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1998年3月3日 昨晚的日记写到东方发白。听见妻子起床的声音,才收拾了东西,到江边去打 拳。 我朦胧中还能记得,我昨晚回来时,她已睡下了,是开门声把她吵醒的。我没 脱衣服就躺到床上,就听见她嘟囔了半天,后来就传来了低一声高一声的鼾声。后 来我躺了半天,实在睡不着,就起来点亮小灯写日记。 今天步行上的班——临出门时才发现,昨晚因酒喝多,把车钥匙给丢了。 出乎意外的是,罗润兰与我的接触,并没看出疏远和反常。 那个“到此为止”,是否只是说说而已呢? 午后,屋里只有我俩,她依旧搬了椅子前来“烤火”。她坐在那里侧着脸来和 我说话。我心中暗想,这也许就是她所说的“公开场合”吧。我就想笑。我讲了昨 晚别后醉酒的情况,说自己可能会“恶习难改”。她只是抿着嘴笑,不出声。 她侧着脸和我说话时,我便有机会欣赏她的侧面形象。从前额到鼻梁,再到嘴, 再到下巴,是一条异常优美的曲线。它柔和、自然、俏丽、脱俗,它是大自然的杰 作。 我问她昨天接孩子没有,她说“婆婆接了”。 昨天她曾事先声明4点钟要接孩子,言外之意是我们的谈话不能超时,但由于我 的拖延,她并没按时离开。 我知道那是她的“脱身之计”,她怕回家太晚。其实,我该想到,既然她有借 口,我就不该勉强她坐那么久。而且,她事先准备借口,就说明了她没有“谈”下 去的诚意,说明我并不十分吸引她,至少可以确定,她的感情还是肤浅的,她的感 情不足我的十分之一。 心里虽如此想,可一旦和她面对时,还是把既有的想法全部忘掉,也就是说, 在她面前,我就没有了理性思维,只有情感存在。 实际上,不面对她时,我可以进行理性思维的时间也很有限。我无法让感情和 理智达成共识。 后来我说,昨天我应该用车送她,这有点道歉的意思。她说,昨天直接到婆婆 家去接孩子了,婆婆家离“那儿”很近。 我问她:“你那东西,怎么就能放在家里?” 她说:“不是家里。” 我问:“是哪儿?” 她笑:“你就别问了,反正有地方放。” “不在家里,是在单位吗?”我暗想。 我对我们之间的对话仍很喜欢,而且觉得,现在我们在一起的交谈,比过去更 亲密了,更轻松了,现在基本上算是畅所欲言了。我知道那是日记在发挥效力。 1998年3月4日 上午,她与赵林说了几句话,我便有些不安。午饭时,她和小孙挨着,刘强就 开他俩的玩笑说:“又凑到一块儿啦!”她和小孙的年龄相仿,这种调笑谁都能听 出那话里的潜台词。就见她看着小孙说:“怎么那么严肃?”小孙扬着脸笑道: “反正我没啥意见。”饭桌上其他人谁也没吭声,谁也不便吭声——刘强的玩笑总 是过火,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这些话别人怎么接?当时我的心里特别别扭。 可饭后回屋,我却对她说:“别因为我就拘束。” 其实我是言不由衷。我很想限制她的言论自由,可我又知道我没有这个权力。 不单是我,连她丈夫安勇都没权干涉她的自由,她属于她自己。可我的心怎么能平 衡? 下午,郝姐过来跟我聊自己的家事。其间罗润兰就与小孙、冬子一起到小商品 市场去换东西。 这又是不顾我的感受! 我很生气,也有些恨她:现在不同于从前,她明明知道我在爱着她,明明知道 我反感她和“别人”在一起,却偏要那样做!而且是“明目张胆地”!她有人心吗?! 她回来后,郝姐已回自己屋了,屋里又只剩下我们俩。可现在,我只有沉默了, 我连半句话都不想说。 也许她察觉了我的异样,就主动找话说。但我还是懒得与她搭讪。她的行为无 疑又刺伤了我。不管她自己觉得怎样正常,起码说明了她不懂得照顾我的情绪。 回到家,仍是闷闷不乐。我在这类事情上的感受,她是知道的。她哪怕是稍稍 背着我一点,我就能体会到她的一种特别的关照与体谅,就能好一些。 她明明在气我。我为什么偏要上当生她的气? 想想今天发生的一切,真是很不顺的一天。我怎么也找不出她日记中说的她对 我的那些感觉。她是在骗我,还是在骗她自己? 难道我的一腔真情,还没表达够吗? 晚上,做诗一首,题目是《我多想》,略。 1998年3月5日 上午胃疼。 她的态度依然很主动,昨天的不愉快便有些淡忘了。 “请你再为我点上一盏烛光,因为我早已迷失了方向。