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故事 作者:天山 如今退休了,有时间把在青藏高原工作时的有趣生活回忆一下,写出来玩味。 第一次到藏民家中做客 十一月的青海湖面已经结了薄冰,岸边的草场覆盖着白雪,被羊群踏过的草 地上,留下了片片蹄印,出露的小草仍然顽强地长出嫩芽,一股雪和草的清香弥 漫在空气中,好生清新。 我和小孙值过了夜班,离开钻机组时,突然想到藏民家中去做一次拜访,于 是朝着最近的山边走去。长筒靴踏在雪和草的地上咋咋做响,半小时之后,一串 脚印就成了一条连接起钻机组和藏胞帐房的银线。 女主人是一位中年妇女,当我们的身影刚刚映入她的眼帘时,她就撩起了帐 房的门帘,嘴里叫着“阿勒,阿勒!”。我和小孙按照藏民的习惯走到纵贯帐房 的火墙右侧。主人的女儿正在整理火墙上的牛类,她高高的个子,穿一件绣花藏 袍,满头黑发,梳了无数个小辫,长园脸,黝黑里泛着红光,像天仙一般美丽动 人。女孩递过两块园形毡垫请我们坐下,这时我才发现,他们那长方形的帐房原 来是用牦牛毛绳编织成的,并不很密实,透过编织的孔隙还可以看到外面的蓝天, 然而,却感不到有冷风从孔隙中吹进来。帐房中的火墙约半米高,门口一端是炉 灶,正燃烧着一腔干透了的牛粪,没有烟也看不到火苗,只听见它发出噼噼啪啪 的响声,两壶鲜奶正烧在炉灶上,帐房里暖洋洋的没有一点寒意。 女主人不大会讲汉语,只是望着我们憨笑,她从小木橱里取出两只景德镇兰 色透花小瓷碗,拣一块干牛粪把里外擦了一遍,又精心地用她的皮衣袖筒将小碗 里面抛光,然后交到女儿手里,再提起铝壶倒了满满两碗。其实那冒着热气的并 不是鲜奶,而是用鲜羊奶和砖茶煮成的奶茶,奶茶的味道很美,有奶的香,有砖 茶的苦涩还有红糖的甘甜,一喝进肚里就有一股热流传遍了全身。我们品茶时女 主人和她的女儿一直面对着我们微笑,也不说话。就这样我们一连喝了三碗,肚 子账了,本不想再喝,可是,只要我们把碗一放,主人又立即填满,如果不喝就 负了主人的一片诚意,为难时我才想起了机组老师付们闲谈时说过,在藏民家里 不想吃、喝时要把碗扣在毡垫上。帐房里像草场上一样安静,为了打破这有点尴 尬的宁静,我大胆地对女主人说“她是你的女儿吗?”主人笑着点了点头。 “她几岁了?” 主人摇摇头说“下雪时生的”。 “你女儿很漂亮呀!”母女俩人对视着笑了起来,女孩黝黑的脸上泛起了红 光,她笑的那么爽朗又天真无邪,以至于绣花藏袍后背上悬挂的许多银饰都抖动 得哗哗做响。 “你阿爸到哪儿去了?” 女孩吃力地回答“放羊”。 “你读书吗?” “不!” “为什么不读书呢?” “没有学校!” “想读书吗?” “想!” 我们就用这样简短的语言交谈了约半个小时,尽管语言并不多,但她们的热 情、质朴和愿望让我至今也不能忘记。 快到中午时分,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接近了帐房,女孩高兴地跑出去,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来“呀!呀!呀!”,一定是她的阿爸回来了。门帘打开时, 我和小孙一阵惊喜,大呼道:“噢!扎西呀!原来这是你的家!”扎西大步走过 来握住我们的手,“哈哈!是呀!今天真是贵客临门!快坐下,尝一尝我们的糌 粑吧!”。他像女主人一样把我们的碗拿过去,照样用干牛粪和皮大衣抺擦一遍, 从羊皮口袋里抓一把青稞炒面,再取一点曲腊(一种干奶烙类似的东西),又加 一块乒乓球大小的酥油和一块红糖,提起另一壶浇开的鲜奶浇在碗里。我和小孙 接过糌粑但不知道怎样去吃,只好看着扎西。他左手端碗,把右手中指伸到滚烫 的鲜奶碗里去搅拌,再把它抓成一个团团,我们也照他的样子去做,哇!好烫的 奶,把我们的手指都烫红了。糌粑的味道好怪,吃到嘴中却咽不进肚里,一股炒 面的糊香伴着强烈的奶膻,特别是酥油的腥气,实在是我们汉族人难以接受的。 扎西看出了我们的为难,便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们吃不下吧!它可是好东西, 我们藏民每天都要吃它,一天不吃就跑不动路,你看,我出去放一天羊,只要带 三块就可以啦!要是你们吃一块,可以一天都不用再吃饭啦!”我苦笑着回答 “是呀!不用一块的,半块已经足够了!”大家欢笑着吃了糌粑又喝了一屯美味 奶茶,扎西说:“好吧!我还要去放羊,下午还要去你们钻机组给羊饮水,明早 还给你们钻机组送一桶羊奶”我说“不要老去送奶了,送也可以,但一定要收钱, 否则我们不能再要了”。扎西说“你们到牧区为我们打井找水,我们人和羊都有 水喝了,我送点奶给同志们是应该的,我们没有别的,只有奶和肉,我们早就是 朋友了,不要客气!”。说完不容我们再开口,就拉起我们并肩走出他的帐房, 牵过三匹坐骑,把我们扶上马,口里喊着“de!de!”。 我望着远去的帐房,无奈地向湖边走去。天还是那么蓝,空气还是那么清新, 可是我和小孙的心情却与来时大相径庭。因为我们甚至再也不想离开这片草场和 那么多朴实又忠厚的藏族同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