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 地上的影子一直紧进的跟随我。 直到我走进树荫。 阳光从叶子的缝隙投射下来。 路对面是一个雅致的小院。 我熄灭手中香烟,丢在垃圾桶里。 穿过公路,去按那院门的门铃。 波波一直显得很古怪,但是我很佩服他的才智。 如果我是科学院的头儿,我才不会把波波除名的。 门开了,对讲器里传出波波的声音:“进来罢。” 院中心是三层的小楼,我很熟悉。 以前,这里是我的居室。 我直奔地下室。那里是波波的实验室。 波波正在擦枪,一只小巧的手枪。 波波很喜欢那支枪,那是他的家传宝贝。 他每个月都要拿出时间去打靶,无论研究任务多么紧张。 “需要我帮忙?”我看着波波。 波波笑笑:“是。我只信任你。你提供了我的经费,场所。 所以干脆一点,你再提供给我一个人……你。” “我能帮你什么?” “你来看。”波波从打印机上取下一张纸。 纸上印着清晰的字:上午十时零三分到达,熄灭香烟后进院。 着深蓝色西装,步行赴约。 最后是打印出来的时间:十点零二分二十七秒。 我低头看看手表,现在是十点零六分。 “你怎么做的?”我怔住。 “这就是我找你来帮忙的原因,你请我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波波很得意。 馆子很快把饭菜送了过来,现在就放在餐桌上。 “现在的世道,物欲横流。”波波又开始他的开场白。 我知道,这后面必然是干杯。 “来,干一杯。”波波举起来酒杯,“为了我的伟大的发明。” “说的对。”我喝了一杯。这种啤酒味道令我很不舒服。 “这个世界,我厌烦了。”波波又喝了一口。 我看着波波:“好啦,你能不能谈谈你的发明。” 波波的脸上泛出红光:“那是个伟大的发明,只是还不完善。那是一个投影分 析仪。投影,投影你知道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我和波波此刻就坐在一楼的厨房。灯光已经调暗。只有餐桌上的这盏台灯,却 是亮得刺眼。我看到,所有的餐具在桌布上都留下了影子,它们在桌布上的投影。 波波扭转灯罩,餐具的影子消失了,全部陷入昏暗。 侧面的墙壁被照的雪白。波波双手拇指交叉,在灯与墙之间晃动。 墙上出现了一个影子,波波双手的投影。 象一只飞翔的鹰。 影子比较模糊。 波波换了手形,影子变成可爱的小兔。 波波将手缓缓移近墙壁,那投影变的越来越清晰。 “投影,伟大的投影。”波波笑道,然后一头向后栽去。 我急忙起身去扶波波。 他的脸苍白,手冰冷,在不停的颤抖。 我从架子上翻出一瓶红色的药水,给他灌了下去。 波波咳了两声,脸色慢慢红润起来。爬起身,坐到椅子上。 “你又给自己埋芯片了?”我盯着波波。 波波敲着自己的额头:“两粒,这次埋了两粒进去,没有想到副作用这么大。 慢慢会适应的。” “你已经埋了五粒进去了,不能在埋了。” 波波笑笑:“有了这两粒芯片,我可以更好的与爱蛙合作。不过再好的电脑, 也比不上人脑。这也是我请你来帮忙的原因。” 我看这波波漫不经心的笑容问:“你已经可以和那爱娃融合了?” 波波点点头:“我们配合起来,很多事情都可以很快的解决的。” “咱们继续。”我喝了一口酒。到现在位置,波波还没有提到实质性的东西。 “好的,假设你是生活的墙壁中的平面人,你会想到那阴影是我的手的投影么?” “也许。” “你会因此想象出我的手的形状么?” “很困难。”我想,那大概需要相当丰富的超越平面的想象力和智慧。如我这 般的人,大概是做不到的,想到的只是钱。 “虽然很困难,但是总是有可能的罢?”波波越来越兴奋。 “我承认。” “那么,你能想象出超越三维的物体在我们这个三维世界的投影是什么吗?” “……”我膛目结舌了。 “有!只是我们不容易捕捉罢了。” 我一下明白了过来:“你想探索四维空间。” “不错,”波波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时间是第四维!” 我抑制不住激动,站起来:“这样你就可以预测未来!你就知道我什么时候到 来。” “对极了。四维世界的投影在我们看来是三维的,但是我们无法分辨,不容易 捕捉。更不容易分析。所以我加装了芯片,但是还需要你。” “你真是个天才,说罢,让我做什么?” 