我越陷越深越迷惘,路 越走越远越漫长,如何我才能捉住你眼光……”高兴之余,我不由哼起了张学友的 这首《情网》,这是我在去年经常哼唱的歌。 午饭后,帮她拿了椅子,看跟前没人,就悄声对她说:“溜虚一下。”她便笑 了。 下午聊了半天,均回避正题,只聊些孩子什么的。 后来,我就把事先写在纸上的那首《我多想》递给她,她没看,急忙攥在手里, 然后站起来从金柜里拿出挎兜,把诗放进兜子里,背上,转身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当面送她我新写的情诗。 她有时性格好像极为内向,这种不声不响地离开的情形,在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不知怎么,我有些喜欢她这种“内向”的性格,那里面似乎有一种我所喜欢的倔 强劲儿。 1998年3月6日 今天上午,她与小孙、赵林、王姐、宏波一起坐车去开业务会。他们走后,只 觉得屋子里空荡荡的。一种沉重的失落。这是调户后我第一次感到失落。 重新调户后,她和小孙等人成了一大组,开专项业务会时他们就一起去了,从 此我便少了一个单独和她在一起的机会。 依然是宏波开车。我想象着他们在车上的位置,便禁不住烦躁,坐立不安,可 又 无可奈何。 胃里又极不舒服。 幸好,午饭之前他们赶回了处里。 下午,女将们在小餐厅里“搓麻”,她自然也在其中。王姐饭后就走了,屋里 又剩下我自己。想起后天该是“三八”节了,可以送个小礼物给她,就跑到小商品 市场买回个“俄罗斯方块”小游戏机,放进她的抽屉里。后来想了想,又拿出一张 白纸,在纸上写了“儿童物品,成人不宜”八个字,并在旁边画了一枝玫瑰,用印 台里的红油涂了颜色,然后把纸也放进了那个抽屉里,盖在游戏机的上面。 前两天,我曾流露过节日要送礼物给她,她不让,说不能拿回家。但这次是送 给“孩子”的玩具,不会有问题吧? 她一定知道“成人不宜”是反话。去年8月18日在我家玩电子游戏的情景时常出 现在脑海里,我期待着能再有一次那样的光景,但似乎已不可能了。我买了“俄罗 斯方块”送她,就是要她永远记得那个难忘的日子。 是啊,8月18日,那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是我们正式交往的开端,也是我们真 正“单独在一起”的第一次。这个日子应该成为我和她的一个节日,永远纪念。 不论怎样,我的心里只有她。 1998年3月7日 昨夜,梦见她和小孙在闹市中并肩行走。她看见我,就故意避开。醒来时,喉 咙哽咽。 在我内心,仍然对她与其他男人的接触异常排斥。我知道自己鼠肚鸡肠,可忌 妒心就是无法消除。看来战胜嫉妒比表达感情还难。 实际上,自从我们全面深入地沟通之后,这类事她已经很少了,可能她已经相 当克制,已经自觉地改变了许多,也许这种克制和改变已尽了她最大的努力——总 不能让她“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吧?可未来的路究竟怎样走,心里还是不安, 还是不放心。 舌头上起了个小泡。 1998年3月8日 回想PAPAS的情景,言语神情都历历在目。看现在的情况,当时真不如就答应她 做个“知心朋友”,那样也许她会对我更亲近些,我会有更多的名正言顺的理由和 她交流。因为这“知心朋友”的名分到底比那“普通朋友”近了一层。至于那“知 心朋友”的标准到底应该什么样,就留待以后挖掘好了。那样,虽不能满足,但现 阶段能做个“知心朋友”也算可以了。可我太性直,不肯虚伪地应承她。 “知心朋友”只是个名称而已,事实上,我们早就算是“知心朋友”了吧?曾 经想,只要能和她接近,称什么都无关紧要,哪怕仅仅是“普通朋友”,甚至以 “兄妹”相称,都是可以的,但后来又矛盾了,感到上述称呼都不合适。 做诗一首,无题,略。 1998年3月9日 早起刷牙时,对镜自照:脸色有些苍白,面容又消瘦了许多。我这种样子还有 资格谈情说爱吗?想:长期以来,太注重自己单方面的感受,时常忽略她的感受, 我是不是很自私? 今天处里人很少。上午到商城买了些影碟,顺便买了套《狮子王》音乐动画片, 拿回来给了她,让她拿给孩子看。我告诉她自己家里有这个录像带,这是特意给安 忠良买的,她推让了一下,就收了起来。 