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眼 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人怎么突地失去了重量?拨开额前的长发,看到身边围 了一裙陌生人。“看什么啊,有什么好看的?”我心里暗暗地想,拍拍沾在裙角的 污渍,回头去拾落在地上的皮包。 但见一个女人躺在血泊之中,一身蔚蓝色的制服已染上红花朵朵,身边带血的 车轮印迹已经拖出了很远。第一个反应是“车祸”,那该死的肇事司机已经逃逸。 叹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的皮包正紧紧地握在地上那个女人的手中。 她有着和我一样的栗色长发,穿着和我一样的制服,更可怕的是,在那发丝的 掩印之下的那张面容竟是如此的熟悉,和我竟惊人地相似! 一阵冷意袭来,她是谁?如果她是苏雅文,那我又是谁? 司空见惯的警察用带着塑料手套的手翻出了皮包里的钱夹,又从钱夹里掏出了 一张身份证。 “苏雅文,出生于1976年12月26日,唉,好象还是个空姐,这么年轻,真可惜!” 此时的我已经被得到证实,我只不过是一个飘荡的灵魂,我已经离开了那具美 丽的躯壳。我还是苏雅文吗?我还是那个他们心里的丫丫吗? 我想作为苏雅文这样的结束有点讽刺,这个美丽的新航的空姐没有献身于蓝天, 却献身于车轮下了。 “苏雅文……认识啊……是我朋友……什么?丫丫死了?。 ……不会吧,你是谁?开什么玩笑??“乐蓓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什么? 你是警察?……车祸?“她怎么也不肯接受她最好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死讯。 怔住了半天的乐蓓好容易回过神来,电话里早已是一片盲音。 乐蓓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儿时起的娃娃朋友,一起走过吃棒棒糖的年代,一起 走过懵懵无知的青涩年代,一直惺惺相惜,一直至今的闺中密友。她一定不舍得我, 就象我同样舍不得她一样。 看得出来她已经乱了,我了解她,她总是在外人面前一副很坚强的形象,其实 她的内心和我一样的敏感的,脆弱的。乐蓓无法竭制的难过终于化成泪水汹涌而出。 她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瑟瑟索索地掏出香烟,几次不成功的点火终于燃亮了那 支烟头,她缩在墙角哭出了声音。 “蓓子,不要难过了……不喜欢看你哭的……”看着乐蓓的伤心难过,我不禁 哽咽了。 “丫丫,是你吗?”快烧到手的烟蒂被我伸手弹落在地,乐蓓瞪着茫然的双眼 四下望着。 “蓓子,是我,我在你身边……”我不禁激动起来,莫不是她能感到我的存在? 失望写满了乐蓓的脸,她找不到她想要找到的,她看不到我。 “肖毅……肖毅……”乐蓓絮絮叨叨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她从地上爬起来抱 起电话。 是啊,毅可能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喂,肖毅吗?丫丫出车祸了……你是谁?……肖毅呢?” “王八蛋!”乐蓓低声咒骂了一句。乐蓓还是这个样子,还是这么地不淑女。 我忍不住摸摸她的头。 唉,生命的终止,是谁也不想不愿的,谁也无法预料的。我只不过是命中注定 要以车祸这种方式来划上句号而已。 我想要看看肖毅,在我还能够看到的时候,虽然我清楚地知道我在这个空间只 能呆上几天。 他正行色匆匆地走在路上,这条路是我们都太过熟悉的路,它通往那间属于我 们的小屋,那间甜蜜的小屋。看着他紧躇着眉头,心中卷起一阵暧意,他在乎我, 是的,他在乎我。 我跟着他走着,轻轻地拉着他的衣袖,虽然我知道他不会有感觉,他应该是悲 痛的。 在门口,他停住了,没有拿钥匙,敲门,门开了,他闪身进屋。 没有人看到我惊讶的神情,不会有人看到,他们也看不到。家里会有别人?我 的家里会有别人? 一个女人,穿着我的睡衣,很自在地在房里进出着。 肖毅脱掉皮鞋,我立即闻到一种令人熟悉的味道,他把自己放在了我亲手缝制 的那张布艺沙发中,依旧躇着眉头,那女人把他的拖鞋放在他的脚边,又倒了杯冰 水,随后蜷在肖毅的身边。 这一切尽收眼底,不错,这个男人是肖毅,这个女人是谁?这个女人若是这个 男人的?那这个男人又是谁? 肖毅把那女人用力地搂在怀中“阿梅,你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人跟你争了。” 阿梅直了直身子,疑惑不解“苏雅文要出国吗?” “不是出国,是出车祸了。” “死了?” 肖毅点点头。 葬礼,是由公司出面办的。他们都知道肖毅是我的未婚夫,确切地说只是没有 结婚的同居者而已,但他仍然是被邀请作为家属参加的。 我一直站在水晶棺的旁边,我看到了各式各样的人,各式各样的面孔,各式各 样的表现,有我想得到的,也有我想不到的,人,真是种太过于复杂的动物。 肖毅和每一位来悼念雅文的人握手,接受着每一份惋惜与同情。他做得很好, 很卖力。眼中似乎还有泪光在闪烁。