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3 月学校开学,马瑞年令李嫣然搬出了出租屋,住进学校。为此,她与马瑞年 大吵了一架。她像一个女孩一样闹腾。可马瑞年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宠着她。他把 她和行李一起丢进她未住过几天的宿舍,转身走了,也不管她正哭得肝肠寸断。但 当马瑞年的车消失在校道时,李嫣然马上收起了眼泪,比6 月的天变得还快地哼着 歌开始收拾床铺。 她知道,这一次马瑞年之所以如此坚决地让她住校,一定是发生了与她有关系 的重大事情。当然,她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她只知道,那必定是一件 与她与马瑞年有切身关系的事情,否则这个总是号称自己光明磊落的成熟男人,不 可能会改变一贯对她的纵容,逼她一定要住校。或者与他的公司有关,更有可能的 是与纳微有关。 而李嫣然当然不是好惹的。为了显示弱势,住校一周后,李嫣然甚至故意从楼 梯上摔了一跤。然后她在医院里打电话给马瑞年:我要死了。 接到电话的马瑞年丢下文件去了医院。伤是伤了,但对李嫣然要搬出宿舍的要 求,马瑞年始终没有松口。 此刻,马瑞年开始感觉到自己而今的人生实在已经是有一些无奈。李嫣然很显 然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父亲。纳微很显然极介意李嫣然的存在。而现在的李嫣然,已 经很不恰好地让他成为了别人的目标。敲诈的目标,威胁的目标。而他,面对着这 被动的情况,却暂时毫无还手之力。他甚至有一些后悔,他没有对李露绝情到底。 他心里还是有一个小地方放着她,以致见到李嫣然,就做了收养她的决定。 每一个谎言都需要另外一百个谎言去圆润,于是谎言像雪球,越滚越大,让他 快不能负荷。于是他就变得心软了,变得不果断了,不决然了。而这一些,现在都 成为了束缚着他的绳索。他甚至发现,他没有挣脱这些绳索的机会,反而越挣,它 们就把他勒得越紧。 这绝对不是他所想要的人生。 马瑞年从医院开车回公司的路上,接到卢美雅打来的电话:有空见面么?他沉 吟了一秒,说:马上到。 去往海洋酒店的路上,马瑞年思绪万千。 也许到最后,连卢美雅对他的迷恋,也会成为另一条更紧更不能挣脱的绳索。 所以,当马瑞年接到卢美雅的约会电话的时候,他只是犹豫了一秒钟,就决定去赴 约了。他想,这一次之后,就说清楚。大家至此结束老死不往来。 卢美雅绝对是一剂强力鸦片。马瑞年是知道的。所以很有可能,他做不到干脆 利落地对卢美雅说:我们必须分开。 得到快感的人,是很少拒绝快感的。或者说,他在快感里,是完全忘记了还有 拒绝这回事可言的。在性爱这件事情上,卢美雅绝对是最适合他的一个女人。她是 他性爱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她让他体会到他想象中都体会不到的快感。这一种快感, 正以毒瘾一般的速度,侵蚀他的理智。据说毒之所以很难戒除,完全是因为吸毒所 产生的快感,是一个人在其它所有的人生经历中,都不可能得到过的感觉。所以从 戒毒所出来的人,十有八九会重新去吸毒。清醒的时候,被伤害得够深的时候,再 去戒毒。然后又会再重新吸食。这种奇怪的行为,催生着瘾君子们的绝望。绝望越 多,生活的快感就越少。最后,唯一的一点快感,便只能由吸毒中猎取。最后,便 死在痛苦或者快感里。 马瑞年表现得非常勇猛,他不再顾忌,有可能会在卢美雅的皮肤上,留下痕迹。 他咬她,掐她,抽打她。而这一些却使她很显然比以往更为兴奋,她的腰摆动得更 为妖冶。她的腿张得更开或者夹得更紧。每一声呻吟都蚀骨销魂。他没有见过这样 的女人,这样美丽的放荡的又高贵的女人。这个女人符合他对性爱的所有要求和梦 想。包括那些充满了杀戮的,带着与常人不同的摧残对方的关于欲望的梦想。他于 是从这种梦想得到真实的肉体实现中,产生了巨大的,强烈的,不可复制的快感。 这是一剂毒药。不能放弃的毒药。他中毒了。平时已每每越来越多地想起,和 卢美雅在一起时的疯狂细节。 