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以后 我儿子丢了。 这个消息是我的媳妇惠珍跑来告诉我的,她从乡下跑到城里,整跑了一夜,现 在她累的几乎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但她仍抽泣着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我盯着她慌乱 的眼睛说:莫瞎说,小宝也许到同学家玩去了。 我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心里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小宝才十一岁,刚上小学五 年级,他的同学也都是同村的一些孩子,他不可能呆在谁家三天三夜不回家。但是 我只能这么说,我是家里的主心骨,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能先乱----即使 着个打击对我比对我老婆还大。 我扶惠珍先坐下,然后就跑去找包工头老陈,老陈正在训斥一个年轻的小工,看 到我跑来,就大喊:你他妈不干活,乱跑什么!我说老陈我儿子丢了。老陈说,你 儿子丢了关我嘛事。 我说老陈我要拿工资,拿钱找儿子。 老陈说:拿钱?说好年底给钱的。 我说:老陈,求求你,先借我几十,我家里的钱花完了。 老陈没说话,看了我一眼,又去训斥那个小工。这时就听到一声尖叫,我看到 惠珍披着头发,低着头,向老陈顶去。老陈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就捂着肚子弯下腰, 一张驴脸疼的都变成了油条。惠珍眼睛血红,一声不吭的盯着老陈,老陈被吓的不 轻。牙齿打颤,几乎话都说不出来:先从我这儿拿一百吧,来福。快把你老婆拖走。 在回家的路上,我几次提议惠珍到小摊上吃点儿东西,但都被她坚决的拒绝了, 惠珍死死地拉着我的手,两眼发直,两腿生风,一个劲儿的暗示我快走。我看她的 样子实在怕人,很怕她出什么事,就找一些话来劝她,但她一言不发,只是拉着我 快走。我越来越感到语言的无力,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路边的人们看到一 个头发散乱的女子拉着一个哭哭啼啼的中年男子飞奔,不觉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惠珍的眼睛一路上都是死死的盯着前方,但在快到家里的时候,她的一双眼睛 就变得象兔子一样了。她的脚步也放慢了许多。正当我要喘一口气的时候,惠珍又 高声叫起了小宝的名字,小宝----小宝。她的叫声使我大吃已惊。她的声音已经 不象原来那样柔嫩和动听了。而变的沙哑尖冽犹如一头受伤的母狼在嚎叫。看到家 门后惠珍就倒了下去,门上她留的树枝依然未动。我们一路上都有的希望(说不定 小宝早就回家了)一下子破灭了。我呆呆地望着门,忘了去扶到在地上的妻子。 在我们回来的同时,一些谣言也跟着回来了,有人说我们的小宝是被人贩子用 布袋装走的,有人说小宝是跟着一个马戏团走丢的,有人猜测几天前从河里打捞上 来的尸体就是小宝。害的我跑了几十里地,到了那里才发现死者是一个徇情自杀的 少女。这几天里我和惠珍日溅消瘦。我还好点儿,惠珍简直就成了老太婆,走在村 里,没人相信她就是昔日那个全村最美丽的年轻少妇,我感到我生命中唯一的支柱 正在慢慢地倾倒。 有一天晚上,我拿出一面镜子放在她的面前说;你看看你都成了什么样了。她 盯着镜子看了好久。以前她也是这样子,每天总要照半天镜子,我总是笑话她,可 是这一次我却感到很高兴。不料她却说:来福,我看你该到外边去找小宝了。我的 心顿时凉了。我抚着她的脸说: 我们再也不找小宝了,好吗?就当没这个孩子,我不想再失去你了。你该去外 边去找小宝了,近处我们都找遍了。小宝肯定跑远了,认不出回家的路了,你该去 把他领回来了。说完这句话,她就站起来,为我收拾出门的衣物。我注意到她的脚 步又恢复了昔日的灵活。 我和惠珍开始认识是在我上高三的时候,惠珍比我低一级,我已经忘记我们是 如何认识的了,但是在与其相处的时候,我能明显的感受到爱情的力量。在认识惠 珍以前,我也有过几次不太成功的感情经历,但我始终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情(的感 觉)。直到我遇见了惠珍…… 当惠珍在屋里收拾的时候,我发现桌上放着一封信,这是一封寄给远方朋友的 信,是我昨晚才写好的,打算今天一大早寄出去。但是显然整整一上午我都忽略了 它的存在。我记得写着封信的目的是问问这个朋友有没有见到小宝(过年时我曾带 着小宝到他家去玩。)我现在拿起这封信又重读了一遍,却惊讶的发现信中一句关 于小宝的话也没提,--通篇都是回忆我和惠珍在一起美好生活的文字,在信的末尾, 我看见我用充满深情语言写到:曾经很久,我自己无依无靠的生活,对电视上的一 见钟情很不以为然,以为这样很好。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惠珍,从那一刻起,我就 感到整个生命都给了她,我深深的感觉到我一刻也离不开她了--------我将这封信 给惠珍看,但是忙碌的惠珍却视而不见。这是她第一次忽略我对她(爱意)的表达。 当我看到惠珍取出相册,拿出小宝的一张相片挂在我的车前时,我就感到这件事已 无可挽回。这张照片是今年春天照的,照片上的小宝正对着阳光灿烂的笑着。