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父亲 父亲洪亮的声音微弱沙哑了,那张国字形的脸随着声音的降低日渐消瘦了。我 无论如何不能相信我的坚强的刚刚63岁的亲人就要告别他热爱的生活和眷恋他的亲 人匆匆离去! 跪在父亲身边,我不能自已。 父亲偶尔睁开眼,就那样轻轻地看我一下,浑浊的目光中,流露出痛楚的神情。 “爹,你要什么?” “起——床——”父亲重又闭上眼。 父亲已经没有穿衣服的力气了,但他每天都执意让他的儿子给他穿上衣服,把 他抬到椅子上。他在与命运抗争,他在努力争取属于他的每一秒钟。 父亲又睁开了眼,皱紧了眉头,望着我。 “起床吗,爹?” 父亲什么也没说。忽而,两只手乱动起来,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我连忙握住了 他的手。他看了看我,又扫视了一下屋子,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就这样静静地、 静静地、静静地离开了他爱的生活和爱他的亲人…… 我心目中最伟大的人就这样带去了我的一个世界,我的生活黯淡了,我头上一 层慈爱的光环褪去了。我拼命地抱住父亲,想把他的生命留住;我一遍遍以头撞地, 想随父亲而去。我生活的大海上就这样突然熄灭了一盏灯塔! 母亲把我拽到里屋,说不许傻哭,生前尽了孝,他走了也是带着满足走的,哭 坏了身子,就是不想让他安心。 我知道,我还要擦干眼泪继续活下去,因为我的头上还有一层慈爱的光环—— 我的母亲! 母亲忙着粘糊父亲生前最希望拥有的小汽车。我分明看见母亲的手在颤抖,她 的眼睛愈加的红肿。母亲患有高血压,由于静脉压迫,右眼一度模糊不清。为了母 亲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我不再以头撞地。 母亲消瘦了许多。她曾一刻不离地陪在父亲的身边,雷打不动。父亲夜夜的咳 嗽将母亲的心敲得薄而又薄。那天母亲的手忽然拿不起任何东西,经诊断是脑血栓, 输了几天液,刚起针,夜里三点就起床给父亲冲奶粉。她默默地承受着生活的突然 打击,坚强地支撑着这个家。 送走了父亲,母亲毅然让她的四个儿子回城上班。我们不能只留下母亲,我们 又不能违背母亲。三个哥哥先走了,走时母亲“睡”下了,她特意嘱咐我不要叫醒 她。哥哥刚走,母亲就“醒”了。我发现枕角湿了一片…… 父亲的离去敲醒了我的心,我忽然才明白:孝敬父母是要抢时间的,要尽一切 力量抓住一切机会,哪怕一封家书一个电话,否则将留下永远的遗憾。总以为父母 永远那么健康,将与我们一起走过一个个岁月,就这样永远地走下去,而忽略了生 活中的每一个细节;总以为生离死别是属于他人的,当有一天终于降临到自己头上, 便无法接受,只能掂着沉甸甸的遗憾独望金乌西坠恨时光不能倒流…… 跪在父亲身边,我成了雪人,退一步结成冰,进一步化成水,我已不再是我! 1999年4月17日凌晨1点半 (选自《燕赵都市报》1999年9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