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勇气当面送她礼物。我知道,这种情况下,她也不敢过分推 辞,因为这里的“安全”是没有保障的——屋门是虚掩着的,随时会有人推门进来。 今天中午孩子没人管,我就带孩子在学校旁边的小吃部吃了馅饼,就没能与她 共餐。 下午,处里只剩下我俩在屋,除了稀稀拉拉地来两个基层人员办事外,几乎没 有人打扰我们。屋门是关着的,她依旧坐到“火炉”前来“烤火”,我知道她纯粹 是装装样子。她拿着一本杂志在翻,同时与我零乱断续地聊了许多。 我讲了这些天睡不好觉,她劝了我。我谈了些感受,比如,那些日记,让她看 了,有利也有弊,利是她了解了我、理解了我,我的情感不至于埋葬在心里,弊是 我的许多缺点、弱点都暴露了,让她知道得太多了。她微笑。我又说,日记还要写 下去。她说别写了,说她自己已经不写了。我说我要写,说春节以后一直在写, “已经开了头了”,她就没说什么。 她的心里是愿意我写下去的,只是怕带来麻烦。 我看了会儿书,说买点杂志去,就到楼下报刊亭买回了《今天》和《读者》各 一本。谁知回来时,冬子在屋——大概是刚回来的,看我手里有杂志,就接过去翻 看。我才想起来润兰的手上本来有杂志的,我买的多余了。 后来,又剩下我俩时,我问她为何最近没有唱歌,她反问我为何也没唱,这时 来了个办事的,就给打断了。后来我就没续这个话题,她也没说。 3点半,郝姐从外面回来了,喊她走。我问她,她说上机关大楼,还问我有没有 事,我说没事。她笑着说:“那我就走啦?”我知道她“走啦”的意思,就是直接 从那边回家了,不回来了。最近她老是这样客气,每次出去都和我打招呼。我疑心 她在哄我,象哄小孩子一样,她怕我又“挑理”,怕我心里不痛快,而同时,我又 觉得她的所作所为是那样的得体。难道我们真的退变成简单的“知心朋友”了吗? 1998年3月10日 也许昨天和她单独待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半夜醒了,再也睡不着。很担心失 眠死灰复燃,变为顽固的病。 早晨听《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琢磨了半天歌词。想起很多天前她曾哼过这 首歌,那时我还不了解歌词。那么,她心中“爱我的人”是谁?“我爱的人”又是 谁?难道在她心里,“爱我的人”不是“我爱的人”,“我爱的人”不是“爱我的 人”吗? 上午抽空又与她“谈了会儿心”。她说,昨天中午我没在单位吃,对大伙说了 带孩子去吃馅饼,正巧她饭前也有事出去了一趟,回来刘强看见她,就逗她说: “怎么没跟许铭去吃馅饼?” 我听了她这话,却有些高兴。但我知道她的意思是有点担心,是提醒我们再注 意一些,我就没往上说。 我换了话题,又问她最近为何没唱歌,她说没学什么新的,我问:“是不是怕 我得寸进尺?”她笑笑,低下头不吱声。 午后,她在小餐厅里打麻将,屋里又剩下我“独守空房”。到小餐厅“参观” 了一下,但不便多待,就回屋了:这几日我俩单独在自己屋里坐的时间较长,有时 一坐就是半天不动,所以不能让人觉得屋里没了她我就待不住,我必须忍耐一下。 但孤零零地剩下我一个人时,便有了被人抛弃的感觉,象只呆头呆脑的丑小鸭。 1998年3月11日 今天上午无人时,我对她讲了曾要求调动的事。我以为她会埋怨我,可出我意 外,她却说我还是不够坚决,不然,为什么只找了一次领导?那意思是同意我走。 这很冷我的心。审检处在机关大楼里办公,如果去了,我们就不能经常见面了。误 解已经消除,情感已经沟通,而且相处得很平静,为什么她却反倒愿意让我走? 整个中午没有说话,想的就是这事。 还有一事也让我郁闷:昨天打麻将时,周丽芬中途有事,小孙替换上去,坐在 润兰的下家。我看了一眼就回自己屋了,没有陪看。后来4点要接孩子,我就走了。 但我离开单位的时候,听见她在那小餐厅里哈哈地大笑——那是放纵的笑。我不知 道自己心里应该是个什么滋味才对,我如何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呢? 现在,我情绪的频繁波动,她能看出来——我想。我也时常在没人时直接对她 “倾诉”,常说:“我怎么还是不行?”有时,我就自嘲:“我可能精神有毛病。” 她就不让我说。 