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街的家 作者:文轩 从房东手里接过房子钥匙,费力地打开那扇搭着一块胶皮的弹簧锁头,呈现在 眼前的是两间还算周正的房间。炕铺上、地板上,瓷砖上铺着一层染指的浮灰,抹 一下清晰可趟出纹路,看样子该房子已有半个多月没住人了。玉琛看了一眼静水, 眼神在问:行吗?静水没有说话,只是不住的打量四周的环境,然后突然问:“能 再便宜一些吗?”房东忙不迭地回她:“已是最低价,你可以到处打听打听……” 静水冲玉琛点点头,玉琛从裤兜里摸出几张票子塞在房东手里,有些勉强。 墙上白色的电源开关已近灰色,零星的几个粗粗的手指印摁在上面,尚能想起 前户人家粗糙的大手掌,那一定是个出过力的好把式。玉琛摁了几下电源开关,孤 零零吊在棚上的日光灯管好象没什么知觉?依然裹着那层厚厚的灰尘不眨眼的昏睡 着。玉琛皱了一下眉:“这灯管不好用?”“怎么会,前几天刚换的灯管?!”玉 琛的眉毛更皱了,嘴角撇了一下:“大哥真会开玩笑,刚换的灯管造得这么黑?不 会是把蜂窝煤的煤灰抹到灯管上了吧?恩?哈……”玉琛的笑里夹杂着嘲讽。房东 调侃着:“别笑话俺这没文化的,这灯确实刚换得不久,约一个月了吧?我卸下来 修修看。”这前几天一下子就撂到一个月前,马拉松长跑也没这长时间的,玉琛苦 笑,没有再与他理论,自顾地去修门外的窗户去了,一扇窗的玻璃脱落,露出一个 盆大样的豁口,冷风飕飕的往屋子里灌,他细长的个子,攀到窗台上,找了块牛皮 纸糊住洞口,除了难看些,多少能管点事儿。 厨房的水管干瘪个肠子,象是许久没用水,扭一下水龙头,干瘪瘪的。玉琛看 一眼静水,吆喝房东:“哎,我说房东大哥,这房子怎么连水都没有啊?”“白天 没水,晚上会来的,白天用水要去室外自来水井,准备个水桶,到时候省得麻烦, 我这每个月不收水费,你尽管大胆地用,只需费点力气。嘿嘿!”房东笑得挺爽, 玉琛听得咋舌:“照这么来看,你这房价也不便宜,我吃大亏了,再便宜五十,不 然这房子没法住人,没法住人。”他一连喊了几嗓子。静水没吱声,只是四下打量, 院子里还有三户人家,听说一家是老户,其他两户都是房子动迁新搬过来的,院子 里凌乱得很,细小的通道,杂乱无章的纸壳子,间隔出的棚厦,还有散乱在地的纸 屑。静水的眼神停留在隔壁那家女人身上,挺着个大肚子,担着米盆,在水井那淘 米,油污的衣服遮掩着贫困与生活的艰辛,屋子里的男人在捅炉子上的蜂窝煤,不 紧不慢的速度,弯曲着年轻的脊背,她在想象他们的职业,沦落在这块渐似平民窟 的地盘上,大多为生活所迫吧?她这样想着。 来这之前,玉琛说租个楼房住,大冬天有暖气有煤气有自来水,做什么都方便, 可静水偏不,她说她可以吃苦,省下的房租攒钱买自己的房子,熬一熬,一切都会 好起来。她安慰他,他摸摸裤兜里的票子,瘪的。叹口气。 日光灯管亮了,房东说阻丝接触不好,将就着用吧,嘴上还不时地扔出几句: 咱这市区里平房已没几户了,剩下这宝石街的房子,将来可就是块金子喽! “那是将来,可不是现在,我就纳闷,这里为什么叫宝石街呢?穷得叮当响。” “小兄弟,和你说句实在的,在这住环境是不比楼房,可就着这块风水宝地, 你就等着拣宝石吧。叫宝石是因为这里走出去的人大都有出息,譬如我那小子可就 从这长大的,按岁数和你差不多,大学毕业分在广州,年薪一百万,还不乐意干呢, 我也没想到这小子给老子脸上露了脸,也给宝石街的穷邻居带出了头,出彩啊!小 伙子好好干吧,会有出息的。”他拍了拍玉琛的肩,玉琛笑。静水站在阳光下,一 脸的灿烂。 房东走了,走时还给了玉琛五十元房租,他说看着他们小两口亲切,索性就少 收五十了。玉琛心里明白,房东也许怕他们变卦不租了吧。 拾掇了几分钟之后,屋子里已略现干净。站在屋中间的地板上,阳光温柔的倾 泻进来,扑打着脸庞,温暖多了。静水把新买的一套被褥齐整的铺在炕头上,一对 鸳鸯枕头亲昵地挨着躺在那里。静水跪在褥子上,手抚摸着被子上刺绣的肉粉色的 水莲,眼神安详而专注。 玉琛安静地看着她,突然从背后抱住她:“静水……” “恩,玉琛,怎么了?”静水扭过来身子环着他。 “静水,让你受委屈。” “玉琛,不委屈,我现在很幸福。” “不,静水,让你跟我受苦。”玉琛抱着她,使劲抱紧她。 “玉琛……我们现在是苦点,等将来有了钱,走出宝石街,我们要去买自己的 房子,象房东大哥说的,好吗?” “恩。”玉琛紧紧抱着她娇小的身子,慢慢的,慢慢的,倒在那床绣着水莲的 被子上,枕头上那对鸳鸯亲昵的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