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 作者:绿舟儿 我的手飞快地动着,鹅黄的毛线在手中不停的飞舞。我在编织,在母亲的身 旁。 我和母亲相对而坐,做着同样的事。 母亲给我一双巧手,这双手可以绣花,做一桌好菜,写风花雪夜的故事…… 可是,近来,这双手已将那些日常的零碎的东西省略了,每天只是不停地敲 击键盘或者拿着书和笔。 我知道坐下来,放下手中的一切为生计,为事业忙碌的事物,拿着织针,将 时间编织在鹅黄毛衣里的做法是正确的,虽然我要为此付出更多的时间,包括我 的睡眠。 我和母亲聊着日常家庭琐事,一起回忆遥远的过去,拾着我的童年,母亲可 以从我的出生说到我的现在,好象说着我的一生。我的一生浓缩下来就是几件事, 我早已倒背如流,不知事的时候是母亲给我的记忆,母亲告诉我,她的工作一直 很忙(她是外科医生),进手术室的时候,就把我一个人丢在门外,孤零零的, 没有一个朋友,只能眼巴巴得等着她出来。 “有时七八个小时呢”,母亲放下手中的织物,对我说“你小的时候也真可 怜,等着等着就睡着了,饭也没吃的” “你三岁时被送到托儿所全托,一个星期回来一次,回来的时候,脏的象一 个小花猫” “四岁你就闹着要上学,太小,学校不接受,回到家你大哭一场” “五岁你开始读书,成绩很好……” 我的父亲也是个军人,平时难得回家一次,也很难得对我们的成长加以指导。 其实我的幼时记忆中根本没有悲哀,伤心的字眼,那是母亲的愧疚,我只记 得北方的冬天,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我有一头长发,刚洗完,一出门,便会听 见长发在身后叮叮当当地响声,那是头发上的水结成小冰柱的创击声,回到室内, 母亲就将我安置在火墙边,把长发烤干,一切自然而原始,火墙上通常被我们烤 上馒头片,很脆很脆,一嚼一响,那是我们的零食。“唐山大地震的时候,有很 多伤员”母亲再次停下手中的织物,对我说。 母亲的手比我还巧,做出的东西都很精细,我却很毛燥,我数了一下,我织 三针母亲织一针,我飞快地动着,赶着时间,母亲慢慢悠悠,但我永远赶不上母 亲那分细致,我看着她,点点头。 那时我们在哪呢?我在记忆中搜索,对,离唐山不远的地方我想了想。 “什么叫军人?那时我的感受最深” “在手术室的时候,地震来了,地在抖,天花板在晃,你也不能自己冲出去 逃生,死也要和病人死在一块,只是放不下你们” “你爸爸参加抢险,你们就完全没人管,还有大大小小的余震呢” “我那时就在想,听天由命吧” “稍有一点空隙,就托人回来看你们,听说还好,我才稍微放下心来” 那段时间我已有记忆了,记忆中的地震并不可怕,我们从室内搬出来,十几 个孩子挤在防震棚里,大人们都没命地工作,我们就放野马似地玩。白天,大孩 子带着我们到医院给病人喂饭或者看护,医院门里门外到处是呻吟的病人,可我 们还是孩子,根本无法理会生命中的灾难,无法理解瞬间失去亲人和健康地痛苦。 晚上。大家挤在防震棚里做游戏。那是一段自由的时光啊,我从来没有想到, 母亲的那分牵挂和担忧。 “记不记得你读大学是第一次离开我们?”母亲望着我,我再次看着她,点 着头“你每天都在写信,不想读书了,要回家,我和你爸爸在家闷了一个星期, 一直到你的情绪好转,我们的心情才开朗起来” 母亲干脆摘下老花镜,放下手中的织物,我也放下来。母亲起了很多的话题, 每个话题我都做了详尽的补充,她的脸上现出慈爱的光辉…… 母亲的回忆撒满爱的阳光,她从没有要求我们的回报,只是静静地等我们停 下忙碌地步伐,陪她走一段往日的路,她的心愿就满足了。 于是,每天晚上的同一时间,我和母亲相对而坐,鹅黄色的毛线在手中飞舞, 我在编织,在母亲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