我总结自己这些天来的心境,确实够得上需要“护理”的程度。但和她说,又 有何用?她肯“护理”我吗?她不会关心我,更不知道爱惜我。我只能自己安慰自 己、自己保护自己、自己改善自己。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些天我俩之间,自相识以来,从未这么亲密过。我们有 日记这个大媒体、大秘密作前提,又有PAPAS的“单独在一起”,现在很多话都可以 明着说了。我觉得我们的心理距离已经很近了,我知道她已经真正了解了我、理解 了我。但这还不够。我想,要是像她希望和设想的那样,仅做个“知心朋友”,那 么,她是“知”了我心的,而我尚未完全“知”她的心,因为她的言行经常自相矛 盾,我总觉得她对我还是遮遮掩掩,不如我坦率,不象我这样总把心里话掏给对方。 而“知心朋友”是互相的,一边倾斜不叫“知心朋友”。 刚经历了PAPAS那几天,我从前的很多心理障碍似乎消除了,我敢于直接对她表 白自己了。但过了几天之后,特别是我又受了一点“小刺激”之后,那些心理障碍 就又有些沉渣泛起。 她依旧常坐在这边“烤火”,背对着我,屋门关着,两个人静静地交谈。可当 她要回过头来时,我便急忙制止她,要她依旧面向着“火堆”。今天下午我就这样 做了。这是因为:我一旦感觉到她目光的注视,便在下意识里产生了一种惶恐—— 所谓的诚惶诚恐。我知道这没必要,但我这样的感觉不是没道理的:当我们都默不 作声时,我曾想,如果我和她是同龄人,或比她年轻,此刻我一定会勇敢地走过去, 亲密地拥抱住她。我的自卑告诉我不能这样做,我害怕她会象小鹿一样地惊跑,再 也不回来了。那天PAPAS的不快场面至今触动着我受伤的神经。 我该怎么办呢?难道只能如她所愿,做个“知心朋友”吗? 我感到我的这一步会迈得异常艰难。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许诺了她什么,我就 要遵守诺言,那就意味着我将失去对她的种种非分之想。 也许她提出的这个折衷方案,已经是她的最大让步,也是对我最大的关照了。 那么,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她如果真的能与我交心,做个真正的“知心朋友”, 我就应该满足、答应她的这个要求,不再整日这般缠绵不休。 1998年3月12日 清理欠费。午后坐冬子的车,与她一同去了正阳路。 车中的感觉很好。我坐前排,她坐后排。轻松地交谈。 身体极度不适。回处后,跟她打了招呼,去医院看病。她不说“陪”,只问: “没事吧?”我说:“没事儿,小毛病。”取车时,看见车座上被附近施工的工人 弄了些泥,很脏,就翻出兜里的纸——那张写着那首无题的诗的纸,一想,算了吧, 留着也没用,就拿它把车子擦了,然后揉成一团扔掉了。正巧她也跟着出来,和周 丽芬一道,大概是搭伴去逛街,那纸团就恰巧扔在了她的脚前。 下午医院人少,由中医主任把了脉,说是“心血不足”,需调养,开了些药回 来。其实我心里明白,最好的药就是她。解铃还需系铃人。 现在,心力交瘁,只想睡一下。 1998年3月13日 下午从基层回来,处里只有她一人,我们就进行了一次长谈。 这几天,我一直想再找这样一个没有干扰的机会和她好好谈一谈。但邀她再出 去的可能性很小,因为那明显违背了“公开场合”的原则,而今天是个天赐良机。 虽没有PAPAS的情调,却也算“与世隔绝”。 我说了这两天的感受。她说这话题太沉闷了,我说:“那也得说,总得让我把 话说完吧?”她就无言。我说既然她的态度很明朗了,我只想达到最低标准的两个 条件:一是让我经常看她,她说“行”;二是让我们经常说话,她说在公开场合可 以。我说,那不叫“知心朋友”。停了停,我又进一步说,既然要做“知心朋友”, 就不能“只知我心不知你心”。我指出她对我的知心话太少,“这不公平”。谈来 谈去,最后,我的要求降到最低,要她称呼我叫“哥”,这言外之意就是以兄妹相 称,这样的“知心朋友”,就免除了男女之嫌了——我作了大让步。她微笑着点头 表示同意,但说不太习惯。我觉得为了能和她保持接近的权利,只好如此了,这是 联合我们关系的一种可靠形式,我是迫不得已。但我说:虽形式如此,我要“保留 意见”。 近也?远也? 1998年3月14日 今天是周六,临时加班。 