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其实,我从网吧往回走的路上就疯了。 我简直不堪忍受胸膛里劈头涌来的那股怪异而疼痛的感受。 我好想怒吼。 我好想拖着轮椅飞。 回到工厂以后,我象犯了毒瘾一样,火烧火燎地盼着每一个星期六的到来,而 在平时,我除了吃饭睡觉,无时无刻不在两棵树之间的绳索上锻炼双腿。 我对何铭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要凭着毅力让自己站起来,无论结果如何, 我绝不放弃最后的挣扎。 我把在工厂挣的钱全部买了礼物,送给何铭给我介绍的一位退休老中医,他几 乎使出了全身的解术,给我针灸、按摩、熬制中药和电疗。 做电疗的时候很痛苦,我的双腿没有任何感觉,而小腹和会阴穴却针刺般的酥 麻。电疗到最后我简直有些承受不住了,因为酥麻的感觉袭来时,我竟然一次次把 裤子尿湿。 那两根绳索被我磨得光光的,两只胳膊和腋窝常常浸血和水肿,幸亏何苗在绳 索上裹了粗粗的一圈破布和旧衣服,不然,还不知道被我虐待成什么样子。 我对何铭说无论能不能康复,中秋节以前我不再画了,我要集中精力配合老中 医的治疗。如果我能恢复,我收回以前的话,我甘心情愿给你画一年不拿一分钱的 工资。 何铭什么也没说,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理解和支持。 我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 我每天都盼着星期六,而一旦在网上和她相见,又突然没了话说。 我甚至后悔说了那句帮她找人的话,因为每次见面她都要寻问进展和结果。 我狠着心红着脸一次次骗她。 我说我已经托了许多朋友打听,我在电视台和报纸上都做了寻人启事,我说我 到打字社印了许多小报,趁天黑把它们贴得满街都是。 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我不敢照镜子。 我不知道现在脸上挂着的是崇高还是卑琐。 我每天夜里失眠,脑子里胡思乱想,但是早晨起来依然精神烁烁。 我揪下一根头发用尺子量了量,它居然长到了一尺二寸长。 我已经是个疯子了。 我是一个变态的疯子。 按老中医的话说,我的治疗很顺利。 可是我的双腿依然没有感觉,我不知道他的话是安慰还是故意的。 我根本顾不上多想。 日子过得好快,还没有觉得酷热几天,天气就开始转凉了。 越接近中秋,我的心越烦躁,因为我的腿丝毫没有起色。 我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那颗心始终在云层里飘着。 何铭在一个中午非常真诚地和我谈了一次话,他说,你已经尽了全力,不能如 愿以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你试过,努力做过,你不应该后悔,更不应该因此 而堕落。 我讪笑着说,何铭,你怎么能说我堕落呢,这是一个非常难听的词,它不适合 我。 何铭没说话,从桌上拿过一面镜子,慢慢举到我的面前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除了堕落,没有更恰当的词可以形容。 两个月没有照镜子了。 我终于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我的脸好长时间没洗,黑里透着青光,唇上和腮边的胡须长长的,一头脏乱的 长发打着绺儿,最令我震惊的是两只眼睛,它们红红的,象困兽的眸子,透着怨毒 的光。 我的脸消瘦得很厉害。 我认不出自己了。 若在平时看到这样一张脸,我会被吓一跳。 何铭说,就算你的腿好了,你这样去见她,她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颓废地说,我猜不出来,我现在已经没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