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晕月亮的孩子 出站时已是深夜,广场上,路过一个孩子在旋转。 单薄身体,仰头,空洞眼神,嘴唇翕张,仿似没有大脑,机械,不停旋转,有 月光照耀我的羡慕,捎带着掺进更多麻木。 fly whirlingly……in the moonlight…… 很久以前我也有过的——也不是很久,十七八年前,无数漆黑的夜,一座城市 一条寂静凄清的街,无数阴森暗香梧桐,一个四五岁豆芽般纤细的我。 同样的旋转,同样的空洞眼神,同样微张着嘴,喃喃着一个女人教的歌谣:St ar light,star bright……The first star I see tonight……I wish I may,I wish I might……Have the wish I wish tonight…… 直至把它们化成咒语…… 女人有很迷茫的神色,呆滞表情,嘶哑声音,教给我数不清的歌谣,它们在记 忆中以褪色的虹之状态纠结。 女人疯了,但歌谣依然动听,这首叫“STAR WISH”,星愿,虽然我看的是月亮。 无数次旋转,视线集中在同一点,每次旋转,看的都是月亮。 那时总有乌鸦飞来飞去,现在想来不知是否所谓夜叉鸦,不知是谁的熊野誓纸 在黯夜里燃烧了,不知是谁的仇恨和哀怨引来了这些黑暗使者,它们无声掠过,于 是记忆里,只有隐没在暗处的枭的呻吟。 偶尔掠过一两只蝙蝠,我们互相对视,谁也看不见谁。 月亮是很不错的,是朋友,虽然我们的距离不是一点半点,但她是朋友。 她不会发光,却有着最智慧的眼睛,这眼睛里有种数倍于太阳的光芒,照得我 无处躲藏。 于是旋转时我始终很清醒,因为需要对话,和月亮对话,如果你有体会过,那 么你就会知道,这是一种用眼睛表达的语言,是一种心心相印的交流,所以只有清 醒,所以永远不会晕眩。 fly whirlingly……in the moonlight…… 都说月亮是掌管死亡的,引导着最后的归宿,其实她是多么温和美丽,令我迷 恋,即使神情冰冷。 对于冷漠和危险,我永远选择前者,于是月亮,始终是唯一让我感到安全的东 西。 因为冷漠所以有距离,因为有距离所以无法伤害。 “伤害你时,我同你挨得最近,尽管我并不知道。”那长髯印度人吟唱。 so,keep a safe distance……will benefit us…… 异乡,广场上一个孩子在旋转,孤独,对一切视若无睹,身边人群穿梭,幢幢 出荒唐,有只动物飞速掠过,身形模糊,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月华如水,沉默,对一切视若无睹,身畔浮云掠过,朦朦出荒诞不经,有鸟疾 飞,一道黑影而已,划出一句没有词的歌。 fly whirlingly……in the moonlight…… 许多人跨过停车场围栏左顾右盼,对急驰而过的TAXI围追堵截,手脚并用,张 牙舞爪,在地上拖出狰狞的影子。 “九个人翻过园圃的篱笆, 我叔叔也在场。 九个人践踏着一月的雪, 我叔叔也在雪地上。” 喜欢君特·格拉斯喜欢加西亚·马尔克斯喜欢安德鲁·魏斯喜欢很多斯,喜欢 无须张牙舞爪也会有TAXI。 慵懒竖手指,一辆TAXI停在面前,BINGO!威力巨大的漫不经心,骄傲,腼腆。 再看一眼孩子,仍在旋转,再看一眼月亮,依然无语。 暗暗深呼吸,我知道他们不会晕迷,我知道他们在说着我听不到的话,只属于 那孩子和月亮的话,确定了这点让我轻松,让我再次觉得很安全,因为由此可知月 亮和我的对话也只属于我们两人,永远不会被第三者知道,于是塞进背包,如一尾 鱼般滑入车内。 除了旅馆,没有任何目的地。 除了即将到来的一场暂时睡眠,没有任何目的。 “Good night……Sleep tight……Wake up bright……In the morning ligh t……To do what’s right……With all your might……” 女人教的另一首歌谣——“NIGHT BLESSING”,也是很久以前对月亮倾诉过的 某一部分。 ? 我好像又主动坦白了一点,没治了,被自己的诚实感动了,被广场上凌乱的人 群,旋转的孩子,被很久以前那个不晕月亮的小小女孩,一不小心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