一天冷冷地,没和她说话。下午去武馆练了功,然后回家修了水箱,3点回处, 3点半刘强张罗她们打麻将,我没去看,就趁机溜了。 回家也心烦。 妻子在家,看我烦躁,问原因,我说“头痛”。她就用怀疑的眼光瞄了我一眼, 继续做她的事了。 记不清是在哪一天,我曾对润兰说,你与小孙他们的接近我不能接受。可她却 说自己“不能改”。这话让我的心堵得慌。她这样的人,真叫我不能忍受。 做了“兄妹”,就要有个“兄妹”的样。兄妹应该是平等的,应该互相关怀才 是。就算是两个普通的朋友,平等和关怀也是互相间的,也是必不可少的。而现在 我俩之间,在感觉上还是轻重不均。所以,我要冷眼看看她是如何做“妹妹”的。 如果她没有诚意,那么相处下去也没有意思,不如及早罢手,走出这迷网,跳出这 火坑。 1998年3月15日 星期天。 夜里依然梦见她。 下午,独自到江边去放风筝。风徐徐,人熙熙,风筝正放得热闹:五花八门, 五颜六色,高低上下,各显神通。蓝天上好像有无数的燕子、鹰、不明飞行物在那 里盘桓玩耍。这就叫“万类霜天竞自由”吧。 凑成小“诗”一首——《风筝》,录于下: 放一只风筝在蓝天上, 让遨游的白云 与我的手接轨。 为了春的鼓励, 凭借大地的气息, 我的风筝 在自由翱翔。 不是我牵着风筝, 是风筝 牵着我。 1998年3月16日 今天上午,刘强召集大家开了会,重点是“整顿劳动纪律”,他称之为“小型 整风”。这次似乎真的很严肃。我正赶上情绪不好,对他的有些说法不赞成,就在 会上进行了“合理冲撞”。 我一向很听刘强的话,这次的言行一定让他莫名其妙。不过,我只是提了点不 同意见,没有伤到他的面子。 她有些咳嗽,是感冒了,但不重,只是咳嗽,没有其他症状。 1998年3月17日 她仍主动说话,气氛缓暖。这也许又是我的主观臆断,因为现在我们并没有 “暖”与“不暖”之分。 今天,因往上面报送的数据与有关单位报送来的相应数据不符,刘强要求每人 都重报一次,然后由润兰和郝姐审核。她审我的时,发现有点出入,就偷偷问我如 何跟刘强交待。 她也知道维护我。 1998年3月18日 我给自己制定的方针总是不能贯彻始终。 “二汽”是我原先的管户,现已分给了她。今天我提议带她去“认识”一下, 她答应了。 所谓“认识”,就是“勒索”基层一顿饭吃。好在我和老张(“二汽”的负责 人——编者)的个人关系处得不错,没有什么弊端。 虽说不再“私下里在一起”,可我提的事明明又是“私下里”的事,她却并不 反对,我看她答应我的时候有些想笑,她猜透了我的心思。好在她总是“言行不一”。 我把此次“行动”的时间初步定在周末,我知道我又将有一次与她“单独在一 起”的机会了。我们依旧心照不宣。 1998年3月19日 上午她在单位抄写文件时,问我:“明天定没?”我知她是问“二汽”的事, 就告诉她:“基本定了。”看来她还挺上心的呢。 我就嘱咐她,提前先放出风,说孩子病了。这样做的原因是:一、刘强说过不 要两人一起下基层(他指派的时候除外);二、刘强提倡“坐家办公” ,尽量少下 基层,这是前不久开会时说的;三、每天我俩午饭都在处里吃,突然两个同时没了, 很显眼。所以,我要她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离开单位。至于我,“中午管孩子”是 我不需太多解释的借口,不会引起怀疑。 下午,给老张去了电话,说给他引荐小罗认识,他很痛快,当即就定妥明天11 点准时在“釜山美食城”门前见面。我怕罗润兰再重演去年在江东酒店时的那种矜 持,就对老张说,一个女的不方便,让他也带个女的。我们很熟,早就听说他有个 女性的“好友”,我的意思就是让他带着那个“好友”,那时气氛会好一些。他就 在电话那边逗我:“这个不是你的‘老铁’呀?”我说:“不是,我哪有?别瞎说。” 他就笑着答应了。 1998年3月20日 上午10点半,到外面公电传她:“我10点55分在德益商店一楼等你。” 德益商店离我们单位不远。打完传呼,我就回处里等时间。回处的路上,在楼 外拐角处,碰见她正走出来,我说:“太早。”她没说话,低着头快步朝德益商店 的方向走去了。 我在处里稍转了转,就找了借口,也溜了出来。 从德益商店打车直到“釜山美食城”门前,用去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我们下 车时,老张正站在门口等着——只有他一个。 