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 幸运是什么,是庆幸欣喜的心情,还是随缘而至的运命?它是静卧在路边,等 待着有谁会偶拾来的小石子,抑或是时时相伴在身边,却只在不可知的时候对你展 颜一笑的精灵? 自行车是越来越破旧了,这辆铃铛固执地缄默,而其他每一个部件都会代行铃 铛职责的老爷车,一个轮胎已经迈进了废品收购站的大门。再过两个月一定得换辆 新车,一定!我答应自己,但是现在首先要解决的绝对是刹车问题——前几天已经 因为这个一车头撞在了电线杆子上,几乎是义无返顾地对直了冲上去,直到悲壮地 倒下,十根手指仍旧将刹车攥得铁紧。 修自行车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只需要微不足道的一点记性、一点时间、和一点 点钱。一块五换了刹车皮,对指动即停的结果十分满意,自此再不用远远绕开电线 杆子走,可以凛然不惧地与它擦肩而过。 修好车的第二天,照例早早骑车上班,漫不经心地哼着歌蹬过一个十字路口, 忽然眼角一跳,一辆右拐的桑塔纳向我迎面冲来——它本想从我前面绕过去,可是 在相对速度上犯下了绝大的错误。我们同时察觉到了这一点,在刹那从时间的一点 辐射出无数条直线向种种可能延伸,我甚至可以预见到其中极具悲剧意义的的几种 结局,比如我戴上光环生出翅膀轻飘飘地升起。十指下意识地攥死了刹车,许多青 色的筋在手背上探头探脑地乱跳,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眼前莫名地浮现出那次倒在 电线杆子下的窘状。视线末梢的钢铁怪物逐渐占满了整个瞳孔,“完了”,一个神 喻般的声音隐约在耳边响起,可是这瞬间能够做到的,只能将每一分力气向指头灌 注。 奇迹般,象是得到了佑护的天使拯救,我的老爷车竟然在离桑塔纳几厘米的地 方停住了,桑塔纳几乎是擦着我的前轮呼啸而过,扔下司机一串粗野的叫骂声。我 怔怔地定在马路中央,大口地呼吸着,背心有一点凉凉的沁寒。真的难以置信,只 这瞬间我已经在生死的边缘走过一个轮回,缓缓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手指仍然牢 牢攥紧了刹车纹丝不动,天啦,要不是昨天刚修好了刹车…… 冷汗这时才大滴大滴地渗了出来,后怕与庆幸同时油然而生。没想到昨天一时 的勤快竟然会将自己拽出死界的大门,如果偷一点懒的话……现在的我只怕是一具 被抽空了灵魂的破碎容器…… 所以,“大难不死”、“命不该绝”、“必有后福”、“天将降大任”的我真 是幸运,幸运的我,幸而未死也未伤的我……仿佛背着个红衣笑面的福神。 然而定下心来一想,适时地修好了刹车,在第二天的意外中得以保住性命平安 无事,这……真是我的幸运吗? 仿佛是的,又仿佛错了,差点酿成车祸的意外自然再倒霉不过,可是就这样拣 回一条完整的性命来,难道就能够算成是我莫大的侥幸? 真正的幸运,好象并不是这样的。 在狭路相逢的事故之中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甚至只是象这样仅仅虚惊一场, 在大多的人眼里,这应该算得是十分走运的事,而如果这一天我和往常一样,漫不 经心地哼着歌平平安安骑到单位,我绝不会想到“幸运”这样的字眼,也绝不会生 出什么庆幸或是欣喜的心情。这种恬淡,这种日复一日司空见惯的生活常常被我遗 忘在意识的角落,并不会时时地赞着叹着,可是相比起“大难不死”,难道这样的 恬淡不是更值得我去珍视吗?至少,今天我受惊了,我徘徊在车祸的边缘,我从死 亡的深谷里用力地爬了上来,然而惊魂未定的我竟然有几分沾沾自喜了起来,那么 静如止水波澜不惊的往日的生活呢?那么平平安安一路走过来的我是否更应该有权 利沾沾自喜?仔细想来,现在心中的满足,嘴里反复念叨着的“幸运”,在本质上, 只不过是一种惊吓之后的自我安慰和自我释然罢了。 如同光与暗相互依傍着存在,不知有暗的人便难以意识光的珍贵,那么所谓的 幸运其实只是在不幸的衬托下格外耀眼的宝石,离开了不幸的天鹅绒幕布,又有谁 会意识到幸运是什么?在哪里? 在这个世界上或许真是这样的吧,人们最容易忽略的东西,往往也是自己最珍 贵的东西。每个人恬静渡过一天的时候,绝不会想到自己是有着多么的好运,但如 果有一天面临危险又碰巧逃脱了,于是就会欢天喜地地陶醉一番,觉得福比天高。 这样的现实,真的是很讽刺,很嘲弄。 那样虚幻的幸运其实只是不幸之中的幸运而已,是没有被不幸伤害到或者过多 地伤害到而已,真正的幸运,其实是永永远远地不要面对不幸本身。 忽然想起那句老话“平平淡淡才是真”。 只是人们很少真的这样去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