波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主要是帮我完善程序,在我调试运算期间负责照 料我,还有负责保安维护,你知道,我们的研究目前是不可以泄露的。” “好罢,你现在的问题有哪些?”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波波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列着他的问题。 波波的问题并不简单。 以某一时刻三维世界为基础,用时间来做第四维,可以把这空间看作一个沿时 间坐标轴无限延伸的扭曲的管道。要在这管道中找出它在自身的投影,从无数的投 影中找出自己想要的,进行分析判断,从而确定某一物体在将来或者过去的某一时 刻的状态。 波波的问题在于,要不停的搜索相关的投影,如同搜索墙上的鹰和小兔一样。 然后再加以分析。这样的运算太浪费时间。很多时候都是事情已经发生过后,波波 才得出结果。最快的,也只是在事情发生前不久才算出。 预测,如果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或者之后才讲出,就不是预测了。 波波需要我来帮他改进算法,和投影的捕捉方法。。 相比之下,保安和照顾波波的任务到是很简单。 我给小马挂了电话,让他照料我的实验室。 然后就一头埋在波波的研究中。 我不能不承认,波波真是一个天才。 而他头脑中的五粒电子芯片也最大限度的发挥他的能力,他可以自如的控制那 台名叫“爱娃”计算机。 我每天埋头在波波的资料和他对社会的埋怨中。 的确,以波波这样的天才,他应该有更好的地位和研究条件。而现在,没有我 的资助,他什么也做不了。 科学院无法容忍他的古怪脾气。在那里,他被当做一个疯子对待。 尤其他向自己的大脑植入他自己开发的芯片,以期提高自己和设备的交流能力 和思考记忆能力。这种异化行为更遭到反对。还有波波对政治的关心以及他的立场, 使得他无法在科学院中生存。 大概只有在他的实验室里,波波才象一个正常的人。 我们终于可以把预测的时间提前了,准确度增加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连续七天,四个实验,都成功了。 波波高兴坏了,脸上愈发红润,一边玩弄着他的手枪,一边笑咪咪的对我说: “我们来一个更加复杂的预测好不好。要复杂。” 我沉默了很久,这想法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但是一直没有对波波说出来,我不 知道说出是否合适。 “快想。”波波有点忘乎所以,挥舞着手枪。说老实话,我一直害怕他的手枪 走火。 “好罢。”我下定了决心,“我想要不要测人类的未来。” 波波怔了怔,“好罢。” 又一次实验就这样开始。 二十四小时过去,设备还没有反应。波波依旧陷在一大堆导线的中间。我检查 了很多遍,所有的设备正常。 似乎我不应该提出我的问题,这个问题的确是太复杂。 第三天的时候,我开始为波波注射营养液。 波波的脸色越来越白。 第七天,我打算关闭机器,唤醒波波的时候,设备有了反应。 波波苏醒了。 实验结束。 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波波很虚弱,眼睛中也失去了平时的光彩。 “这是哪里?” 天,这是波波的第一句话。 我的麻烦来了。 波波一边玩弄手枪,一边心不在焉听我解释。 “我想起来了。”这是波波的第二句话。 天!你总算想起来了。 “我们在预测人类的未来。”这时候波波的第三句话。 我的呼吸有点急促:“没有错,看来你知道结果了。是什么样?” “是什么样?”这是波波的第四句话,他喃喃道。这也是他的最后一句。因为 他立刻用那支小巧的手枪,对着他自己的头打了一枪。 我看到波波再次跌落到那堆连接他和“爱娃”的导线中去。 十分钟后,我打了报警电话。然后,给小马挂了电话:“你还记得那只可以下 金蛋的母鸡么?自杀了。马上过来,带上张医生, 我要母鸡脑中所有的芯片。” 挂上电话,看着波波的尸体。 他已经再没有一丝光彩。 唉,人类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