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在网络里涅磐 第一次上网,就杀进了聊天室。在聊天室里,网虫们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 “网恋”,众说纷纭,各抒己见。但我初来乍到,不知道该谈些什么,怎样谈,多 数时候是当“旁听”。 不知不觉中便学会了在虚拟世界里玩世不恭,曾在聊天室里对着“美眉”、 “恐龙”们大献殷勤:“爱你爱得我心慌,上机忘了点蚊香。蚊虫大过轰炸机,把 我咬的满身伤!”“想你想在梦里头,娶了老婆还发愁,有朝一日她吃醋,留我一 人守空楼”……网恋未曾尝试,打油诗倒编了不少。 就在百无聊赖中,我认识了一位网名叫小慈的女孩子,从聊天和电话中,我认 识到了她的善良、单纯,还有那一丝淡淡的惆怅。而在现实中,我不论是在家庭生 活还是在工作中正处于最低谷的时期。于是,每天晚上的九点左右,我便在聊天室 里等着她的到来,而她的名字也总是准时出现在电脑荧屏上。我们一起谈生活,谈 理想,谈对人生的看法。时光在不经意间流逝,有一天我确信是喜欢上她了,多年 不写诗歌的我在e-mail里给她发了一封邮件。 “我与你/ 相逢在网络之间/ 一首歌/ 却从遥远的唐朝/ 悄然无声地流淌到身 边/ 键盘在疯狂跳跃/ 屏幕不停闪烁/ 我心中的航船/ 在恍惚中/ 载入了醉酒 的太白/ 对酒当歌/ 人生几何/ 他扶栏而依伴斜阳/ 潇洒倜傥/ 却又一脸无奈 / 斟酒的美人/ 在马蹄声中掉线/ 留下唐明皇/ 在霓裳羽衣曲中/ 花前月下徘 徊/ 过客李白/ 对我说/ 来与君再干千杯/ 不理那个狗皇帝/ 他其实很坏很坏 / 酒客自饮自言/ 失意的人儿啊/ 我与你同样心情灰暗/ 是谁摔碎了瓷器/ 黯 然离开。 网歌无声/ 网者无眠/ 惆怅满怀的酒鬼/ 在笑骂苍天/ 月老啊你怎么安排?“ 一根小小的电话线,仿佛带有魔力,紧紧地把我们捆在一起。如同所有的网恋 故事一样,那段时光是多么的令人怀念!我们甚至不敢想象,这是在虚拟世界中。 我们都认定一件事:“他(她)就是我冥冥中所等待的那个人吧!” 我是一个已婚的男人,有时候我总是问自己:男人最需要什么样的女人?在网 络上,能够找到纯粹意义上的红颜知己吗?有人说,老婆和红颜知己的区别在于是 否“属于”,是否“读懂”。我有些迷惑,什么是“属于”,什么是“读懂”?是 交流感情吗,是倾诉思慕吗?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讲她的憧憬与向往,谈她的爱 慕与思念时,这个男人此时多半在想:呀,她信任我,她是真心爱我……然而,如 果这个女人是这个男人的妻子呢?他难免会说:“这个女人烦不烦啊?”婚姻是爱 情的坟墓,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因为人类理想中的爱情,都是长着翅膀在天上飞 的东西。其实以上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自由空间”。所谓自由空间,通俗 来讲就是个人空间。一个已婚男人,最迫切需要的东西,莫过于此了。有了个人的 空间,才能在你苦思冥想为工作伤神时,不会因为一句“吃饭了”而打断思路,尽 管她的本意是为了你的身体健康;有了个人空间,才能在你抱着酒杯迷迷糊糊欲仙 欲死时,不会因为接到“今晚不要回家了”的电话而变得兴趣索然,尽管她的本意 是怕你喝醉了;有了个人空间,才能让你放心地和别的女人打情骂俏时,不必担心 口袋里的钱早已被摸得空空而丢了面子,尽管她的本意是怕你上当受骗……其实妻 子的可怕之处,莫过于体贴入微地让男人逃跑,寻求避难的新去处,尽管那不一定 是他真正想要的。 男女之间存在真正的“精神之恋”吗?从某种意义上说网络提供了“空间”。 为了爬出“坟墓”,于是我决定到北京见“小慈”,她也给我回话. ,说学校 放假后留在北京等我。在我临行前两天,我正在和她在网上“爱”得死去活来的时 候,妻子在微机旁边轻轻的放了一杯茶就离开了。不一会儿我隐约听见房间里传来 抽泣声,放下键盘前去看时,妻子已是泪流满面。她的手上拿着一张儿子的照片, 小家伙正对着我傻乎乎地笑呢。望着她已经显得有些憔悴的脸庞,我的心忽然颤抖 起来。匆匆忙忙赶回电脑旁,毫不犹豫地打上两行字“算了吧,我们还是做普通朋 友吧”“北京我不去了”。那边默然片刻,随后打出了一句话:“随你,再见”。 然后屏幕就显示“小慈已经离开聊天室”。那一刻我倍感自豪:“我是一个成熟的 男人,要有责任感。”而当我关机进入房间后,妻子的眼泪竟然全都消失了,回报 我的是拥抱与亲吻,而那嘴角边无意中流露的得意的笑容,竟让我莫名其妙的有一 丝寒意…… 两天后,生活如故,照样是例行的琐事上的争论,妻子一如既往地把我贬得抬 不起头。