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至伤春 我又一次躲到卫生间里舔噬自己扩大的伤口。伤口上面已经被人撒了一把盐。 每看一眼伤口,我的嘴角肌肉就要抽动一下。 我心不甘、情不愿,我很想流泪,但是我从蒸腾着雾气的镜子中却仿佛看到 了那种眼神,那种让我心脏抽搐的眼神。我不得不止住这种不是男儿的举动。 我拿起壁橱上的牙刷,狠狠地插进口里,开始一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刷牙。为 了保留那一份淡无痕迹甚至虚无缥缈的甜蜜,一个月以来我真的没有刷牙。我觉 得,用这种无声的具有冲击效应的举动来恰当表达我的情感,是最为合适不过的 了。但是,现在,我保留不住了。那份甜蜜在现在看来,已经很具有讽刺效应地 变成了恶臭。 我前前后后,刷了5 次牙,牙膏已经被我挤光了。但我还是很具有象征意义 地把剩下的一丁点挤出来,抹到自己的下巴和嘴唇的四周。 我用地摊上买的2 毛钱一把的削铅笔的小刀依着草莓味的牙膏,慢慢的刮动, 胡扎和牙膏很顺从地被扫荡一空,露出青色的肌肤(那大概是一个月来阳光照射 不到的阴影)。我张开嘴,呲了呲牙,觉得镜子里的牙齿还是挺洁白的。那么原 先的那股恶臭应该随之而没了吧。 我很小心地把小刀收起来,尽管它不值钱,而且我都已经买它5 ,6 年了, 生锈了也不知道多少回,但是我还是亲自把它磨光磨亮磨利。它是我脆弱的手无 寸铁的心灵的唯一的庇护。多年来,我一直跟着几个人在进行某种秘密——那种 我这种青年承受不了的秘密,我难受彷徨的时候,往往就会想到它,我认为它会 给我解脱,但是拿到它,它偏又给我继续生存的勇气和力量。而最近一两年来, 它也是我茂盛生长的胡须的终结者。 我能不爱护吗? “哐当……哐当……”卫生间的门被使劲地敲击着。 “喂……你他妈的好了没有?怎么老他妈的这样?我急着上厕所啊!快啊, 憋不住了!”同室王忠在外面躁嚷着。 我刚打开门,他就急冲冲地往里挤,一手还提着裤腰带,脚上穿着拖鞋。但 不幸的是,他一脚踏在了我刚扔地上的牙膏皮上,整个人横着直摔下来。 我立马把手往他身下一托,一拧,一转手,就把那强大的力道给卸了。他终 于直起身子来,也不道谢,依然骂骂咧咧,尤其是在看到地上那牙膏皮的时候, 更是骂得痛快了。他不知道,刚才他那一摔要是没人托着,他肯定是落个脊骨断 开,终身瘫痪的下场。 没有理会身后哐当的关门声,以及随后而来的噗哧声和重物落水声,我爬上 床,仰躺着,拿一本杂志盖住自己的脸。 我想起了她嫣然巧笑的面容和昂然的身姿,我想起了一个月来她跟我讲过的 话,她第一句说的是:“对不起……同学,请问xx路怎么走?”。我很快地回答 了她,我认为跟她的一句交谈是一种甜蜜,所以我保留牙齿这种状态一个月。一 个月后她回答我的是:“哪条路我自己会走。你这个样子,我没法接受。女生跟 着你,有前途吗?” 我想来想去,始终认为她所说的前途是谓“钱途”。难道道路真的需要钱来 铺满吗? 我在梦中痛苦地呻吟着,我梦到了一个个离我远去的相交不足一月的女性朋 友,她们狠狠地撒下一叠钞票。钞票纷飞,在狂风中乱舞,然后向刀片一样狠刮 着我的身躯。 第二天醒来,我再次精神十足了。每次打击之后,我都会在一天之内调整自 己,这是多次痛苦训练的结果。 同室三个人已经去上课了,只有我这样的整天浑浑噩噩混日子的人才会在每 天早上11点半准时醒来,吃完饭,12点,再次睡上2 个小时,再醒来,开始一天 堕落的日子。 三年来,从我上大学伊始,我都是这样。我的独特的睡眠概念很为同学所诟 病,其实,我也很讨厌。