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的最后一朵玫瑰 每年的2月14日对忆桐来说是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 虽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但四年过去了,她仍无法把自己从那个痛苦的深渊中解救出来。 或许不值得一提,仅仅是许多简单而现实爱情故事的翻版,男朋友钧去了美国, 仅此而已,留守小姐的生涯只维持了一年。那一封寄自大洋彼岸的信虽是云里雾里, 但拔开云雾,删除那些苍白无力曾是许多电视剧对白的“你是一个好姑娘,我配不 上你”,两个字便可以达到目的“分手”。 按说一年半的恋情不足以如此刻骨铭心,可毕竟略有些自闭的忆桐那时还是工 作不久未谙世事的大女孩,况且第一次恋爱多少都带有些憧憬,仿佛极其平凡的自 己忽然摇身一变,成了童话世界里的小公主。后来或许是习惯多于激情吧,身边一 直有他陪伴,要求她按照他所希望的去做,总觉得未来也就是他的。 家中钧送的小玩具一如既往,忆桐想把它们扔进拉圾桶,抛开所有的记忆,却 终究舍不得。到底卿卿我我的一年半双人路曾是她最幸福的时刻。既然他给了她幸 福,她就想永远地保存这些片断,但现在她抓住的只是他的影子。淮海路的霓虹灯 下有他的影子,福州路的书香中有他的影子,人民广场的情人座上有他的影子,公 园里摇摆的秋千上有他的影子,小弄堂的静谧与幽暗中有他的影子,他们曾经重叠 交错的影子已被无数陌生的情侣踩过。 飞机场一对小情人的吻别的确是一幅凄美的画。从此忆桐的生命中只剩下平静 的等待,等待他的笔迹,等待他的声音。忆桐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远方的电子邮 件中不经意的情深款款马上会使她热泪满眶,电话的一端也尽是她的抽泣。可是慢 慢地,服务器上总是没有新的邮件,电话中传来的语音逐渐公式化,她的眼泪却越 来越多。忆桐也算是矜持,从渐渐消逝的音讯中虽然悟出了什么,却始终不愿问一 声缘由,或许是她不愿面对越来越清晰的现实吧。 从此天天做着奇奇怪怪的梦,梦里有她也有他,有“小楼今夜月重圆”,也有 “多情自古伤离别”,梦中的他却始终模糊不清。直至收到那一封云雾缭绕的绝交 信,忆桐明白了,一年半的爱情加上一年的等待换取的是无法承受的结果。她还是 不明白,是什么在异国他乡牵绊了钧的心,当初那些海誓山盟怎么都转眼成云烟? 她始终没有勇气去追问,其实在飞机场送行的时候就隐隐约约预感到了这样的结局。 日子更加平静,一点波澜也没有。忆桐始终上班下班,把自己拒绝在欢笑之外。 孤独伴随着她,侵蚀她越来越冷的心。一切快乐都是别人的,她什么也没有。等到 家中长辈窃窃私语并张罗着为她介绍对象时,她才发现年华逝去,自己已不再是青 春少女了。忆桐不可能去报复什么,连钧的照片都舍不得毁弃,有时偷偷一遍遍地 看着,想到伤心处,潸然泪下。手指上的廉价情侣戒早已生锈变色,可就是不愿取 下,因为当初是他提出要戴上这样一对爱的信物以证实爱之不渝的。可是物证又有 什么用呢?睹物思人,人已不知何处去。 每到情人节时满街飘荡玫瑰花香,幸福的小女人们手捧男友献上的鲜花,脸露 得意的微笑。从小到大,忆桐从未收到男孩的一支鲜花,就连热恋时也得不到钧的 馈赠,或许是钧天生缺乏浪漫的因素吧,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到底忆桐小小的 虚荣心从未得到过满足。她曾幻想钧将来求婚时一定得逼他送上九十九朵玫瑰,算 是把恋爱中欠下的罗曼蒂克一并补齐。 可是没有求婚这个令人激动的时刻。于是忆桐特别怕见到怀抱鲜花陶醉在幸福 之中的小女人, 触景生情,更是伤心。但Valentine's Day不仅是为恋爱中的情侣 所营造的,它也给商家、花店、礼仪服务公司还有那些叫卖玫瑰的女学生们提供了 一次赚钱的良机。满街的玫瑰满足了多方的需求,唯有忆桐,在伴随一对对小情人 触目惊心的红色花瓣中孤身只影,寂寥落莫。 好不容易逃回家中,居然母亲也有意无意地提及街上玫瑰的绚烂,加上父亲掩 饰不住的失望和叹息,忆桐发觉家这个避难所竟然也有令人窒息的空气。10点半, 当电视屏幕上居然也故意出现红的、黄的、白的、粉的玫瑰花瓣时,她决定出去走 走,让冷冷的晚风打在身上,冰冻心中的伤痛。 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一个小女生拿着包装好的一支红玫瑰向她走来。忆桐恍 恍惚惚地想逃避,笑起来眼睛弯成两个月牙的小女生却开了口,“小姐,这么晚了, 所有的卖花姑娘的都回家了,我也只剩下这最后一支,它可能是情人节的最后一朵 玫瑰了,你就买下吧。”忆桐苦笑,回答,“玫瑰花应该卖给先生,让他们去大献 殷勤,你怎么反其道而行之?”小女生又甜甜一笑,“鲜花并不是一定要男人来送。 女人,本来就该对自己好一点,欣赏一下自己,也是理所当然。” 忆桐没想到生命中的第一朵玫瑰竟然要自己送给自己,但那句似乎在什么地方 听到的广告语委实有点打动她。的确,自从钧闯入她的生活后,她又什么时候对自 己好过?每天只是想着他,念着他,盼着他,直至他一去不返,她只能加倍折磨自 己。 眼前十七、八岁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小姑娘的确很可爱,从她身上,忆桐回 忆着十年前的自己,那时羞涩如她是绝对无法捧着一大篮玫瑰花上街叫卖的。小女 生毕竟站着推销了一天的花,或许这机会一年只有一次,但这么晚也一定急着回去。 于是忆桐想掏出钱为自己买下这支花,却发现匆匆出门未带钱包,只能尴尬说声抱 歉。小女生并没有多大失望,大大方方地说,“小姐,没关系,我看你今天晚上心 情不太好,这支红玫瑰就算我送给你的礼物,不是象征浪漫与爱情,只是希望你开 心。” 忆桐一下愣住了,不敢伸手去接,还是小女生把这情人节的最后一朵玫瑰放入 她手中,微笑着向远处街灯下默默等候的一个男孩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