我给他们简单作了介绍,就一起走进了“美食城”。 我们选择的包厢不大。这里的歌比较齐全,音响也好,还能打分。上次铁松安 排的就是这儿。 席中,我重新正式给他们作了引荐。我对老张说,从此以后,小罗就代表我, 希望他们合作愉快。 老张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演说。润兰没说什么,只是简单客套了一下。她的 社交应酬能力还不如我,在场面上还没学会周旋,但我愿意她这样,不想让她改变。 她喝果酒,我和老张喝白酒。这回我喝得不算少,但没醉。我才知道,人在高 兴的时候,是可以打破常规的。 她陪我唱了许多歌,很卖力。可以看出,这次她确实在用心“陪”我。除了过 去唱过的,她又唱了一首《亲密爱人》,是我不熟悉的,只记得两句:“你对我那 么的好,这次真的不同。也许我应该好好把你拥有……”那歌词真好,又温情又缠 绵,很适合她,也适合我们目前的“情况”。可以十分肯定,她是唱给我的。 今天唱歌的数量是“史无前例”的,我和她在酒店里逗留的时间也是“史无前 例”的。其间,老张的“好友”来了,说自己“有事来晚了”,补了酒,和润兰说 了话。后来,老张称他们有点事要去办,要我们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就和“好友” 出去了。 这时,包厢里只剩下我们俩。这环境很特殊,剩下我俩时就显得有些温馨情调。 我们不再留恋唱歌,很长时间只让那音乐自奏自演,没有点歌。我有点紧张。我们 只偶尔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剩下的时间只是沉默。我现在不想和她讨论任何事, 只是想这样静静地坐着,感受着一种特殊的气氛。她是否也是这种心理呢? 将近5点,老张一个人回来了。我们又吃喝了一会儿,就结束了。 现在天还很短,这个时候天就已经有些黑了,路灯也已经亮了起来。 我已和老张说好,走的时候我们不用他送。老张性直,便没送。 出了门,我叫了车,她上来了。车一直沿着春光街往北走。她坐在后面笑嘻嘻 地问:“你带我上哪儿去玩?”我说:“没定。”后来我让司机在道边停车,对她 说“和朋友联系一下”,就下车去打传呼。 PAPAS之后,我曾告诉过她,那天事先到朋友那儿取了钥匙,借了房子,但没用 上,她懂得我话里的意思,但未置可否。现在我这样说,她也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却没反对。她的酒也并没喝多。 我在路旁公电传了大宇。他很快回了话,答应一会儿给我把钥匙送来。 我回到车里,一句话也没说,她也不问。我们来到幸福小区的那幢楼房附近下 了车。因约好大宇传我,还需等一会儿,就领她来到最近的一间小吃部雅间里坐下, 点了一个简单的菜。我告诉她我在等钥匙,她低头不语。菜还未上,大宇已到了, 传了我。我匆忙出去,拿了钥匙,看着大宇走远,才回屋领润兰出来。虽是朋友, 但这类事还是保密的好。 我们在那间屋子里度过的几个小时,对我来说,算得上是有生以来最奇妙最动 情的时光。 这是一所一室一厅的房子。房间不大,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最主要的家具就 是床了。那床很干净,被子整齐地叠放在床的一头。 她最初很矜持。开始的时候,只在地下站着,把身体靠在暖气上和我说话。我 坐在床沿上,让她过来,她不来。后来慢慢过来坐了,还是远远地躲着我。她一直 穿着那件深绿色的外衣,挎包斜挎在前胸,坐在床的另一头,身体前倾,眼睛看着 她脚下的地板。屋里很静。在这种时候,我可能是全天下最笨最没用的男人,因为 我一时束手无策,只会按固有的习惯思路和她正正经经地探讨我们的关系,有点象 是在谈判。结果谈得不很投机,因为在关系定位的问题上,我们实际上谁也说不清 应该怎样做,但在“实践”中我们都意识到了:那个“兄妹”的定位是站不住脚的, “兄妹协议”早已名存实亡。 仿佛困在“时空隧道”里,从理性思维的角度,我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口。 