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要起这个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倒不是因为年代久远、当初的有些事早已时过 境迁,并非如此,有时看来恰恰是相反的情形:那多年以来的诸般往事总是紧紧地 纠缠在一起,有时点上一支烟,这些曾经的往事就会一下子全都呈现于眼前,一时 百感交集,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先说说小南吧,我还没有对你说起过她。小南是个很典型的南方女孩子, 说话有点糯声糯气,人也长得细巧。小南心地很好,虽然有时免不了会有点小小的 任性,但她是爱我的,这个我知道。女孩子嘛,有时候需要哄着一点就是了,何况 她是那种南方的女孩子,独生女,家里少不了宠惯的。我那帮朋友都说小南是标标 准准的小女生,很奇怪我怎么会喜欢上她的。这一点让我自己说恐怕也不太明白, 不过小南有很多好处,这些后来处久了他们也都觉得了,所以总的说来小南在我们 剧社的人这里还是挺受欢迎的。她年纪比较小(阿牧还取笑过我“拐骗幼女”), 所以大家都会多多少少哄着她一点。小南和我们剧社的其他人没有太多的交往,她 曾这样评价过剧社的一帮人,她说:“人都挺好的,就是有时疯得厉害。”她这话 让我好笑了半天,想想是的,我们这群人常常一起喝酒、抽烟,有时高兴起来脱光 上衣大喊大叫,连老成一点的常也不例外。说到底,我们都是那一类人,象小南这 样的女孩子见了恐怕是会觉得吓人的。那我就问了:“你怎么会喜欢上我的呢?” 小南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我不知道她都想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想到什么答 案,反正她一直都没有答得上来。 我并不觉得奇怪,在我看来,没有理由才是动真的,那种所谓的理由或早或晚、 或多或少都靠不太住的,我自己不也是未曾想明白过吗? 我的朋友们不明白我为什么喜欢小南是因为我不太喜欢南方人。我这辈子很少 到南方去,南方生活节奏快,南方的人对世俗的东西投入得也比较多,我跟他们合 不大来。我倒不是象有些北方人那样对南方人存有偏见,我只是觉得这纯粹是个人 选择问题。南方人也许务实一些,但不全都是这样,更何况务实也没什么不好,倒 能做出点事来,象我这样的北方人又做了点什么呢?所以我与南方人合不来仅仅是 生活方式不同而已。 那次我到南方去是为了见一个朋友,他是个挺古怪的家伙,和我一样不干什么 正经事,但他的腿很勤快,跑过不少地方,他这辈子就一直这么跑来跑去的,而且 独来独往。常他们不喜欢这个人,常说他这个人不太地道,而阿牧则觉得这个人没 什么理想,或者说得通俗一点,没什么让他在乎的事情。我倒不这么想。你想一个 人常年以来一直身处行程之中,当然不可能背负上太多的东西,再说他一直过着漂 泊的生活,这本身就不简单。他不从属于任何的团体,也不去依靠什么朋友,只是 一味地四处旅行。他大概也是在人世间寻找着什么吧? 我常常这样猜想。反正他来到我们这里的时候与我很谈得来,几个晚上的长谈 让我们彼此有了某种程度的默契。不过也没怎么往深里谈,说的也就是很琐碎的人 事。那一次之后就没再有什么联络,他行踪不定,想起他时也找不大着。这回有朋 友捎口信说他正赶往南方某个城市(入秋以后他通常往南方跑),我便起意想去见 见他。其实他这个人挺出色的,弹一手好吉他,还能自己写歌。我很喜欢那一首他 的代表作《水边的伊达之花》。伊达是他的名字,这首歌是他自恋的作品。歌里唱: “今次可会相逢?水边的翩翩少年,美丽的伊达之花。”他把自己比作那个顾影自 怜的美少年纳西瑟斯,倒也挺恰如其分的。 我赶到南方的时候他还没走,见到我来着实吃了一惊。我说:“怎么,想不到 吗?” “还真是想不到,”他摇摇头说道,“这许多年来主动来找我的,你还是第一 个。”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神情平淡,但听得出来,这个人的心里掩藏着深深的寂寞, 那是一种很凉很凉的感觉,我想我能体会。 那次我陪他一道去参加了一场高校里的新生联谊会,再度聆听了他的那首《水 边的伊达之花》,感觉和第一次听到时一样,很不错的。 也就是在那一次的新生联谊会上我遇见了小南。她刚考进这所大学,因此还人 生地不熟的,竟跑来问我哪里可以打电话。我说我也是第一次来,对情况不太清楚。 她眨眨眼睛说: “你也是新生吗?”我笑笑,反问她:“象吗?” “不象。”她也笑起来了。 后来就有说有笑的。我问她怎么会一个人来的,她说她本来是和同寝室的一个 女孩子一起来的,但是那个女孩子好象是遇到了什么熟人,所以就丢下了她一个人。 听她说来委委屈屈的,于是我就说“不介意的话请你跳舞吧”,她说:“我不太会, 你要教我噢。”标准的南方女孩子的狡黠,其实她根本就是会的。我没有夸她,那 样的话就中了她的套。不过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关系,一点小小的虚荣心嘛,女孩子 都会有的。 不过那晚总的说来还是很尽兴的,我们相互留了地址,我回去后她就给我写信, 一口一个“亲爱的辉”,我于是就这样坠入其中,做了她的男朋友。 其实这样说是不恰当的,因为我一开始就对她很有意思,只是想到南北天各一 方就有点懈怠了。既然她倒反而很积极,我是没什么可多犹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