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车站,一个人的车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下午五点,乘四十二次列车去北京出公差。 车上人很多。正是春运的高潮。我没有买上卧铺票,心里忐忑,上车后才发现 是靠窗的座位。还好还好。 窗外果然有不忍分别的恋人。在旖旎。我看着,了无知觉。整个车站是喧闹的, 如此背景,容不得细腻的感触生发。可是在他们看来,今天的车站是属于他们的。 列车逐渐走进了暮色里。我躲进随身听里,感觉自己是甲壳虫。手里握着一卷 伽达默尔和罗兰巴特和海德格尔——他们是巨人,挥舞着他们,我也以为自己无敌 了。 枉我把你当作 今生最亲的人 你是最多情的人 邝美人在我耳边唱着,简直要哭出来。 田野里居然偶尔有红红绿绿的蠢笨农妇踽踽凉凉地走,有三两个怠惰邋遢的顽 童追打着飞起来踢连环脚,有四处飘荡的冥币纸钱的残页余烬,有堆堆野火,有孤 凄的土坟和石碑,有弥漫在人心里的大悲哀和大宽容。居然! 我一直以为我已经被都市之砧锤打得刀枪不入了啊。原来这田园之美是还在那 里的——不管我在何方。看见它,我就不能玩世不恭,不能嬉皮笑脸。 是你吗?我的老情人。 穿过山洞之前,列车一声长啸。我任自己思想上的火花溅落到光洁的纸面上, 看着它燃烧起来,不禁残忍地露齿一笑。 周围的人早睡得东倒西歪了,我却兴奋。这个时候,这列火车是为我一个人而 开的。 孤独和落寞常常是可以拿出来炫耀的一种情绪。诗人早已经把它蒸煮得烂熟了, 做成一道糯糯甜甜的点心。好象鱼子酱,贵族享用,奢侈品。 可是,怎么会有渴望孤独的孤独者呢? 孤独毕竟是无奈的。是它找的你,不是你找的它。你在列车上,都不知道自己 要去哪里,你又怎么可能有同行者?假如说,有同行者——你能相信吗? 我坐在车窗旁边,看窗外的树接连飞逝,越来越快,逐渐排成不能透风的篱笆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