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疙瘩 多半是在夜半,酒醒之后,空荡荡的胃象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攥着,有气无 力的我向守在身力的妻子说:“饿”。 妻轻声问我:“想吃点啥哩?” “喝点面疙瘩吧”。 那时候,山珍海味、名菜佳肴,统统被摒弃在外,想吃的,只有小小的一碗面 疙瘩。 正如把吃晚饭称为“喝汤”一样,我们这里把面汤称为面疙瘩。以面食为主, 是这里最显著的饮食特征,稀饭、面条、馍是面食中最基本的食物。北方人常年出 门在外,特别是到了以大米为主食的地区,想面条无不想得发狂,据说军营中一有 面条,北方人往往一拥而上,满满盛上一碗,连吹带吸,四周立即响起一片呼呼噜 噜声,不一会,风卷残云一般,几大碗面条就进肚里了。 稀饭的概念比较宽泛,有小米粥、大米粥、苞米粥、绿豆汤、麦仁汤等,最常 做的,当然是面疙瘩了。实行联产承包以前,小麦稀缺,平常只能喝红薯面汤,那 时候流传有“小孩一咯哇,鸡蛋面疙瘩”的说法,看来当时产妇能得到的最高补养, 也不过是面疙瘩。一日三餐,一般家庭是“两甜一咸”,中午或晚上喝一顿面条, 另外两顿饭,都少不了稀饭,尤其是早餐,面疙瘩常常占据着“唯我独尊”的地位。 有老乡去南方谈生意,常吃生猛海鲜之后,对家乡的面疙瘩的怀念日益强烈, 但主理的大厨师却不知道面疙瘩的做法,西装革履的老乡不顾烟熏火燎,进入操作 间,问厨师:“有面粉没、有水没”?这两种原料自然是有的,于是老乡挽起袖子, 半碗面粉加水搅拌,锅中水开之时,徐徐倒入搅拌,眨眼之间,几碗凝如玉脂的面 疙瘩做好了。主理的名厨品尝之后,不禁大为困惑:他那灵敏的味蕾,却尝不出这 面疙瘩的任何味道。 面疙瘩虽然看上去容易做,但真正做好,还要一定的技巧,初学者往往不是做 成了“面水”便是做成浆糊。关键是面粉中加入的多少,掌握好比例,然后耐心向 同一方向搅,搅出面筋之后,再加稍许水搅,这样,在锅中搅拌时,便不会出现大 疙瘩,而会成为鸡蛋穗子一般均匀的面汤。 流行歌曲《杜十娘》中,有“郎君啊,你是不是饿得慌,你要是饿得慌就对我 十娘讲,十娘我给你做面汤”,我就猜想,至少,歌词的作者怕是河南老乡了,否 则,他不会对面汤有这样浓厚的感情。 据说,台湾著名诗人痖弦回南阳老家省亲,随同他回来的侄儿,对老家一天喝 两顿面疙瘩困惑不解。我想痖弦先生是不会困惑的。 我们都是喝面疙瘩长大的孩子。 我的孩子们仍在喝着面疙瘩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