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的故事 我是一头猪。您别笑,我自己也不喜欢自己是猪。但是没办法,我生来就是一 头猪,我能又什么办法呢?我也恨啊,我恨上帝,我恨造物主,我恨阎王爷,我恨 那些把我投到猪胎里的人。我恨他们,可是恨又有什么用呢,恨完之后,我还是一 头猪。这个事实不会因为我的恨我的牢骚而改变,所以我安安心心地过着猪的日子。 我生在一个农村的家庭,从我出生那一天起,我的长辈就告诉我,有一天我会 被杀掉。这就是我们作为一头猪的命运,从来没有例外过。长辈们告诉我,我应该 为自己是农村的猪而感到高兴,因为很多猪是出生在屠宰场的。在那里,他们从一 出世就被注射一种药水。这种药水让他们产生变态的食欲,没日没夜地吃。然后, 他们被送去屠杀,他们的肉会陈列在各个超市,等着人类把他们买回去。 我觉得跟他们比起来,我真的很幸运。因为在农村,我们小时候是被放养的。 主要是因为主人家没有足够的饲料来喂养我们。虽然这样我们得自己找东西吃,但 至少比从出世到上餐桌连阳光都看不到要强多了。所以我很珍惜放养的那段时光。 我尽情地跑啊闹啊,在广阔的田野上撇开脚丫子撒欢。我可以花一个上午的时间去 追逐蝴蝶,我可以一整天在泥田里打滚,混身是泥,然后跳入小溪里洗个干净—— ——要知道,如果每天都脏兮兮地回家,主人很可能会剥夺我放养的权利的,我可 不想整天呆在猪圈里。 跟我一样被放养的还有很多猪,所以我并不缺少玩伴。但是,太多的猪在外面, 我很难找到食物。我经常挨饿,所以我很瘦。因为瘦,我更难跟别人抢东西吃了。 这样的恶性循环,使我很担忧。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很快乐也很平淡。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她。她是一头很 漂亮的猪,您别不信,我们猪也有自己的审美观。她确实很漂亮,至少是我见过的 最漂亮的猪。本来,象她这样的猪,应该不会缺少食物的————这道理跟男人喜 欢向女人献殷勤一样。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由于食物的严重不足,没有人会去关 心她。仓廪足才能知礼仪啊,吃都吃不饱,谁会去关心争风吃醋的事呢? 那天,我遇见她的时候,她正在跟另一头猪抢一小堆莲草。在这里,莲草可以 算得上是美食了。他们俩谁也不让谁。可是,她那么瘦,那么小,怎么抢得过那个 肥头大耳的家伙呢?那家伙没几下就把她拱倒在地,开始享受起战利品了。她呢, 惨兮兮地坐在地上,眼里含着委屈的泪水。那时候,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我 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要是在平时,打死我我也不会去惹那个家伙,要知道,他的 个头几乎是我的两倍啊!可是那时候,我却冲了上去,我至今还是不能解释为什么。 我冲上去,把他狠狠地拱倒在地。恶恶地看着他,我想他要是扑上来的话,我会和 他拼命的。那家伙迅速站起来,愣愣地看着我,似乎不相信我敢这么做。他看着我, 我鼻子里喷着粗气。不知道僵持了多久,那家伙终于讪讪地走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我真的不敢想象,要是那家伙冲上 来的话,会是什么后果。很幸运,那家伙走了。我认识了她,我很高兴。后来,她 问我,那时候我为什么要帮她。我回答不上来,真的,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只 好对她说,因为你哭了。从那以后,她几乎天天跟我在一起。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 恋爱,反正我们俩都感到谁也离不开谁。如果有一天看不见她,我就感到混身不舒 服,就好象还有什么事情没做一样,她说她也一样。 可是,好日子过得很快。有一天,我的长辈告诉我,我要去做一个手术,这样 我的肉就会变得好吃一点。这天终于来了,虽然我早就知道要有这么一天,但是我 没想到会那么快。要是以前的话,我不会在乎的,因为我们都要走这一步,这是命 运。可现在,我有了她,我有了牵挂。我想反抗!我要反抗!我选择了逃跑,我想 趁着他们还没把我关起来,我跑得远远的,和她一起,永远也不回来。可是,我还 没来得及逃跑,他们就已经把我关起来了。 我很痛苦,不仅仅是因为要做那个该死的手术,也因为我不能天天跟她在一起 了,还因为以后的日子,我和她之间的一切都要结束了。我很痛苦,我开始在猪圈 里烦躁地发脾气,我拒绝吃他们喂的食物。 我的长辈们劝我,我们生来就是这个命,你这样反抗是没有用的,我们逃不掉 宿命的安排。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人类要我们怎样我们就得怎样呢?为什么我们就 不能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呢?为什么我非得要听从命运的安排呢?为什么?我想不 通,我想是我这一辈子也不会想通了。可是不管我想不想得通,我还是没有办法逃 脱命运的安排,我被迫做了那个可恶的手术。我知道,我接下来的任务————对 人类来说————就是等着被杀,等着被放到他们的餐桌上,等着成为他们的美食。 我不甘心啊! 可是,我的活动空间被限定在一个小小的猪圈了,我没有自由,我也没有反抗 的权力。上天啊!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我愤怒地诅咒,虽然没用,但我能做的只有 这么多了。 新年渐渐近了,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因为在农村,有新年杀猪的习惯。 在剩下的日子里,我开始回忆属于我和她的日子。我只有在回忆里才能找到一点点 平静。我想起和她一起在野外找东西吃。我想起每次找到食物,我要让着她,而她 又要让着我。我想起我们一起在田野里追逐嬉戏,我想起我们一起在小溪里比潜水。 我想起了和她在一起的一切一切。每次想起这些,我都会无声地笑,然后,眼泪会 不争气地掉下来。 新年越来越近,我开始常常做同一个梦。我梦见,我和她都长了一对翅膀,我 们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我们飞出了猪圈,我们飞出了那个村庄,我们飞过田野, 我们飞过城市,我们飞啊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