马瑞年倒在卢美雅的胸脯上的时候,他是这样想的:小心一些,会没事的。人 生如果没有这些快感,那还有什么美妙可言呢? 这就是城市美丽的霓虹里暗藏的狰狞,当恐惧与刺激并存,当未知与已知同在, 当快乐与痛苦交融,便产生了妙不可言的华丽。这是谁也不能抗拒的妙不可言。 马瑞年与卢美雅先后离开海洋酒店后,苏维拉从906 出来,去找大黄把906 的 钥匙给他。 苏小姐你好。大黄礼貌地微笑向苏维拉打招呼。这是大黄最后一天当班,他已 经收到了蓝岸公司的任职通知,下个月便开始正式上班。 苏维拉看着面前这个帅气高大的服务生。她终于发现了他除了帅气外,那双漂 亮的桃花眼里散发出的眼神是聪明而通透的,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底层人物 所特有的狡黠。 恭喜你。大家对你都很佩服。苏维拉这样对大黄说。大黄早已经是底下打工仔 打工妹的榜样了。而苏维拉,是生得一颗通透玲珑心的。 海洋酒店声称以欧洲标准建设酒店。把顾客隐私作为至高服务目标,有五部以 上的私人电梯。相对于其它酒店,这当然是吸引高级顾客的一大卖点。而从9 楼的 特殊猫眼装备来看,这一切又是矛盾的。却也是和谐的。因为谁都觉得这里可以绝 对保护自己的隐私,但又有一些人,是喜欢偷看别人的隐私的。当然,这些偷看到 的隐私又是不能说出来的。因为大多数人入住这里,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隐私的。 这一些隐私当然是不能告诉别人的。你看到了别人的隐私,也代表着别人也许也看 到了你的隐私。当然,也代表着,如果你把别人的隐私公布于众,那么被公布于众 的,极有可能也包括了你的不能公布于众的隐私。这就是隐私的本质。当然,也许 亦是海洋酒店所向披靡的本质。 苏维拉想,大黄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人的隐私,并且很好地利用了它们。而这个 被发现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蓝岸总裁马瑞年。虽然他们每一次来,乘的都是从地下 停车场直接上9 楼的私人电梯。作为9 楼的优秀楼层服务生,大黄当然是知道如非 客人必要绝对不出现的服务条例。但并不代表,大黄不会发现点什么。 想到这里,苏维拉忽然有些想嘲笑马瑞年和卢美雅的愚蠢了。他们不知道9 楼 的特殊装置就算了, 不知周晚生也会入住9 楼他们隔壁的房间也就罢了, 竟然笨得 留下愚蠢的把柄在一个服务生手里。 苏维拉在猜想,如果大黄也像自己一样仅仅只是从小孔里偷窥的话,是不太可 能用针孔录像机获得物体证据的。这一点她是亲身试验过的,针孔录像机既不能放 入小孔,也不能透过小孔拍摄。不得不说这也许也是顾海洋的高明之处。可以看, 但是不能以实体带走。而如果不是有实体的证据,马瑞年绝对可以以一句子虚乌有 就了事。那么大黄是如何取得威胁了马瑞年,帮助他成功得到蓝岸聘任通知的物体 证据的呢? 当然,苏维拉不可能猜得完全正确。但她能猜到这一点,的确证明了她是一个 敏感而聪明的女人。敏感而聪明的女人总是知道自己应该知道哪一些事情,而应该 不知道哪一些事情。所以,苏维拉当然也只是像所有的人恭喜大黄一样恭喜他而已。 她敏感而聪明的第六感告诉她,知道这件事情真相的人,不会有可期待的欢喜结果。 大黄当然也是高兴的。不,仅仅是高兴不能形容他这些天来的心情。他简直是 春风得意的。他实现了他的梦想,成为了C 城人。这当然值得每天笑着睡着笑着醒 来。 比起以前,这个春天,周晚生回U 城的时间更多了。有时候呆一天,有时候一 呆就是一个周末。 这周末,周晚生又在U 城呆了两天,才回C 城。 最近离家时。周晚生给老婆的电话由每天三次改成了每天一次。而这两次,都 是在和小红做前戏时打的。 周晚生想,小红绝对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床伴。她知道男人什么时候需要什么。 也许是因为此,周晚生终于承认了对于这个连自己都为之不耻的女人,有着一些他 现在才发觉的依恋。甚至开始有放弃卢美雅的念头一闪而过。