这种时候,其实话说得越多效果可能就越差,可我不明白这道理。后来她不言 不语的时候,我还在说。不过,她是个好听众,她听得很仔细。 开始,她说只待到8点半,后来8点半过了,我说再待半个小时,她同意了。后 来安勇传她。屋里有电话,她要回,问我怎么说,我笑着说:“编个理由呗。”她 显出为难的神情:“我不想说谎。”我说:“那就实说,说咱俩在一起。”她笑了, 还是回话说了“打麻将呢”。 现在回想起来,她从回话之后,到走之前,没再提时间的事。也许“打麻将” 的理由可以让她待得更晚一些。 后来她说困了。开始只闭着眼睛低头坐着,后来便把身体卷曲着歪躺在床头的 被子上了。我说:“你闭上眼睛眯着,我给你唱歌听。”她在那边闭目躺着,我就 在这边小声给她唱歌,唱的是《绝口不提爱你》。歌声轻轻地回响在小屋里:“闭 上眼睛忍住呼吸,暂时要和世界脱离……”可唱着唱着,却发现她早已一声不吭, 呼吸均匀,是睡着了。 看着她熟睡的样子,我的心里矛盾极了:我很想亲她一下,可又怕……我不知 道是该趁机亲热她一番,还是应该就这样静静地守着她、看着她。 我伏到她的身旁,很近很近地看她,看她紧闭的眼睛,看她的眉毛,看她的鼻 子,看她的嘴,看她的脸颊。这样近近地看她,我感到特别激动,特别亲切。我可 以感受到她的呼吸,那感觉很奇妙。 我下了地把灯关上,屋里黑了。不过还不是太暗,因为那外屋的灯还开着,隔 着门帘透过来的光线很柔和——然后,我走到厨房洗了一把脸。我的体内在燥动, 我有点不能自持。 她的防身工作做得很好:那件深绿色的外衣,她始终也没有脱下来;上衣的外 面斜挎着那只挎兜,依旧像武装带一样牢牢地护住前胸——我曾让她拿下来,她也 不肯——她就这样“全副武装”地睡在那里。她行为上的矜持比语言上的矜持更让 我不知所措。现在想想,也许我真的很蠢,很缺乏经验。我首要的工作,应该去做 另一件事,而我却蠢笨地试图脱下她的鞋。可她穿的是高靿皮鞋,很紧,很难脱。 就在我费力地试图扒下她的鞋时,她醒了,睡眼朦胧地,而又柔声地问:“干 什么?”我说:“把鞋脱下来,不得劲儿。”她不让。于是我就停手,轻轻地上床 坐到她的身边。我生怕惹恼了她。 接着,她又睡了。我就也静静地和她并列躺着,感受着那份难得的温馨。这样 过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该做点什么别的。此时我感到异常压抑,压抑得到了极限。 于是,便凑过去,轻吻了她。这是我第一次吻她,我激动得有些呼吸不匀。我吻了 她的腮,吻了她的唇,吻了她的眼角的周围,又将脸轻轻地贴在她的脸上。我感觉 好极了,感觉幸福极了。后来我的动作幅度也许大了点,当我将整个身体趴在她的 身上,热吻她的双唇时,她又醒了,含糊地问:“谁呀?”我说:“我。”她就睁 开眼,有些挣扎,说:“别这样,别这样许哥,要不我就不理你了。”我看她真的 在推拒,就下来了。 现在觉得,我的动作应该再轻缓一点:她当时的沉睡,可能是假装的。在那种 情况下,她不可能如此安稳地熟睡。而我过度的举动使她的假装无法维持下去,不 然,我还可以多和她亲热一番。如果我的推测成立的话,就是说,她已经有一半接 受我了,那剩下的一半只是羞怯罢了,我该感谢她才对。 也许那种境况,对男人来说是最切实的伤害——生理上的长期压抑,必然导致 精神上的某些障碍。这种待遇对我来说尤其不利,因为我原本的心理障碍就很大, 真不知道下次再如此面对她时能否正常。 这次在一起的时间是最长的,一直待到半夜11点多。结局又是不欢而散。她起 身站到地下整理了衣服要走的时候,我就站到她对面,面对面地“贴”住她。她笑 着摆脱,说:“行了吧?”我要求再把手握一握,她就把背在身后的两只手拿出来 让我握,我们就手指相互交叉着四只手紧握在一起,好像是在举行一种宗教仪式。 那样子在别人看来也许滑稽可笑,可我此时是庄重的,没有用脸去贴她,仿佛一旦 站在地上,那类行为就变成了轻薄似的。握完了手,我还是不想放开她,又说: “抱一抱。”她没办法,就让我抱了。 此时,如果想进一步的话,也许需要的是智慧而不完全是情感,可我,始终被 情感束缚着,只知道一味地要求她再待一会儿,再拥抱她一下,再拉一拉她的手— —我的情感真的很纯。 也许实在把她弄烦了,也许她真的很害怕回去太晚,后来竟甩开我的手,哭了。 