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手记 报晓 从家中走向田野,月亮尚能照出淡淡的影子,但东方已现出曦微的晨光。 穿行在高高低低的庄稼边,雄鸡的报晓声一阵紧似一阵。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报 晓,它们一定憋足了劲,然后,伸长脖胫,从肺腑之间,吼出这么雄浑的一声。而 东邻唱过,西家必有应和,南村响起,北村也不甘寂寞。 夜中的鬼魅魍魉,浓浓淡淡的黑暗,将在报晓声中遁去。 这声音,给人以安慰和希冀。孤寂的夜行客,因雄鸡的唱和触摸到了黎明的边 沿,勤奋的早起者,也因这啼叫振奋了精神。 新的一天到来了。 早霞 早霞之美,让人心旌摇荡。 不是脂,不是粉,却比脂粉强上百倍、千倍。 东施的颊上匀上一点,她必能春风满面了。 嫫母的唇上点上一滴,她必能明艳动人了。 该有多少清纯少女五彩的梦想凝聚而成啊! 沐浴在早霞之中,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它的温暖,引发出心灵的激动。 荒沟 一条小溪流淌在荒沟的沟底。 到了该结果的天气,狗尾巴草的小穗在风中摇曳,三叶草天线状的枝杈不胜重 负似的低下了头。一只蝴蝶在早开的黄菊上啜饮,一只鸟在白杨树的枝头跳荡唱歌, 也许是最后的蝉,虽不时来一段清唱,已没有了夏日的狂热。 人们是不大来荒沟的。唯有两头小牛和三只山羊,在沟坡上悠闲地吃草、嬉戏。 久久盘桓在荒沟,不忍离去。 投石 河水在平坦的河床上淌过,澄清如镜,不起一丝涟漪。 坐在河边,看河中的风景,却有一朵白云,悠悠从河中流过。 不动的是河对岸的土崖,土崖上丛丛簇簇的绿草。有一个红衣女孩,在对岸的 青草间捉蚱蜢。 坐得久了,嫌这风景的单调,便向河中投石块。一圈圈的涟漪荡漾起来。河岸、 绿草、白云、红衣女孩陡然模糊,只有白的、红的、绿的斑块在水中动荡、交叉、 重叠。 涟漪渐远,一切又回归如初。 自然是平静的,不平静的,只是我的心灵。 印象 犹如一个久囚于暗室中的人,突然被投放在夏日正午 阳光下,我不敢睁开我的 双眼。 那一刻太阳雨劈头盖脑倾泻而下。澄碧的蓝天下,明净的空气中,浮游着太阳 金色的微芒。揉碎的七彩花瓣,连同他们醉人的香息,瓢泼般浇在我身上,我被这 酣畅的雨淋得湿透,我被这花的芬芳醺得迷醉。 只有在彩虹消失以后,我才敢对彩虹出现的地方凝目——我怕美丽灼痛了我的 双眼。 新月 今晚的月亮是一只放飞的风筝,斜斜地悬在西边的天幕上。 田野阒无人声。远村,有两条狗兴奋地吠叫,夜的漫步者穿行在高高低低的庄 稼垄上,从高梁和玉米长剑般叶片的隙缝间,从大豆和芝麻微微颤动的叶片上,感 觉着新月的脚步。 仰望天宇,有几朵游云匆匆趋近月亮,怕是撞翻了风筝般的新月,流云又匆匆 远去。 惟夜簌配得上新月的舞蹈。在亮闪闪的叶片下面,隐藏着庞大的乐队。金铃子、 纺织娘以及各种无名秋虫的合奏,时尔如急管繁弦,时尔如珠落玉盘。乐声如此妙 曼,想演奏者也该得意忘形了:眼睛一定是闭上了,脑袋随乐声而俯仰,躯体呢, 怕也是舒缓地摇摆着…… 东边的天幕上,犹如无数双闪烁的眼睛,汇成流淌的星河。 倘将那纤细的线儿牵在手中,慢慢地收拢、收拢,便可把这发光的风筝,擎在 头顶。 或者,抛了线儿,竟将它携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