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私语 秋虫 秋虫的鸣唱犹如一块闪光的铭牌,看见它,就等于走进了悠长的秋巷。 夜晚独对一盏昏黄的灯火,从紧张得透不过气的故事中走出,正要掩卷沉思, 秋虫的鸣响却搅乱了这夜的安宁。索性抛开书卷,掩上柴门,在星光之下,踱到了 晨昏之际常常走过的地方。 中间是一条平坦的土路,两边高高低低着芝麻、黄豆、玉米、高梁,都是白天 可以见到的青青庄稼。沉入酣梦的乡村,此刻已经安澜,唯有野地的秋虫,潮水一 般的鸣响,盈耳而来。 深夜正是秋虫音乐盛会的高潮,当此之际,乐队、歌手、听众的情绪已入佳境, 声音尽管有些喧闹,但凝神屏息,那几位著名歌手的乐音还能分辨一二:蟋蟀是叽 叽叫个不停,金铃子瞿瞿瞿瞿四声一组, 纺织娘的歌声则是咭咭咭咭地没个间歇…… 是旷古的恋人在倾诉终生不悔的相思?是久别的亲人叙述离别的痛楚? 是邻里 絮叨着地老天荒的话题?是地球的居民向外星播放着永不停歇的信息? 夜凉如水。旷野的虫鸣呵,你使我浸淫在李煜词([清平乐])的意境中了: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秋夜 秋的夜幕低低的垂着。 星汉灿烂,天河横亘南北,满天星斗亮闪闪地缀在天宇,想想,这是多么不可 思议!此时登临危楼,已不敢高声话语。 我寻觅北斗。那是众星拱卫的星宿, 那是先民心目中不可以挹酒浆的长柄杓儿; 我寻找着牵牛和织女,我猜不透,七夕的鹊桥,怎能承载起这地老天荒的沉重相思? 我对那对我眨眼的星星眨眼,不知道它们要向我披露一点什么样的秘密,是大爆炸 时的辉煌?还是最后三分钟时的惨凄? 那条流淌了亿万斯年的河啊!虽然,我曾在梦中听到它哗哗的水声, 却想象不 出,该有一只怎样巨大的手,推着它缓缓转动。雄辩的庄周曾以“朝菌不知晦朔, 蟪蛄不知春秋”来显扬寿佬彭祖,但若拿银河的一百五十亿岁比作一天,则人类五 千年的文明史,不过区区的百分之三秒而已, 口若悬河的庄周闻此,也该哑口无言 吧? 用镶嵌着七星的长柄杓,舀一勺银河水,能洗净心上的云翳。 天地间,有我在行走,在秋深的夜里。 秋日 时光的脚步从岁月的深处一寸寸挪来,又是一个秋日。 走过城郊的乡村,潘河岸边的土地,正被几辆拖拉机耕翻,尖尖的犁头拱进泥 土,从犁铧上涌出一波波黄褐色的土浪,潮润而馨香的泥土味弥散在空间。 草青草黄,岁月的脚步匆匆。三个多月前,联合收割机掀起的滚滚烟尘中,锋 利的剪刀将土地上包括小麦在内的“毛发”剃个一干二净,然后是又一轮的播种、 耕耘。玉米的缨子青了、红了,大豆的荚角肥了、涨了,当喇叭花再一次吹响收获 的号角之后,土地上只遗留下一些根茬、一些叶片, 在等待着犁头的拱起和掩藏。 温厚的地母啊,你能给耕耘者一个会心的微笑吗? 有一只鸟渡过河的天空,飞鸣而来,似乎是一个信使,在土地上觅食的“吃杯 茶”们,忽然间腾空而起,飞进河谷的白杨林中,河岸上, 成片的狗尾巴草应和着 飞过的鸟群,在轻风中摇动小穗,凄迷成一片茫茫的白色。 有一片金黄的圆形杨叶,从我眼前飘然而下。夕阳西坠,远村的上空飘出一缕 淡淡的炊烟,中秋节就要来临了。 中秋的月光也许比平时更为醇厚醉人,而此时新月初上,虽没有几多光泽,但 那尖尖的月牙儿,最能够钩起诗人秋日的意绪啊。 秋水 秋是一剂减肥灵药吗?夏日浑浊臃肿的河水,恍惚间便细细瘦瘦地澄碧了。 唯 有岸边杨柳梢头悬挂的草屑,仍给人留下洪水漫漫涌来、天地一片汪洋的回忆。 依然温润如玉。赤脚淌过清浅的流水,细净的砂粒会从脚趾间冒出,砂粒、青 泥、几尾惊慌失措又倏忽间不见了踪影的游鱼,都能够一览无余。 沙洲和泥岸夹紧的地方,水便活泼起来,没有了平缓地段波澜不惊的端庄,却 如一群光屁股的淘气小儿,挤着、抢着,溅起片片浪花,留下阵阵笑语。 石桥两侧,风景迥异。上游的水面,倒映着天光去影、红花绿树,平静得胜过 一位贤淑的女子;水从桥洞中流过,好比一匹匹受惊的野马,汹涌而出,撞击在石 条上,跌落进深潭中,伴随着雪浪花的涌起,桥上桥下, 弥漫着水的轰鸣。 秋凉了,几个想裸浴的孩子,犹犹豫豫,不敢和水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