在想,如果我不知道在我的身后他一直与那个 叫阿梅的女人保持着关系的话,我会深深地为他的所做所为所感动。可是……可惜 ……我已经知道了真像。 蓓子,你不能这样啊,你听我说好吗?你这样喝得烂醉,我能向谁倾诉? 乐蓓又把自己反锁在家里,电话也搁起来了,手机也关掉了,空的啤酒瓶歪歪 倒倒地摆在地上、桌上、甚至床上。 “蓓子,我已经走了,也知道什么都不能改变了,至少生前的苏雅文能拥有你 这样的朋友,此生足矣了。现在的我看得到你们,你们看不到我罢了,我看到了很 多很多,有很多也是我不想看到的。你说,如果被骗能被骗到一辈子,那也莫过是 种幸福了,我想生前的丫丫是幸福的,她活着的时候肖毅把她哄得很好,其实我不 该去看他的,不看他就不会看到那个叫阿梅的女人,她在我的家里,偷窃属于我的 幸福……” “蓓子,怎么在地上就睡着了呢?起来啊。会着凉的。”我企图去拉她,没有 用,我是不存在的。“蓓子,我不想让那张保单成为一个对我不忠人的财产,你说 我应该怎么办呢?” “丫丫,我昨天梦到你了!你对我说了很多很多,是真的吗?如果是,你给个 回应我,让我来帮你完成心愿! 始终相信你未走远的蓓子。“ 写完了,点了一下发送,邮件已经成功地发送到收件人的信箱。那是丫丫的信 箱,是我的信箱。乐蓓上班去了,而我还停留在她的家里,我哪儿也不想去,我想 让她知道我的心意。于是我对着电脑。 这是一种意念,我知道。当我在担心乐蓓手中的烟蒂会烧到她的手时,我弹落 了那枚烟头。这样说是说只要我全心全力想去做一件事,集中我所有的意念,那么 成功的机率就会很大。我坐了下来,望着键盘,伸出手,努力地放在上面,手指却 穿过键盘,试了数次,额头渗出了斗大的汗珠。 我想我不能放弃,我也不会放弃…… 终于键盘在下沉,我要写的字豁然印在电脑上。Re:一封发往天堂的信。 …… 发送…… “肖毅,我们有必要见上一面。”乐蓓在给他打电话。我坐在她的办公桌上无 聊地摇晃着双脚。我不愿呆在别人的身边,特别是他,那个曾属于我的家里被别人 侵占,那个女人用着我用过的一切,衣服,鞋子,茶杯甚至男人。 “时间你定,但地点必须是丫丫生前住过的地方。”乐蓓斩丁截铁地说。 “阿梅是谁?”乐蓓突然发问。 肖毅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安,“什么阿梅?” “也罢,我也大可不必管你的什么阿梅,我今天来是要取回丫丫的东西,包括 那份保单。” “你何以得知这一切?什么阿梅,什么保单??”肖毅有点激动。 “我说了你会信吗?是丫丫告诉我的,我只是来处理她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事 ……至于那份保单,丫丫从小就没有父母,受益人写的是你的名字,你是不是应该 把钱拿出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蓓子,我知道丫丫走了,你也是很伤心……” “对不起,请你不要叫我蓓子,只有丫丫能这样叫我。”乐蓓打断了肖毅。 “这样,保单我从来没见过,这里有丫丫的一张存折,本来是准备结婚用的, 一共十五万,你帮她完成心愿好了”肖毅起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张红色的存折。 乐蓓一手接过存折“那份保单呢?十五万能和一百万相提并论吗?” “就算是,好,是的,我承认,是有保单,可那受益人也是我肖毅,乐小姐, 我想我已经仁之意尽了,苏雅文死了,你也不用这么急切地想分一杯羹吧!请你拿 上该拿的东西,尽快走人!”肖毅还是笑着,那是一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脸孔。 肖毅怎么会是这样的一种人?一怒之下挥走而去,桌上的玻璃杯摔在一上,碎 了。 他们都停住了,就好象是被定格了一般。 “你信不信丫丫正在看着你?”乐蓓似笑非笑地丢下一句便转身走了。肖毅怔 怔地望着地上的玻璃碎片,疑着是不是窗没关好,风大了,吹的。他俯身去收拾一 地的玻璃渣,手被划了道口,血涌了出来。 保险公司。 “对不起,肖先生。”接待他的公司业务主办邓先生礼貌地欠身说道:“烦劳 您请乐蓓小姐来一趟好吗?苏雅文小姐的保单上的受益人的名字是乐小姐。” “什么?这不可能!”肖毅站了起来。 “这份是您带来的原件,理赔我们是受理的,不过手续得乐小姐来办理。”邓 先生依旧慢条斯理地说着。 “邓先生,我是乐蓓”乐蓓走了进来,她自信地笑着。 是的,我改了保单。我仅仅能做的是运用我的意念,让自己走得不留下遗憾, 如果,如果我能改变的是这一生的过程,或许会更好,或许还不如这一生。只是人 生没有如果。 “丫丫,你可以安心了,钱我已经如数捐给了孤儿院,肖毅最终什么也没有得 到。” “只是我永远失去了你这个朋友。” “丫丫,我知道你还在我身边,哪怕我看不到你,就这样陪着我好吗?” 我轻轻地摇摇头,要走了,人生的路还长,我得步入下一段人生之旅了。“蓓 子,我们之间不用言谢了,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啊……。”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