但,这是我休养生息的方式,使我身体和精神彻底放松 的唯一方式。 这么多年过来,我的身体和精神从来没有放松过,接受的是地狱的挑战和折 磨。所以一旦离开家乡,一旦确信那几个家伙不会跟着过来逼迫我,我就开始彻 底的放纵自己。 他们一直说宿命,我不知道那该何解。 我只知道能逃离到西安来过隐士般的生活,真的很惬意——尤其同室的人每 天都会不厌其烦的给你带饭,不知疲倦的帮你点名,不怕危险的给你抄试卷,那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所以我除了天天休整,也就是玩了。 但我的玩乐方式与众不同。那几个家伙把我训练地如同行尸走肉,连正常的 玩乐都与别人大相径庭。他们逼迫我学习各种东西,多年来都是这样,我从来都 逃避不了,所以慢慢的,我居然开始沉迷于这种痛苦中,居然开始喜欢这种折磨 了。也所以,即便是暂时脱离他们的控制,我还是不得不生活在他们的梦魇中, 不得不把每天上网玩游戏的时间,改成学习各种知识。大学里,我除了课堂知识 不学,其他的都研究了很多。那几个家伙们说,做他们这一类人,就必须样样皆 拿得出手,样样都能唬一唬人。 这样的日子我还是挺满意的。在别人看来我是个懒猪,是个在别人上课上自 习期间玩游戏的高手,我宁愿他们这样善意地看待。 只不过,人大了,思想复杂了,生理活跃了,于是那种亿万年来异性相吸的 真理开始影响我。我开始对自己孤单的日子感到很沮丧。我四处搜寻,先后不知 死活地追过3 个,但是都很光荣地被劝解撤退。 于是,我的生活是快乐并痛苦着。这有点像吸毒,我居然开始麻木地沉浸进 去了。 我想只要大学没有毕业,我就一直这样下去,那是多么美好的状态。然后考 研,考博,一直躲避下去,想必最终他们不得不放弃我吧。我就要这么变相地反 抗他们,才能获取一丁点的利益和快活。 但,人的想法总是有那么一些一厢情愿的成分…… 我照例地打开电脑,看看新闻。也没什么比较激动人心的新闻,不外是中国 寻求武器禁运法令的开禁,伊拉克境内的天怒人怨,美国又开发了新武器,日本 的一个高级官员因为没有缴纳养老保险金而被迫辞职…… “无聊……拉丹死哪了?也不让大家痛快一下。” 我点着了一支烟,狠吸了一口。吸到肺里,然后从鼻子里冒出来。说实话, 我本来不抽烟的,但是按照那几个家伙的说法,这是为了扮演各种身份的需要。 我抽的是“延安”,本地货,便宜地很,2 元一包,味道还可以,至少不辛辣、 不呛人。我很想试试高级货色怎么样,但是我没钱,穷得可怕,到现在都没有穿 过100 以上的衣服。家里穷,我不愿意打工,所以……这也难怪我追不到女生了, 试想,谁会在意一个乞丐行头的人呢? 电脑的钱是和同室凑出来的,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碰过的最值钱的吧。那几个 家伙虽然经常能搞出一些令我匪夷所思的东西来打击我,但是他们本身是没有钱 的。他们也都是种地的货色,正如我的父母一样。 我想,依他们的本领不可能缺钱花的,但是他们确实也穷得可怜。平时除了 种地,就是教训我了。 打开qq,心里却猛然一紧。那几个烦人的家伙赫然在线,名字闪亮亮的,晃 动着我的眼睛。幸好我是隐身的,要不然又得面临他们喋喋不休的教训了。 赶紧退下qq,我知道他们这种“老农”,不在农田里的时候,就爱到镇里的 破烂网吧过过瘾。但他们的电脑水平不咋样,只会上网和聊天。有时候还故扮深 沉,勾引涉世不深的小丫头,在网上称呼什么“老公”“老婆”的。 我很庆幸,教会了他们上网聊天之后,我就轻松了不少。 然后,我开始在网上搜索我所需要的。今天我要学的课题是“西方礼仪中的 吻手礼”。