了菠萝一阵发楞,就象计算机工作量太 大死机一样。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刘辉没有觉察,他用没有受伤的左臂揽住了我的腰,说:“青青,让我们赶快 结婚吧!”我慢慢回头,问他:“你的那些女朋友呢?”刘辉说:“不管她们。” 他这句话说得那样简截,好象在回绝某人的请求。我似乎听见杨露萍在哪个角落里 哭了。我敢打赌。 有些意外是一生当中难得遇见的,一个意外带出另一个意外……若不是飞机失 事,他们之间的故事永远不会暴光,我也不会知道身边的平凡世界中,存在这样隐 秘、幽怨、缠绵的感情。杨露萍的婚姻生活恐怕是很不美满的。她对我说什么“唯 一的寄托”,指的不是儿子,而是这个花心的、喜欢和所有女性搭讪的刘辉。这么 多年了,杨露萍肯定知道,他们是不会有结果的,但那样吝啬小气的她,还是误了 工,撇下儿子,送了鸽子与菠萝来。 后来在MBA 课堂中,讨论管理经验时,我说我给一个有敌对情绪的下属一次出 国培训的机会,受到同学们的围攻,说这种员工应该马上开除或调职,这种做法违 反赏罚分明的激励原则,等等。他们全认为我做错了。我把他们一一驳了回去,因 为我坚信,关键时刻受到激励,能够产生极大的工作动力。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