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务员的哲学 三年前,买一套60平方的房改房已耗尽了我们工作四年的全部积蓄,加上几千 元的负债。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和妻沉浸在一夜之间逃出十几平方终不见天日 的出租屋的喜悦中。因此,就在整幢楼叮叮当当通宵达旦的装修中,我们心旌不动、 “简”字当头。反正,我们这一单元是大学生专户,想必其余11家的境况也不会好 到哪去,来自周围的心理压力相对小点。 户型是开发商留好的,二室一厅的墙面、天花板,甚至白炽灯泡,我们都没舍 得动分毫。卫生间地面贴好马赛克,但没有流水的斜坡,没关系,我们铲掉重铺一 下。墙上的白瓷砖只贴了一米多高,买点补到顶吧,顺便把阳台墙面也贴上,显得 干净利索。只有一只小洗面盆是新买的。厨房贴有地砖,留有水槽,但要使其成为 真正意义上的灶间,就得自己现做灶台。邻居有选全不锈钢或全大理石的,我们现 场浇铸几块水泥板后砌好,贴上瓷砖。抽油烟机本不在计划,但墙和窗上实在找不 到、也打不出安装排气扇的位置,只好新购一个现代化方太。卧室铺了地板,那是 未来宝宝活动场所,没法含糊。客厅和书房铺了地砖,朴素大方,易于保洁。为了 采光,客厅和厨房间原有的木窗作价5元,卖给了“破烂王”,换上几百元的塑钢窗。 夏天的一次大雨,使我们认识到封闭阳台的重要性,于是阳台封上了,但很快发现, 封闭阳台的好处是使其变成杂物间的速度加快十倍。 这滴滴啦啦的装修,几千元的产值,也拖了个把月,好在我们都不觉得麻烦, 劳资之间没有任何纠纷,即使工头和小匠人有时一连几天不见踪景。即便如此,我 们家仍是单元里最早完工的。同在一个单位,一个小区,同时搬家,互相间不可能 没有比较。妻也拉我参观过几家,但两人合计到深夜,从经济承受能力到装饰指导 思想等各方面,都找不到可比性。 随之而来的事实证明,一劳永逸的装修并不存在。妻的女友家,掏墙打洞装了 浴缸没两个月,怎么看怎么别扭,又费了比装浴缸多两倍的精神刨了它,恢复卫生 间原样(我家卫生间那只小洗面盆亦此下场)。楼下邻居花了血本,新客厅美仑美奂、 无懈可击,但恰恰忘了留柜机的位置。在如今铺天盖地的空调诱惑面前,他们的选 择就没有任何余地。而我们,则是一张白纸作最新最美的图画,无论是好动的宝宝、 本色的电视柜,还是肥硕的冰箱、英俊的柜机,都能在空阔的家中各得其所。这几 天,我对拥塞的书架不满,书房中写字台与既有书柜间空隙便显得珍贵,久置的书 橱计划适时启动。 这是公务员的阿Q哲学——穷我所穷。在去年10月1日前,我对电脑的了解仅限 于如果我能背下难过《唐诗三百首》的五笔字根,它就能代替手中这支秃笔,更不 用说什么互联网、伊妹儿,电子商务B2B。因一段时间我服务的领导去党校深造,他 配备的电脑成了我练兵的战场,几乎是突然,政府上网、电子邮件向我打开了一扇 通往外界的新门。 我本贫庸,下班后手脚慌忙投入妻女怀抱;我本懒惰,周末大睡连厕所都懒得 上。电脑这劳什子改变了我的生活。首先,我抛弃了所有爱好——斗地主、喝啤酒、 看大片、跳国标;第二,我竟重新走进平生之最怕——学校,捧起平生之最烦—— 教材,混迹于夜大各个教点,在《数据组织与管理》、《管理信息系统》之间打起 转转,《电脑爱好者》、《电脑报》取代了《航空知识》、《兵器知识》的霸主地 位,内弟DIY牌电脑被我连蒙带抢抱回了家,用划饼的稿费扛回最便宜的佳能家用级 打印机,过去写的草稿都被我用智能拼音加冷板凳输进了硬盘。 还没有扫描,还没有“外猫”,但与办公室相比,8小时外的我已武装到牙齿。 因为全市财政紧张,因为这是政府办公室,所以我们必须必须视“无纸办公”如无 稽之谈,看WINDONWS98如最新发明,更新办公设备?从何谈起。每每捏起批发来的 劣质圆珠笔,摊开泛黄的300字稿纸,我不禁悲从中来腾地站起,看看同仁一个个双 肩削瘦笔耕不辍,又默默坐下。两个月前的一日,小公务员我正在办公室里自家带 来的“拖拉机型”PⅠ电脑前忙碌(但愿没有规定禁止私物公用),常务副市长不请 自来且开门见山:“小袁,能否试一下POWERPOINT(演示文稿)在政府会议中的运 用?”因有时互相讨论WORD小技巧或政府网站建设,我深谙专家出身的此公脾气, 虽心里无数但满口答应。待他前脚离开,我抱起电话给我常拜的电脑老师逐一送上 笑脸。一个小时以后,我完全可以骄傲地向他汇报问题已搞定,设备需若干。但我 当然没有这样做。 转眼是十天半个月,此公没有任何动静,我就全当没这回事,课照上书照啃。 一个月后,全省在我市所辖某县召开公共财政支出改革现场会,我奉命为会议 提供演示。带上领导借来的笔记本电脑(想都没想过)和投影仪(从来没摸过), 我在县城苦战三天。 又一个月,我在办公室用刚到货的IBM笔记本挂着互联网听着MP3改着这篇拙文, 柜顶上堆放着台式机、扫描仪、打印机、投影仪包装箱,原本空荡荡的房子一下子 拥挤起来。时代前进,下岗女工都有捡破烂为儿子买电脑的先例,政府固穷,这笔 钱看来省不掉。不知市长们有没有新上“数字会议系统”的想法,反正我这边先给 他们储备好念头。这也是公务员的戈多哲学——等我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