当然只是一闪而过,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之后,便是一种冰冷的椎心的痛。这种痛,是随着想起卢美雅, 随着每一次想起卢美雅而纷迭而至。而他每一次都压抑着,压抑着不能发泄,不能 表达出来。于是愈加多愈加重的痛苦,在他的心里不断积压。使他有的时候甚至惊 喜于自己心脏的容量和负重量,是这样的强大。同时,也诧异于心脏的制造能力。 他猜想自己的心脏,正在把这些他自己不可能承受得了的疼痛,打成一个个结实的 结,这种结,既起了网的作用,又起了隐藏的作用,以便他能维持现今美好的一切。 车进入C 城的时候,周晚生还是给卢美雅打了电话,说他已回C 城,问她在何 处,要去接她。 卢美雅出乎意料地回答说在家里,周晚生便直接开车回家去了。到了家里后, 更为让周晚生意外的是,卢美雅居然在厨房里做饭。 周家的厨房设计是和客厅一体化的,所以装了很好的抽油烟机。但菜的香味还 是散出了抽油烟机的能力控制范围。这种香味让周晚生有些恍忽。他悄悄地握紧了 手里的车钥匙,金属冰冷的刺痛感让他确认了卢美雅的确在厨房里做菜。结婚两年 住进这个房子三年来,除了去拿一个水果而从来没有走近过这套厨房的卢美雅,她 真的在做菜。这种恍忽瞬间强烈得使周晚生鼻子都要发酸起来。但他仍然忍耐住了, 他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卢美雅的细腰,把下巴搁在她纤柔的肩膀上:老婆。 卢美雅回头:回来了。很快可以吃饭。周晚生不知道,是不是要感激她居然还 给了他一个微笑。温热的晚饭,柔软的感觉不到排斥的腰肢。还有,并不显得生硬 的微笑。周晚生几乎确认了自己到达了这几年来的天堂。 他承认他非常爱卢美雅。为了爱她,他用尽全力委屈自己使自己变得优秀,从 大学时代起就追求她。这中间多少人放弃了,多少人没有能继续。但那些多少人里 从来不包括他周晚生。他一如既往,从一而终,他只追求卢美雅一个。任何事情唯 命是从。他既要表现自己对她的忠贞不渝,又要表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值得依靠, 值得爱慕,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大学追求卢美雅三年,他没有得到过她的半个微 笑。但他依然以一个优秀的,深情的,忠贞的男人的姿势,为她而矢志不渝。又五 年之后,他终于娶到了她。他知道,她嫁给他,是因为他在爱她这件事情上,足够 坚持,足够坚忍。她也许并不爱他,但是她在鄙视他的同时也在欣赏着他。她看他 时的眼神充分说明了她对他的这种感觉。她愿意嫁给他,愿意成为他的妻子。周晚 生认为这一点很重要。只有这一点,才能把追求她八年以来所忍耐的所有东西,那 些寂寞,痛苦,嘲弄,孤独,通通抵消。因为他能最终告诉所有的人,他赢了。 所以为着这样一份爱情,为着这一些委屈,他并不觉得为一个女人无微不至, 为一个女人做饭甚至是洗内衣有什么稀罕。他甚至愿意一辈子这样下去,他想他永 远都不会放弃她。这个让他爱到骨髓也恨到骨髓去的女人。 但他为这一顿饭而显得忧心。他忧心她是否是真的要转做一个真正的而不是表 面的贤良妻子。当然,这些忧心是不会表现出来的。他像以往的每一次耐心地亲吻 他美丽的妻子。当然,他像以往一样听不到她激动的呻吟。他还是只像以往一样听 到她干涩地喊了几声痛,让他总是感觉自己在伤害她。他有一瞬间忽然很想大声地 问她:你为什么痛?你为什么不呻吟?你为什么不湿? 但他没有,他想,他爱她。所以他总是想取悦她。所以想得到她被取悦的回应。 而她很显然不爱她,她甚至不想享受他的取悦,所以她当然也不会呻吟,不会反应, 不会湿。只因为她并不爱他。是的是的。她不爱他。至少至少,她不够爱他。她对 他的爱,仅仅只是卢美雅愿意嫁给一直深爱她的周晚生,仅此而已。 周晚生于是做了梦,冰冷的海洋无边地把他吞没。每一寸海水,都像兵不血刃 的利剑,把他刺得千疮百孔。 夜梦狰狞。阳光灿烂。日子继续。这就是生活。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