这是那几个家伙在我来大学前给我布置的5600个项目中的一个,我要 学会每一个,然后列出自己的看法给他们寄信。当然,在他们学会用qq、email 之后,我就不用花钱寄信了,所以我也有钱难得奢侈一把,买几包“延安”。 我把昨天所作的“红酒的社交价值”发到他们的邮箱里,然后就继续我的搜 索工作。 “梆……梆……”屋外响起敲门声,其实在之前隔很远我就听到了纷乱的脚 步声。 我打开门,同室曹之初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身后背着一个篮球。 “没有上课?怎么去打篮球了?”我有点奇怪。 “今天没有课。垃圾啊!什么都不知道,我看你恐怕连我们上过的课程都叫 不出来名字来吧。刚才我们和2 班的打篮球,他妈的太丢人了,居然被他们打出 一个20比0 。那帮子女生在旁边把我们笑了个够。” 曹之初很高大,有1 米88了,很热衷篮球和羽毛球。 他和其他人一样都喜欢称呼我为“垃圾”,这应该算是善意的吧。其实我也 确实是个垃圾,在他们看来我不仅懒,还是个没有人格、没有原则的人。我除了 每次都跟他们出去海吃外,表现得就很懦弱了。我什么体育项目都不喜欢,什么 娱乐活动都不懂,尤其是在挂过一门体育之后,他们对于我的想法就更坚定了。 除了在一次班会上我被迫演一个节目,跳了一段不算蹩脚的霹雳舞,我就再也没 有闪过光。 “20:0 ?天,你们是不是都躺在地上给人家铺底去了。哈哈……可没想到 你们是这么个弱法。”我也难得嘲笑他们一回。毕竟20:0 的比分确实太有点嘲 讽意味了。 曹之初冲到卫生间里把头伸到水龙头下冲洗着,看来真的很懊恼。 “今天为什么跟人家比赛篮球?”我递给他一支烟。 他用毛巾擦擦手,接过了,从裤兜里掏出一支打火机,点上了。朝我一努嘴, 道:“难道你这都不知道?赚学分呐!” “学分?”我一头雾水。 “真服了你这个垃圾了!是课外8 学分呐!马上就要大四了,学校让我们尽 快统计课外8 学分。” “这个……好像我几乎没有参加过什么社团,也没有听过什么讲座,那么… …我的课外8 学分是……0 分?”我惊呼起来。 这个所谓的课外8 学分是教育界那些无聊人士想出来的培育学生素质的一种 方式。行业证书、科研活动、社会实践、体育( 比赛、竞赛) 、美育、校园文化 活动、学科竞赛、科技活动都可以拿到0.5 到1 分。四年没有达到8 分,就拿不 到毕业证书。 “这有什么。我这不也是0 分吗? 班上至少一半的人也这样。”曹之初很无 所谓地道。 “可是我看你平时参加活动挺多的嘛?”我不解道。 “那些活动有个屁用!没有任何证明。在社团里混不到职位也没有分数。我 们只能从体育比赛想办法了。” “那不行,我也要跟你们参加。要不然我就毕不了业了。是不是从现在开始 有什么体育比赛就参加啊?”我很急迫,要是毕不了业,不仅对不起父母,而且 也让那些家伙有了教训我的借口。 “就你!参加比赛?哎呀……老大……我求你了,别扯我们的后腿了。”曹 之初作势欲跪,好像我的参加真的会给他们带来耻辱一般。 “我不参加你们不还是0 :20。我参加了也影响不了你们什么。怎么,难道 你要让我毕不了业啊。你是体育委员呵,可要为我着想一点。怎么样……现在我 报名了,下面一场比赛是什么?” 曹之初终于摆脱不了,也不再挣扎:“好了,好了,反正已经丢人够了。为 了学分,再耻辱一把也值得了。再说,你进来肯定会转移别人嘲笑的目标,哈哈 ……” 嘲笑?这我倒是无所谓。 “走吧!下面正好还有一场羽毛球比赛。我回来就是叫几个报这个项目的人 的。你还没有任何工具吧,走,去借一把。”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