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 人生就像一个圆形的轨迹,起笔与收笔间总会有它相交的一刻。 他在一家银行里工作,每天上班下班,他在这个过程中来来回回。他从未产生 过更多的奢望,他清楚自己终归只是一个小职员,他常常会想,就这么平平淡淡的 度过一生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银行离开住处很远,只能乘巴士来回。他早上6:45起床,洗漱完毕,吃过早点 后便会去上班。 在他家的附近有个小车站。他从家里出来,穿过一条小巷,就可以看到。这里 有他要乘坐的班车。小巷曲曲长长的,两旁栽满了茂盛的梧桐,墙壁上爬着好些青 藤。有时他走着走着便会感觉这其实是一种额外的享受,他像处在一片清清凉凉的 绿荫之中,身体各处都与自然紧密的贴近,接触着跳跃的生命,呼吸着清新的气息。 他7:15时出门,只需5分钟便可走到那个小站。在这之前他会看见前一班车从 眼前行驶而过,但他并不着急,因为几分钟后就会有另一班车到来,这样他正好可 以不急不慢的抵达银行。他从未迟到过,这都得益于这座小站。 小站是很普通的那种,两旁竖立着透明的灯箱,三天两头变换着里面的广告。 站台下面是长长的花坛,种着最最寻常的矮灌植物。但他很喜欢这个看似不起眼的 小站,他的每一天都是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他的生命就好像蕴涵在这小站 中,任凭周围怎样改变都不曾掀起丝毫的波澜。 他每次都能看见7:20的那班车,然后乘7:25的巴士去上班。 初夏的时候人很容易贪睡,他年纪轻轻的自然也是如此,晚上不愿去睡,早上 又不想起床。他生怕迟到,于是便把闹钟拨前了10分钟。 早上他6:35时就被闹钟的铃声吵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同往常一样,洗漱完毕,吃过早点后便出了门。巷内的梧桐树已经长得繁茂无比, 枝叶几近遮住了小巷的上空,阳光只能在碎石子铺成的小道上投下斑驳的亮点。 7:10时他走到了那个小站,他时常见到却坐不上的那班车还此刻没有到,他于 是静心的站在一旁等待。他很随意看着站牌,那上面的站名早已记得滚瓜烂熟,甚 至随便抽出一个他都可以报出下一站的名称。他略显无聊的打发着这段并不算漫长 的时光,后来便看见倚在站牌前的她。 她当时给他留下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他却说不清了。他只记得那天她穿 着一袭白色的长裙,长发很随意的在后面捖了个髻,身子斜靠在站台边,虚着眼看 远处。他也说不出眼前的她有什么好,只是觉得与周遭的一切都体现着一股和谐感。 7:20时,那班车准时到达,他上了车,她也上了这班车。她坐在他的右侧,清 晨柔和的阳光将她笼罩在光晕中间,他看见她的眼睑似乎低低的垂着,脸上的轮廓 显得很干净,嘴角是那种略微上翘的弧线。她在他的前一站下车,透过车窗,他看 着她脚步轻盈的穿过马路,隐没在人群中。她的裙角在风中微微扬起,越发显得灵 巧,就好像一只掠过湖面的燕子。 到了明天他仍旧是相同的时间出门,在相同的地方遇见她。他们一同上车,她 在他的前一站下车,他看着她穿过还未开始喧闹的马路,然后他在下一站下车,进 行一天的工作。 以后他总能在上班的清晨,在那个小站见到她,偶尔她的目光迎过来时便会在 嘴角上浮出浅浅的笑容,这种笑容没有原由的使他对她产生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他 于是对她点头致意,她也笑着向他点一下头。他们从未说过话,甚至都没听过彼此 的声音,但在他的心里一直把她当作是一个老朋友,那微笑点头间便是一种心灵上 的交谈。 渐渐的他形成了一个习惯,不需要闹钟他也能在6:35时准点起床,7:05时走 出家门,乘7:20的那班车。他自然也常能见到她,与她乘同一班车,在他下车的前 一站看着她下车,目送她穿过那条并不宽阔的马路,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他的每 一天仍是从这个小站开始,从这个小站结束,只不过平添了一道从前不曾有的色彩。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是一年的时间。他竟从未误过7:20的那班车,有时出门 晚了些,他便会一阵小跑的赶到那个车站,这仿佛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一种固定的 模式。 又是一个极为寻常的清晨,他依时来到小站,却没看见站台边她的身影,往日 的这个时候她都应该来了呀!他顿时觉得好像缺少了一点什么似的,浑身上下都不 对劲,这一天也在无精打采中度过。第二天他仍没见着她,第三天依然如此。他开 始惶恐起来,不断地猜测各种可能。她是生病了吗?还是搬走了?或是发生了什么 事?又或者……各种各样的念头在他心中缠绕着,像一团乱麻堵在心间,几乎让他 喘不过气来。 后来他便再没见过她,他试着去恢复过去的生活。他每天依然去那个小站等车, 上班。慢慢的他又回到了原先的习惯,6:45起床,7:15时出门,乘7:25的巴士去 上班。 有时在不经意的回首间他还会想起她,他仍旧猜测着可能发生的事,但他已经 不再有开始时的那种茫然失落的感觉。他想即使哪一天他在茫茫人海中再偶然遇到 她,他也只会向她点一点头,仅此而已。 他知道过去的一年只不过是生命中的一段插曲,他也知道自己有时会偏离原有 的轨迹,可不管怎样,终究还是会有回来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