但我知道那“哭”是假的——她用两手横着掩住双眼,像哄逗幼儿捉迷藏的样子, 然后转过身去,既没有眼泪,也没有啜泣声。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告诉她,她的这种 “哭相”很生动、很诱人、很让人怜惜,她就是在“哭”的时候也妩媚动人。但不 管怎样,她的生气,可能是真的。于是,我便不再纠缠,让开了道。她也不理我, 自己开了房门,匆匆走了。 楼道里很黑。我一路追着她,喊她慢点下楼。她也不理,也不停,一直地走。 我在外面追上她,叫了车,她便上来,仍不说话。车子在她家附近停下,我问是否 用我下车送她,她也不吱声,快步走了。 真是个又可爱又可气的小冤家! 1998年3月21日 昨天的日记写到今天早上4点,然后眯了一觉。 今天是星期六。几天前就听她说今天新开大街发售福利彩券。那里离她家不远, 她一定会去,也许和她老公一起,也许和她孩子一起。我想在那种场合“偶然”见 她一次,看看她怎么样了,看看她是否还在生我的气——哪怕是远远地打个招呼也 好。 9点半,传她:“王女士说,请你原谅她的冲动,请不要生气,祝你中奖。” 然后去了新开大街抽奖。在喧闹的人群里,我一直默念着“众里寻她千百度, 蓦然回首……”企盼着那种境界的出现。可是没有,她没有出现。 1998年3月22日 妻子看麻将去了。她的“麻瘾”仍然很强,但由于身体的原因,我劝她不要多 玩,她就有空就去观战。至于是否参与了,我也说不清,因为她“看”的时间总是 很长。 独自在家。昨天偶然听说今天物资局不休息,就想打个电话给“她”。 想到前天的事,感到自己还缺乏魄力,“心太软”。就用影碟播放《心太软》 这首歌,把声音开得很大,然后给她打了电话。她接了。我没说话,只是把话筒冲 着电视,使她可以真切地听到那歌。她“喂”了两声,就挂了。再打,没人接。她 一定听出了那首《心太软》,一定猜出是我,故意不接了。 心中感觉很不好:她是否真的生了我的气?前天的举动,在她看来,是否是轻 薄了些?她是否真的从此不理我了?如果她真的动了气,对我有了看法,那今后我 就没有那种机会和她在一起了,也许连再想约她出来都不可能了。 忧虑之余,便迫不及待地传了她:“请原谅我的一切。我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你, 我真的爱你。” 这是我第一次明确地直接对她说爱,但只是在电话里。 过了会儿,觉得言而未尽,又传:“我爱你,爱得不能自禁。” 然后,又打电话,想直接对她说:“我爱你!”我已经鼓足了勇气。 安忠良接了。我说“找大人”,就听见她在一边小声教唆孩子:“说不在。” 孩子就照着说了,我只好挂上。 再传她:“我只是想说我爱你。” 1998年3月23日 今天上班不久,她就对我说话了! 她主动问我一家基层的事,叫我“许铭”,没叫“许哥”。在平时,这不是大 事。可现在却很重要。因为“说话”就标志着她未曾不理我,而直呼名字更代表了 亲近。我可以放心了。 午饭前,她和我、小孙打“变色龙”。因为胃疼,玩了一把,就到厨房去吃花 生米,由小张代替我。 中午和刘强下完棋,回到屋,只有我俩,我们又说了话。她好像并不生气了。 我心里就很轻松。记得有本书上说过:“心情是最好的风景。” 也许,她那天根本就没有生气,当时只是急于回家。 她对我已经够好的了,我还能奢望什么呢? 那天的一切都值得回味。 那吻,是安勇之外她唯一得到的男人的吻,是唯一。 1998年3月24日 今天,我有些咳嗽,她也有些咳嗽,我们俩在屋里一唱一和的。我想是因为那 天半夜从屋里匆忙出来时吹了凉风。 整理卷宗,互换资料。重新分户给我们额外增加了不少工作。 堆积的资料很多,我的那份应该分给她和王姐。我让王姐先挑了,这样,她可 省些力气。 午后照例是围棋。郝姐走了,人不够,“麻战”无法进行。周丽芬找她去了 “小商品”。下完棋,等到2点,她没回来,我就回了家。 心情好。 心情好,却无歌可唱了。因为前一段只对伤感歌曲注意,没学其它新歌。看碟, 反复听《亲密爱人》和《知心爱人》,觉得特别亲切。这两首歌,若不是她唱过的, 我真不一定会如此感兴趣,因为这两首歌都很“软”,是女性歌曲,不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