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净 作者:温玉 我习惯于茫茫人海中寻找小净。 经过一条笔直的马路再拐一个小弯,有很多人伸长了脖子朝左望的地方是个公 交车站,路面深弧度凸凹,苍老地曲卷,卷成一小块。人们总是站在这一小块之外 的地方等车,远远地看车艰难地驰过来只是为了接自己,这感觉会让人心满意足。 我第一次见到她完全得益于迟到,我先是找不到隐形眼镜,下楼后又发现雨下 得很欢而我没带伞。迟到已成定局,我素性放慢脚步,慢到直到上了公汽我的裤角 也没沾半点泥。我回望了一眼公汽离开时车站上的氤氲之气,我看到,人群之外有 个红点,她站在那一小块之内,象荒地上的一朵小花。 为了看清她,第二天我故意晚起了半个小时,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我果然找 到了她,她穿着昨天的红衣服站在昨天的那个位置,在人群之外。她的微微零乱的 头发引起了我的好感,绝对没有化学制剂的强制性服帖,它们在风中任意舒展,这 使她看上去纯净而脆弱,我因此叫她小净,并期待着下一次的相遇。但我不能再迟 到了,主任光滑的脸上突然间有了褶子,这是她对下属不满意时惯用的信号,很无 私,居然以自残的方式。 这之后的每一天我都要花上几分钟时间去想小净,想她怎么可以把红色穿得那 么沉静,如何能在凸凹不平中站得那么稳,为什么能在潮流泛滥中依旧保持头发出 生时的状态。 我很想亲自问问她。可我不能迟到。 有一天我被主任单独留下来反工,她说我的报告做得象一张空洞的脸,说你最 好离经理远一点儿。于是我就坐下来花了整整两小时往那张脸上添加毫无意义又奇 丑无比的雀斑和黑痣,并且搜肠刮肚想自己怎么离经理近了。 踏上反程公汽时天已展现出浓郁的黑,车厢被都市的流光交错扫射。人们几乎 不讲话。 我坐下来跟车上的人一起打盹。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身边一男一女对话。 “你女朋友生气了,你该跟她走。”“那你怎么办?我们是好朋友。”“她来 了之后我们的每次见面都好象是偷偷摸摸的,其实有什么呀。”“她很紧张我跟别 的女孩在一起,但我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失去所有的朋友啊。”“我觉得你挺累的。 今天谢谢你陪我逛街, 我的心情好多了。 她刚才说你从不陪她买衣服是真的?” “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不就那么回事儿。”男的先下车了,脚步拖沓,看样子真 得很累。 女的打开手机:“我刚买了裙子……当然了,不找他陪我找谁呢,你吗,你恨 不得24小时跟你的darling 捆在一起……我就喜欢骚扰他,他女朋友生气的样子挺 滑稽的……哈哈,好好,再见。”她真是这么说的,千真万确。 她是小净。当我下意识地转过脸向她送上我的目光时,我发现她是小净。 后面一辆车打来的灯束透过后挡风玻璃笼罩了她,这使她看起来异常鬼魅。她 的头发跟别人一样一团黑,衣服好象是蓝色的,也许是绿色,也许是灰色或黄色, 也许综合了上述所有的颜色,但绝对不是红色,纯红色。她不再是小净。 我辞职了。送外卖的小伙子无意间在主任的办公桌上放了一盒晕菜,主任先是 大发雷霆然后执意要求跟我换菜,而我也食素,这一点她很清楚。 我在找工作的同时也找小净,我找到了许许多多的小净,有在公汽上旁若无人 投入地吃冰淇淋的牙齿全掉光了的老太太,有冲着街头热水器广告里笑得人人都想 捏她一把的小女孩做鬼脸的长发姑娘,有顶着大太阳坐在手推车后面卖瓷器的皮肤 焦黑的小男孩等等等等。我把寻找当成了一件事来做,每天早出晚归搭公汽,长长 的专线上,我习惯于看形形色色的人,从他们的表情、动作或偶然间的语言中寻找 难能可贵的童贞和与众不同纯净,我也许会被一些假象迷惑,但不要紧,发现以后 我就会放弃,去寻找另外的小净。 如果大家认为我的文章还过得去的话请访问我的网站 网址:http://www.yuanquan.net 网名:源泉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