而当我再次开机查邮件后,仿佛是变了一个人,觉得凡事已无争论的必要 了。因为收到了小慈的邮件,她轻轻地告诉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妻子坐在沙 发上,得意地望着我,那神情就好像在看一只斗败的公鸡。一剎那,我才明白两天 前为什么感到心悸。也似乎在赌气,我坐在电脑前,把鼠标点到“聊天室”三个字 上。 聊天室里还是那么热闹,网友们永远是那么开心,颇有点“省醉不知归路”的 气氛。我简单地问候几句,就用了“暂离”去查阅资料。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二点, 正准备下机的时候。有人在私聊窗口怯生生地问我:“威子,你还在吗”。见名字 陌生我没回话。过了一会儿他(她)又说:“我到这里来是专门找你的,我放假了。” 我回话道:“对不起,我没见过你,我想下了。”那边也默然。我竟鬼使神差地追 问了一句:“你究竟是谁”。我的心里在暗自庆幸,要是小慈就好了,可(他)她 的回答出乎意料:“我以前的名字叫林夕,你说过这名字很诗意的。”我终于回想 起来那是我和小慈在聊天里旁若无人高谈阔论时,无意中对一位叫“林夕”的状态 是暂离的聊客说的。他(她)接着问:“看得出你心情不好”,我的话匣子便全敞 开了……那晚我们聊了一通宵。 后来的发展就很老套:网络上的她聪明伶俐,文采飞扬,让人爱怜而又不敢亵 渎。我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我命运中的红颜知己,我认为彼此为对方都付出了真挚 的感情,她奔赴澳大利亚学习几个月,思念每时每刻都在缠绕着我。天天期望能有 见面的一天,我的脑海里不时浮现出影片里那些浪漫的片段。 而事情的发展有时也的确出乎意料,为求能成就一番事业,我辞去公职,出外 发展。所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上海,和林夕第一次见面是在徐汇广场。那一刻,我 突然发觉自己不是痞子蔡,而她也不是轻舞飞扬。很平淡地打了招呼,很平淡地共 进快餐,很平淡地分手。她留下一句让我吃惊的话:“对文学没有兴趣”,我当时 谈了自己的看法:“我感觉接触的林夕不是同一个人”,她不置可否。以前只见过 《动物世界》里面的变色龙,人在网络上一旦也开始伪装自己,恐怕更加来得巧妙。 最不习惯的是那种无意间流露出的“上海人”的优越感!没想到在网络里热火朝天, 把“我爱你”说得比嗑瓜子还容易,见面的时候那种感觉,竟然还不如路人。夜幕 已经降下,霓虹灯亮得耀眼,望着广场上巨型广告赵本山的憨像和“怕冷就穿天鹅 绒”的蹩脚广告词,我感到一切都那么可笑…… 就在这个时候,我差不多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出门时只带两千元人民币,十 月七日,身上还剩下一百元钱,我通过搜狐、新浪、网易向妻子发“求援信”,要 她汇些钱到我的信用卡上。其后几天此类“求援信”连绵不断。十月十一日,她在 论坛(BBS)上温柔一帖:“男女之间有距离才有美,就是徐志摩和陆小曼也是 一样,他们结合后徐的灵感也没了,所以你不要老是抱怨你的妻使你四年来激情全 无。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你最近的情况。写信写信。爱你的妻。”饿着肚皮看完这段 留言后,在两天没吃饭的情况下,我到林夕家拿走放先前在那里的证件,走下楼时 脚步已经轻飘飘的。 这个时候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爱情在网上涅磐,如果不能永生,恐怕只有一 个结局,那就是变成烤鸭了。 第三天的时候,我的信用卡上来了第一笔两百元的汇款,当天又汇来了第二笔 二百元,全是网友汇过来的,其中的一笔就是小慈汇过来的。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 到餐馆里面叫了一份盒饭,正准备吃的时候,老板把两快肉夹了回去:“我知道你 困难,你还是节约一下吧!”其实老板的日子也很艰难。这个小小的店面,要养活 一家人,马上就因为城建规划要拆除,房屋的产权又是别人的。他几次问店里的顾 客能否打官司,只有我耐心回答了他的问题,所以对我另眼相看,于是这一“另眼 相看”,我就吃不上肉了! 吃完饭后,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房间,蒙上头睡觉,可怎么也睡不着。也许几 天来饿凶了,肚子一直响个不停。在这特殊的音乐声中,我打开电灯,看国外文学 家的自传。