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一条溪流 从它歌唱开始,阳光就更明媚。粗大的树干摇晃了起来,有的野花落下了花 瓣,有的野花慵懒地低垂着头,象软绵绵地昏晕过去一样。蜿蜒曲折的林中溪流, 顺着山根涓涓地流着。那澄清的溪水,泛起花纹般的微波,和着树与岸畔青草的 绿。不知是谁斟满的,碧清的水面儿与岸道相平,更多了些漫溢的感觉。细的匀 的微波仿佛固定了的,看不出流光推移的痕迹,树的倒影清晰可见。 溪水在比我低的地方,总是如此。我凝视它的时候,总要垂下眼睛。好象凝 视地面,地面的组成部分,地面的坎坷。它本无色,闪光,无定型,消极但固执 于它唯一的癖性:重力。为了满足这种癖性,它掌握了非凡的手段:环绕,穿越, 侵蚀,渗透。这种癖性对它自己也起作用:它崩塌不已,形影不固,唯只永远到 更低的地方去。这仿佛就是它的座右铭。 而如果你要了解树林的心灵,那你就必须去寻找一条这样的溪流,这样的一 条林间的溪流,顺着它的岸边向上游或下游去走一走。六月的某个时候,我就在 我那条可爱的溪流的岸边走过。 我看见,现在正是树林幽邃的时候;有种充满阳光的感觉,即使是在阴天, 那是由于全部树叶被阳光照射的缘故。每片树叶都象是一盏泛亮的灯那样燃烧, 虽然是泛亮的绿光;穿过它们灯光闪耀的大厅,我感到异样的愉快。又从东方开 始展开了无比蔚蓝的古老的天空——这并不是高温天气的礼物。天空的特殊的蓝, 一种半透明的蓝——不是某种东西的蓝,而是空虚的太空的色彩——某种既不轻 易褪去又不朽败的蓝,透过树枝间隙变得深厚起来。 溪水颤动着,阳光把颤动的水影投射到树上和青草上,水影在树干和青草上 忽闪。水就在颤动中发出淙淙的声音,青草仿佛在这乐曲中生长,而水影显得那 么调和。有一棵树早已经横堵在溪水上,春天里它竟然还长出了新绿,但是溪水 在树下找到了出路,匆匆地奔流着,晃着颤动的水影,发出了潺潺的声音。有些 草早早的从水下钻了出来,现在立在溪水中频频点头,算是既对影子的颤动又对 溪水的奔流的回答:就让路途当中出现阻塞吧,让困难出现吧!有了障碍时,才 有生活;要是没有的话,水便会毫无生气的立刻流入大洋中,就象不明不白的生 命离开毫无生气的躯体一样。 就象生活中的挫折,每个人在生活的道路上总会遇到它。弱者在它面前叹息, 发抖,绝望,停滞不前;强者在它面前挺胸,斗争,崛起,继续前进。强者也不 是没有失望,只是他不会以毁灭自己来结束痛苦,而是在拼搏中获得新生。 溪流经过树林的全过程,是一条充满持续拼搏的道路,时间和未来就由此而 创造出来。拼搏不断,生活和我的意识就在这不断中形成。 在流动的水面上,任何事物无论远近,它们在水里的倒影总是模糊的。即使 这水是清澈的,没有泡沫的。在阵阵的涟漪里,在瞬息变化的水流里,一切依然 是难于确定,含糊的和难于理解的。只有当水流淌过一条又一条的河道,汇入某 个宽广宁静的河口或是停滞于某个死水潭,更或者流人某个安宁的小湖。仅在这 时,我们才能清楚地在那如镜的水面看到岸边每一棵树上的每一片叶子,每一朵 云和湛蓝的天宇。 人生也是这样,要是我们至今未能看清楚或是表达出客观事物的某些永恒本 质,是不是也因为我们仍处于追寻这个结果的某个过程,或是因为我们的生命依 然活在今天? 溪流正以它自身的语言来告诉我答案。它在拼搏中竭尽力量,股股的水流象 肌肉般扭动着,毫无疑问的是,溪水早晚会流入大洋的自由的水中,而这就应该 是时间,是生活。 时间就是眼前的溪流,俯下身我喝着它;喝水的时候我看到,那水的底层是 那么的浅。它的潺潺的流水逝去了,可是永恒却留了下来。而我愿看得更深。就 象在天空中打鱼,天空的底层里有着石子似的星星,而我却不能更清楚地数明白 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