可我 觉得这里面有着冷冷的的内容,看着这张照片我感到心里很不安,但是却不知道自 己为什么不安。 几天以来,我一直在附近徘徊,在一个叫小杨庄的村里,我认识了一个遭受女 人遗弃的中年男子。人们都管这个四处流浪的人叫大有,也有叫大傻的。大有愿意 和我一起结伴寻找小宝,这样就能找的快些,大有这样解释道。我不知道该如何打 发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就只好让他跟着,很快我的钱就花光了,于是在这个不知 名的小城市,大有逃的不知去向。从此在我的寻找生涯中,又增添了一个新的寻找 目标。 对于目前我身处的这座城市,我几乎一无所知。到现在为止,我已经在这座城 市里徘徊了二十一天,每天出入一些热闹繁华的地方,希望能从人群中看到小宝那 熟悉的身影,我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厕所和饭馆,对于后者我基本不抱什么希望。在 每一个晚上,我都会拿着手电,钻进每一个露置的下水管。叫着小宝的名字,结果 每一次都被人踢了出来。有一次,我被一群警察毒打了一顿。事后当我问起原因时, 有一个胖呼呼的警察高声回答:为什么?不为什么,就是看你小子不顺眼。我在地 上趴了两天,总觉的自己完了。但是一想到惠珍正在家里盼望着我带着我们的孩子 回去的时候,我又站了起来。 事实上,在我的心中也许早就认定小宝时不可能找到了,但我还是探头探脑的 寻找儿子。我想一定是我鬼鬼祟祟的样子引起了一个拉皮条的注意。于是,在一个 傍晚他从后面叫住我: 兄弟,来找乐子的?我说我是找儿子的。不容我说,他就把我拉到一个灯火昏 暗的小屋里。 我向四周打量,发现除了一个女人外,这间屋子里一无所有,从装束和神情 (主要是眼神) 我一眼就认出这个女人是一个妓女,而且并不是一个职业(货真价实的)妓女。 我知道如果我不马上离开的话,立刻就会有几个人闯进来,逼我交出所有的钱,否 则就打断我的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没动。 我低着头,看着两条腿向我靠拢,如果不是看到她的上半部分,我一定会认为 这是一只患了斑秃病的非洲鸵鸟。先生,屋里这么热,你怎么还穿这么厚。我帮你 脱了这件上衣吧。我确实有点热,就脱了上衣。我注意到我的上衣非常的整洁,也 许这就是这个龟公叫我的原因吧。 我年轻的时候很注意衣衫的整洁。在高中的时候,我养成了每天洗衣服的好习 惯。这个习惯直到我娶了惠珍以后才改变。惠珍不但替我洗衣服,还会做衣服。我 身上的衣服就是她做的。 她喜欢照电视上的明星的衣服的样子做。所以总使我看起来不象一个农民。其 实我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个农民,我的理想是做一个音乐制作人,每天写一 些歌,然后唱给别人听,但是我遇到了惠珍。我的朋友都认为我的前程是被一个女 人给毁的。只有我不这么认为:是惠珍给了我真正意义上的幸福。所以当我在电视 上看到有些人在一起胡搞乱搞时,就很不理解。我经常对惠珍说,我是不会这么做 的。惠珍说:说的好听,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现在我面前就站着这样一个女人,而且我有机会。我可以骄傲的说,我一点也 不动心。我目光平静的望着这个女人,我发现她在说完话半分钟后相应的表情才出 现在她的脸上。由此我可以断定她不是一个称职的妓女。事实上,她并非那种真正 意义上的妓女,这一点我一开始就完全明白。所以我将目光转向了她身后的那扇小 门。果不其然,很快从门后就窜出四条大汉,为首一人,大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 你小子竟敢调戏妇女。我看了一眼窗外,夜色已经很深了。我想现在的人真是多么 的懒啊。很多人都靠感觉活着。象我这样勤于思考的人真是不多见了。不过,我一 直以为,思考是造成我感觉痛苦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如果我不思考,我一定会过 的好一点。 这时一个瘦瘦的家伙拿着一根木棒走到我面前:小子,你想死还是想活?我张 口结舌不知所措,脸上露出猜疑的表情。为首那人喝道:钱,把你的钱交出来我们 就饶了你。钱?我没钱,我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了出来,甚至还脱下了布鞋,露 出两只光脚。那个瘦小子在我身上搜了一遍,甚至连头发也没放过,结果一无所获。 我不由笑了起来了。瘦小子举起大棒来说,大哥,打他一顿?为首那人却转身走了, 打他?打他又有什么用,又打不出一分钱来。很快,所有的人都随那人从小门走了。 (包括那个女人)。屋里只剩我一个人不知所措。 现在我依然在街中寻找我的儿子,当然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我现在唯一的 希望就是当我疲惫的身子站在门口时,能惊讶的发现儿子叫着从屋里跑出来,然后 就看到惠珍深情的双眼。 在路上我经常这么跟人说,好多人都认为我时一个疯子。只有一个高中生问我, 为什么不回家看看。说不定你儿子已经回家了。我回答说:我不知道,也许在寻找 中使我更塌实吧。 我出门已经有好几年了,村里人都认为我在外边不想回来了。只有惠珍心中充 满希望:他想总有一天我会带着小宝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