夜半时分开始下雨,起来关窗的时候,我才在无聊中认真地观察起这间 小小的房间来:床占去三分之二的位置,剩下最醒目的就是墙壁上斑驳的水痕。静 静地看着这些痕迹,我忽然联想起飞蛾和蜗牛两种生物。前者轻盈潇洒,最终只是 消失在火焰中;后者背着硬壳在地面上吃力地爬行,却留下淡淡的痕迹。从银行的 信贷科长辞职去当“打工仔”,恐怕没有人作这样的选择,面临的路有两条:一是 及时回湖北下海经商;二是北上,继续追寻我的梦想。听着窗外的雨声,李商隐的 名句“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在我的脑海中竟然成了号角,我咬咬 牙齿,甩了自己一耳光:“北上!” 第二天我卖好了火车票。出发前给小慈打了一个电话:“我想问一下,北京现 在穿什么裤子?”她在电话那头吃吃笑了起来:“里面要加一条的”。“我只有单 裤,你帮我买一条。”“号码多少?”“你知道的”“可以,不过我这个穷学生只 能帮到这里了。”我本来想开个玩笑,说到北京买一条裤子送给她,可想想自己的 腰包,竟然反常的幽默不起来了。 火车票是次日的。在上海的最后一天,我决定还是把夜晚交给网络。一打开电 子邮件,除了几个网站关于友情连接的来函外,一位从未打过交道的网友致信说愿 意提供经济上的援助。这封信令我相当感动,但我还是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 硬着头皮说还没有到最紧张的时候。一边在论坛里面回复网友的问题,一边在OICQ 里面和网友商量网站的事宜。不知不觉间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我决定给妻子 发一封电子邮件,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匆匆打上“一切顺利,勿念!”几个 简单的字。接后来就对着屏幕发呆,旁边的一个又老又丑家伙正在用手机骗小姑娘, 在一遍遍肉麻的“我爱你”声中,我一根接一根地抽香烟。三元四一包的“牡丹”, 也许是上海闹市区最便宜的香烟了。第一次在四个小时内“消耗”了两包香烟。待 烟头铺满地,天已经朦胧亮了,守电脑房的老头子在扫地的时候叮嘱道:“年轻人, 心情不好,还是要少抽一点,身体要紧!”那一瞬间,我的眼角感觉到一丝湿润… … 下午踏上了去北京的特快,踏入车门前,我回首身后的这个国际都市,只默默 留下一句话:别了,大上海,总有一天我会卷土重来,揭开你神秘而冷漠的面纱! 列车启动不久,我和几位北京的朋友谈起网络上的事情,非常投缘。当谈到有人给 我汇款的时候,大家都感到惊讶;而说到“网恋”,竟然没有一个人认为有成功的 可能!我能不随声附和吗?可我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期翼,希望此番赴京,除了 在事业上能够起步,更希望能找到有关“网恋”的答案。在吸烟室,一个没有座位 的“老外”萎缩在角落里面,让我诧异的是他抽烟的姿势,旁若无人,悠然自得。 我试图同他交谈,可惜英语水平实在太差,只好作罢。旁边的一位打工仔在那里挺 开心:“瞧,有这么穷的老外!”,我笑道:“谁说老外都有钱?”。唉,其实心 灵深处的荒芜与贫瘠更令人胆寒! 经过十四个小时的开心的交流,列车已经进了北京西站。我扛着包裹,随着人 流出了车站。在地铁的入口处,一个身材高挑,长发披肩,戴着眼睛,非常斯文的 女孩子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写有我的名字的牌子。我丢下包裹,笑容可掬地?上前 去:“小慈,是我!”,她丝毫不惊异,笑嘻嘻地要帮我提包裹。我点上一根烟, 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哈哈,我怎么一点都不紧张?我的裤子呢?”“呵呵,来 不及买”她也笑出声来。就在这种很融洽的气氛中,我给她谈起了到北京的打算, 双方都在回避一个敏感的话题。随后就是整理行李、吃饭,一如既往地各走各的路, 所有的浪漫情节都没有发生。缪斯啊,在网恋这个问题上,你为什么不赐予我“灵 感”呢?! 晚上是北京的几个网友为我接风,席间说起网恋的事情。一位网友告诉我真有 一对成了,明年初结婚。那一刻我好想为他们鼓掌!谈到我的家庭,大家都很关切, 说到我和小慈的事情。我说:“不是不想爱,不是不敢爱,而是不能爱。”说到这 份上了,大家赶紧掉转话题,只听到酒杯响,没听到嘴巴响。一位朋友醉熏熏地耳 语:“其实你要找的东西就在你身边。” 夜里睡在久违的席梦思上,终于可以好好的进入梦乡:挂满雪花的冰枝上,两 只依偎着的美丽蝴蝶,在寒风中簌簌发抖…… 两个月后,妻子来京,这一年我26岁。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