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河马”死了。 就在昨天夜里,从上海开车回家,在高速公路上出的车祸。 一辆十多吨的大卡车突然爆胎,竟然越过了隔离带,一个前轮压在了飞速行驶 的奔驰车上,把半面驾驶室压平了,巨大的冲击象坦克碾过一个西瓜一样,“河马” 肥胖的身躯立即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肉饼,等110 、120 赶到时早已气绝身亡。 这种概率是百万分之一,“河马”中大奖了。 我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昨晚惊心动魄的悲剧。 “真是太巧了,世界上哪有着么巧的事。”一个老者摇着头说。 “做孽啊,可怜啊。。。”一个中年农妇不知道她在同情还是诅咒。 “听说蔡老板的姘头断了几根肋骨,在医院里抢救呢。”一个小伙子说。 “嗨,那个狐狸精怎么没死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河马”家三上三下的大洋房围得水 泄不通,嘈杂的人声、哭声和哀乐声夹杂在一起,使整个村庄沸腾起来,有同情的, 有冷笑的,有惋惜的,也有暗暗叫好的,那些平日里对“河马”的荣华富贵嫉妒得 眼睛里快要冒血的穷哥们,躲在墙角边,抽着劣质烟互相庆幸自己只有一辆叽叽嘎 嘎的破自行车。 我没有挤进“河马”的家里去,我的锋利的三角刀也派不上用场了。“河马” 死了。我的十万元也泡汤了,我既不悲哀也没有感到高兴,心里只觉得空洞洞的, 有些失落。 我后悔没有早几年去要这笔钱,当我老婆拎着皮尔卡丹的红色小包开启奔驰车 门的时候,我完全可以开口去拿一笔钱,但可怜的知识分子浅薄的自尊和早已被蹂 躏过的尊严象膏药一样紧贴着我的双唇,使我始终无法开口。 别人知道了会怎么说,马达把老婆用十万块钱给卖了,就是他,马达! 妈的,要是现在,别说十万,老子一千就把她卖了,然后上趟酒店,喝几瓶啤 酒,要一个小妞。别人爱咋说就咋说。我就是我!我就是马达!哪怕我这只“马达” 快要爆缸了,我也要最后轰隆隆的响一下。 钱是要不成了,“河马”有钱又有什么用呢?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用这种方式告 别花花世界。我没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只感觉人生在真正意义上的空洞和乏力。 在无数个夜晚,当我疲惫的回家,站在阳台上,仰首向无尽的苍穹,总是想百年之 后,我在哪里?就算给你一千年,让你看看银河,看看宇宙,想想这种无法想象的 无边无际,这种浩渺和深邃,你就会感觉到人是多么的渺小和可怜。 时间终将把一切有差别的物体变成无差别。将一切的伟大和卑微,富贵和贫贱 清归为零。 农历二十九的下午,当我在父亲的坟前燃烬最后一张黄纸时,这种感觉又悄然 而至。西风将最后一点火苗熄灭,把灰烬四处吹散。四周没有枯枝寒鸦,只是光秃 秃的一个个土丘和一块块白底黑字的墓碑,还有一些零乱的蔫伏在地上的枯草,那 些零零星星的纸灰,被风一吹又冒出最后一点火头向别处窜去,想要脱离这片苦海 似的。空气中弥漫着炮竹燃烧的火药味,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在一片慢慢升腾的青烟 中向四周广阔的原野中散去,接二连三,此起彼伏。 在乡下呆了两天,算是过了年。剩下的年回到市里过,小倩既然回不了家,那 我就给她一个家过年。她象一只在汪洋中飘泊的小木船,一直遭受风浪的拍打,始 终找不到一个宁静的港湾歇息,她需要哪怕是一个临时的码头靠顿一下。 年三十的上午,我去医院看望了一下我曾经的老婆。“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 夫妻比海深”,我毕竟和她做过几千夜的夫妻,她无情我不能无义。 我一个人去看她,我没有带儿子去。 她孤零零的躺在床上,没有人陪她;陪她的姐姐扫墓去了。她眼泪巴巴的望着 我,欲言又止。我只问了一下她的伤势,她问了一下儿子的情况,我说你放心,灰 狗很好,今年又评上了三好生,她脸上有点笑意了,她说对不起我们爷俩。我说别, 这世上没有谁对不起谁,对不起的只有自己。她叫我坐我没坐。三年不见了,有点 陌生,我已经把她当作别人的女人了,我就站着说了一会话,然后放下水果就走了。 她很幸运,伤得并不重。我临走的时候,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中午,小倩就到我家来了,帮我儿子买了一双耐克球鞋,还买来了许多小吃。 我儿子高兴得在屋里团团转。 我和小倩在厨房间忙了大半天,除夕之夜已经在隆隆的鞭炮声中降临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