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色的雨伞 作者:蛙蛙 一 这是一个下雨天,处于上班的高峰时间,摆渡船里烟雾缭绕,乘客和自行车、 助动车、摩托车挤作一团。凭借身形灵巧的优势,我机敏地穿过“三车”,找了个 空隙站定,顺势把印有招商银行“一卡通”的广告伞挂在船舱内的栏杆上。 遥想当初为了得到这件赠品,我还特意往银行里存了人民币一万元整,把年终 奖和几个月的奖金都给泡上了。虽说男生用大红的伞有些扎眼,可要不是家中仅存 几把破伞我能这么积极往银行里跑吗? 匆匆吃完摆渡口买的煎饼果子后,觉得手上油油的,想到口袋里找什么东西擦 擦手。象我这样粗心大意的男生是从来不记得在身边放上一包餐巾纸的,但包里竟 然被挖掘出一张写满字的纸,于是我在背面擦了擦油乎乎的手。 船即将驶到对岸,我从栏杆上取下伞,却用力过猛,不小心把旁边挂着的一把 折叠伞碰到了地上,引起座位上一位小姐的轻呼。 我慌忙帮她拾起,粉红色的伞面已有些脏了,黑色的泥水无情地沾在上面。 小姐尴尬地拿着那把伞,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也同样为自己的冒失尴尬和不安, 虽然说过了“对不起”,仍忐忑地等候发落。 猛地,我看到了手中的那张纸,忙递给她用以除污。小姐仔细地擦了起来,不 一会儿,脏水处理完毕,我的一颗心也放下了。 突然发现她手中的伞竟是如此似曾相识,对了,上个星期陪女朋友去买衣服, 柜台上示意买满128元便可优惠28元用以购买一把防紫外线的超轻量伞。 广告是最 具有诱惑力的,碰巧女朋友尤其害怕皮肤晒黑,夏日防晒霜里三层外三层,为了这 把伞硬是逼着我破费, 为她买下一件正好价值128元的粉色衬衫,然后优惠得到了 粉红色的伞,满意而归。 “你这把伞是不是在世界之城买的?”我脱口而出。 小姐抬头望着我,笑了笑,“你怎么知道。” “我上个星期陪别人买过衣服,然后贴20元钱买了和你一模一样的伞。”我如 实回答。 “我也是这样,这伞防紫外线,份量又轻,挺不错的。”小姐的眼睛闪着光芒。 我突然留意到她的眼睛,大大的,漆黑发亮,象小学作文中用作比喻的两颗葡 萄,然后扩展到她的整个相貌,鹅蛋脸,干练的短发,鼻子笔挺,穿一件棕色的套 装。 心里不由地一动,我抓紧船抛锚最后的几秒钟对她说:“可惜这种伞经不起大 风大雨。” “还好今天是绵绵细雨。”小姐出了船舱,向码头上的垃圾桶走去,要把刚才 擦伞的纸团丢进去。 “慢!”我抢先一步,及时制止了这个举动,因为突然想起来,这是今天要上 交的个人信息月报。 二 办公室中,科长对那张沾上油渍和污水并且皱巴巴的月报锁起了眉头,“看看 大家的办公桌,每天都数你的最乱,二十八、九岁的人了,一点也不注意小节。今 天交给我的信息,要内容没内容,要质量没质量,还又脏又皱,你说你怎么好意思 交上来?” “报告科长,下不为例。”我的回答简洁干脆。 “这次就得改,明天重新交一份!”科长的答复更为有力。 坐在窗口重新抄写月报,突然眼前一亮,科长带进来一个女生,漂亮的女生, 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女生,原来她就是船上用我的月报擦伞的那位小姐! 她竟然是我这辈子带的第一个实习生。 “请教小姐芳名。”看到她脸上同样的诧异,我不由地想起了“缘份”二字。 “我叫秦晓雨。” “怪不得今天烟雨朦朦。” “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她大方的笑容里带有一丝腼腆。 科长看看我,看看她,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我们相视一笑。 “万旭明,从今天开始,你就带着秦晓雨学一学业务知识。”科长布置了任务。 我求之不得,连忙答应:“保证完成嘱托。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万旭明,百 万富翁的‘万’,旭日的‘旭’,光明的‘明’。” “跟我的名字正好相反。”秦晓雨说道。 “是啊,你一出现,我这个播洒光明的旭日就得躲起来了。” “不过现在我们得共事一段时间。” 唉,要不是上班前绕了个圈子去买足球报,我们一定会同时踏进单位的大楼, 然后当我看到她往人事部走,立马就会猜出她是今年的实习生,因为科长早就说过, 这两天会来个实习生跟我学习。当时我还为这个艰巨的任务而兴奋不已呢。 我的工作还不算复杂,只是输输电脑,整理单证,再帮领导写写文章而已,说 白了就是男秘书,处于生活的底层,实在无法显露我的才能。 我教得有水平,秦晓雨学得也快,充分展示了她干练的一面,虽然她的芳龄一 定比我小上几岁。 可有一天下午…… 我想考核学生的实践水平,把电脑数据最后排序、分类汇总、统计几项工作交 给她去完成。 没想到她没按常规,而是用了个Excel的快捷键,结果数据的序号是 按从小到大排列了,可是表格后面的一系列内容却没跟着一起动,导致序号和后面 的内容根本对不起来。 等我偷闲溜达一圈享用好一支香烟回来,她已犯下了这个严重错误,而且数据 已经存盘,难以恢复,造成的结果是一天所有的单证都得重新输入。 那天晚上我们两人只好一起留下加班,共同面对繁琐的单证,当然,有美女作 伴,我一丝枯燥之情都没有。期间她感到有些冷了,想去更衣室拿外套,却发现更 衣室已经无情地关闭。 “万旭明,你有更衣室的钥匙吗?”她在门口显得有些无助。 “男更衣室的我有,女更衣室我从来不去,所以用不着。” 看她着急得有些眼泪汪汪,我英雄救美,从身上脱下外套,交给她。 递给她衣服的时候不当心碰到了她的手,确实是冷冰冰的,看来这件衣服很及 时。 “那你不冷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一想到今天一天的工作都得重新做,我的火气就上来了,浑身冒汗,怎么还 会冷呢?” “都是我不好。”她穿上我的衣服,脸上满是愧疚。宽大的衣服套在她娇小的 身躯上,的确让人忍俊不禁。 干到8点半,终于结束。 “晓雨,你得请我吃饭。”打印机在打印清单,我也不能闲着,提出了这个正 当正确合理合法的要求。 “那是自然。”她答应得很爽快,却突然大叫一声,“哎呀,我的包也锁在更 衣室了。” 看来今天的晚饭还得我请。 三 女朋友在电话里冲我大发脾气,说那件粉红色的衬衫被单位同事讥笑为童装。 “童装?”我哈哈大笑,“当时在店里你试穿时我就觉得象邻居小孩身上的衣 服,只是没好意思说,还破费了我那么多钱。” “太可恶了,不就是为了那把粉红色的雨伞吗?”女朋友的声音变得更加尖锐。 一听她提到雨伞,我就不由地想起某一个下雨天,和秦晓雨相识的那个下雨天, 那把同样的粉红色雨伞…… 不能再想下去了,因为女朋友的声音已经高了八度,“限你在一星期内帮我买 一套穿得出去的衣服!” “一套?!”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知道好景不再。 单位里搞联谊活动,邀请大家带舞伴来跳舞。女朋友听到消息后很兴奋,硬拖 着我到时装店买了一套套裙。套裙是浅紫色的,因为她听说赵薇当初竞争“小燕子” 这个角色时,就是穿着紫色的裙子去见琼瑶。 紫色虽然很神秘典雅,但女朋友的肤色毕竟不够白皙,没有烘托出那种感觉。 舞会那天我惊奇地发现秦晓雨也穿了同样的套裙,配上浅紫色的皮鞋,说不出 的高贵,就连眼中一闪一闪的光芒,也似乎带着神秘的紫色。 这下女朋友可就被比下去了,当她带着良好的自我感觉来到舞厅,一眼就发现 了出众的秦晓雨,顿时目瞪口呆,眼里充满了失望和嫉妒。 更令她失望的是秦晓雨居然款步走到我面前, 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说道: “师傅,请你跳个舞。” 最令人遗憾的是我竟然没有理会身边女朋友的感受,完全折服于秦晓雨的魅力, 马上起身跟她到了舞池的中央。 那支曲子我们配合得十分默契,一曲终了,我大有恋恋不舍之意。回到原来的 座位,却发现女朋友已不在了。 我在舞厅里仔细寻找,都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万旭明,怎么了?”秦晓雨走了过来。 “刚才我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不见了。”我一脸沮丧。 秦晓雨做出歉意的样子,“都是我不好,请你跳舞,冷落了她。” 这时DJ已换上了一支快歌,人们纷纷跳起劲舞,我的心情更是烦闷,对秦晓雨 说声抱歉,离开了舞厅。 白天还阳光明媚,现在突然下起了大雨,我的身上立即沾满了雨点,那把“一 卡通”的广告伞没有带在身边,我只能招手叫了一部出租车。 司机回头看看我狼狈的样子,说道:“小伙子,不相信天气预报,就得吃苦头。 不过现在街上小姑娘倒是不怕,她们的包里必然备上一把轻便的伞,白天防紫外线, 必要时还可以防雨,就象我女儿那样。” 车子停在了女朋友家门口,女朋友的母亲满脸怒气。 门口撑着那把粉红色的雨伞,可惜有几根伞骨已经断了,它毕竟是经不起大风 大雨的。 女朋友的脸上满是泪痕,她没有象往常一样发脾气,而是用很凝重的口吻向我 宣告:“散了吧。” “你爱的是她,不是我。你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仰慕和爱意,我一下子都明 白了,因为那种眼神,你从来没有给过我。你们的舞步那么和谐,你们的心也一定 有共鸣。”女朋友第一次用词这么书面化,她的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悲凉。 “婷婷,我……”我欲言又止,因为她说的话好象句句都有真实的成份。 “真的,我们不应该一起买伞的,现在,伞坏了,象征着我们的路已到了尽头, 你把那把伞带走吧,算是分手的唯一纪念。”女朋友冷漠的话语不容我有任何机会 解释。 我不知道是怎样离开她家的,手里竟然真的拿着那把伞…… 四 秦晓雨的实习期结束了,她没有选择留在我们单位。 自从那次舞厅风波后,她似乎刻意与我保持距离,我们之间也不象过去那样有 说有笑了,彼此好象陌生了许多,每天不可避免的见面竟都带着几分尴尬。 送她走的那天居然又下了雨,毕竟是梅雨季节,没有人会感到奇怪。 她撑起那把粉红色的雨伞,我撑起我的“一卡通”,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语。 “万旭明,我去面试的新单位到了,你请回吧。” “祝你找到更好的工作。” 她没有给我新单位的电话号码,我们就这样在这座城市里失去了联系。 每当我看到街头飘过的粉红色浮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许多往事。 那粉红色的回忆让我心疼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