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 作者:温玉 今天是星期天。 每星期的这一天我总是起得很晚,一直赖在床上等早饭的香气把我唤醒,今天 当然也不会例外。我分明已经醒了,却迟迟都不肯起床。 母亲大约是做了火腿鸡蛋,火腿的味道隔着几层墙壁都能够闻到。 我伸了个懒腰。 翔一直都很早起床,所以,这个时候,我一个人占领了整张床,可以自在地乱 动,绝对不会有人说我。这应该算是一个晚起的理由吧。 然而,我不能一天都赖在床上。 因为我是一个四岁男孩的母亲,一个会哭爱闹要吃饭的男孩的母亲。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九点了,该是起来的时候了。 而这个时候,翔会是在看杂志或报纸,或是陪小哲玩。 很突然地,厅里传来了一声巨响。 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我心里顿时有不祥的预感。 匆匆忙忙地披上了睡衣,我就冲到了客厅里。 静送给我的水晶花瓶已经变成了一地的碎屑。 小哲抱着糖果盒站在满地晶莹中,一付欲哭无泪的样子。 母亲手里拿着炒菜的铲子就赶了过来,正在查看小哲有没有被碎片划伤。 书房里的翔也被惊动了. “小哲没有事吧?” 翔问母亲。 “看起来没有什么事情。” 母亲细细地检查着小哲的手脚,一遍不够,反复地看着。 小哲吓坏了,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翔走过去,把小哲一把从花瓶的残骸里提了出来。 母亲和翔配合默契,翔带走了小哲后,母亲就开始扫地,将那原来是花瓶的碎 屑一点一点地扫在一起。 而我只是象小哲一样呆呆地站着。 说不出任何话来。 静送我的花瓶就这么碎了。 没有任何的预兆,没有挽回的余地。 下午,我和翔领着小哲去婆家。 小哲因为知道做错了事,所以一路上都很乖,既没有吵着要翔抱,也没有闹着 去看玩具。 他只有在走过了玩具店的时候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而已。 因为不想宠坏了他,所以翔和我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让他自己反省一阵。 而其实花瓶碎了之后,我就没有精神说话了。 好象心里刹那间空了一点出来,又没有什么可以填进去,然而,并不是觉得伤 心。 翔和我一左一右地牵着小哲的手。 小哲似乎很沮丧。 我在右手上微微加了一点力,握紧了他的小手。 婆家离开家并不是很远,所以每次我们都宁愿闲闲散散地走过去。小哲会走路 了以后,他也很喜欢和我们一起走,因为会路过他喜欢的玩具店。 玩具店的橱窗不是很大,陈列着几件很可爱的小玩意,有一个迷你的登山车模 型,和几个秀气的小娃娃,还有一个大大的布熊。东西虽然布置得有些零乱,却还 是散发着童稚和天真的气息。 因为那些实在都很可爱,所以有的时候我也会忍不住要进去看看,名义上是为 了儿子,实际却是满足了我的好奇心。 这种时候,翔从来都不说什么。然而,他会知道我喜欢什么。有的时候,我们 什么都不买,有的时候却会买上几件。一些当然是哄儿子的,另一些我则怀疑是翔 用来哄我的。 走过了玩具店,不远就是街角,再过一条马路就到我婆婆的家了。 我松开了拉着小哲的手,翔一把把他抱了起来,抗在自己的肩上。 小哲兴奋地叫了起来。 翔把他往上抛了抛,小哲发出“格格”的笑声。 逗完了儿子,翔把他移到右手边,空出的左手伸给了我。 我习惯性地将右手伸出被他握住。 他的手宽大而温暖。 我抬头向他笑笑,他也回报给我一个笑容。 星期一我下班很早,交代完工作之后就提早放了自己。 因为答应了母亲,今天要去老家把那里的花瓶拿到家里。 母亲很爱花,而且,因为出身书香门第,对于家里的气氛布置等等都有自己不 愿动摇的信念。即使是没有多余的闲钱的时候,她也会记得在花瓶里插几朵便宜的 菊花。 老家的花瓶是母亲用了很久了的清花瓷,听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或许是值点钱 吧,在动乱里,外婆好象只藏下了那个花瓶,外婆和母亲都宝贝得不得了。 我和母亲说,还是算了,万一小哲又顽皮起来,把那个花瓶也砸了反而不好, 还是我再去买一个新的,但母亲说哪里要费那个闲钱去再买,旧的用用就好,执意 不肯要新的。 其实,我不肯带来是因为我不喜欢那个花瓶吧,而母亲一定想要则是因为开始 想念老家吧。 争执到最后,翔一言九鼎地站在母亲一边,要我按母亲的意思去做。 我只好答应了下来。 与其让母亲自己去跑一次,还不如由我去呢。 冬天的太阳很温暖,是这个季节里人们的希望。 淮海路上不管什么时候人都很多。 我随意地看看橱窗,春天的时装居然都已经面世了。 那一件纯白色的毛衣或许会很适合我啊。 现在是月初,信用卡上还有大约两、三千元的余额吧,再过几天就有上月工资 入帐了。 那就进去买下来吧,只要贵得不是太离谱就好了。 虽然翔和我的收入都不错,但是他和我都不是爱花钱的人,有了小哲以后就更 加注意节约开支。 我刚工作的时候,因为不懂怎么花钱合算,所以每个月的工资都用得精光,总 是被母亲数落。现在想想也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是年轻,买下的一堆衣服都穿不了几 次,香水也是,没有用完旧的就又买了新的。 跨进了店堂后,迎面就看到CD的大副广告。 这一季的时尚色彩原来又换了啊,自己还真是赶不上时髦了呢。 老了吧,无论如何,有了一个四岁的男孩,怎么样也不能算是少女了呢。 看看自己,其实无论衣着也好,化妆的程度也好,都还不算是落伍于时代,身 材和皮肤也不至于暴露我的真实年龄,只是,看见了那一群群的小女孩们,不由会 有异样的感受。 上到二楼,满眼的白色、粉色和苹果绿色,都可爱得不得了,让人觉得是在春 天的森林里和小鹿赛跑。 我找到了那件白色的毛衣,三百七十,打九折。 手感还不错,不是太粗糙的那种。 我拿起来放在身上比了比。 精致而活泼的花样,衬得我年轻而有朝气,果然是很适合我。 “你穿着很好看啊。” 营业员小姐在旁边说道。 我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笑,镜子里的眼睛活泼泼的,满满地溢着喜悦,眼圈周 围也没有讨厌的鱼尾纹。 还不算太老,不是吗? 我终于还是把它买了下来。然后,因为收到了折扣券,于是替翔买了一双手套。 翔正在用的手套还是我前年送他的那一副,虽然还一点都没有坏,我却看上了 这一副外表的厚实感。 既然帮翔买了东西,自然也不能忘记小哲和母亲。 天色还早,我索性认认真真地开始逛街。 给母亲买了一条披肩,不是特别贵的那种,但看起来既朴素又很高雅。 披肩是深红色的,很衬母亲一贯白晰的肤色和优雅的气度。 我同样地也给婆婆买了一条,只不过换了一种颜色。 给小哲买了一顶帽子,毛绒绒的,有他最喜欢的小熊图案在上面。 买好这些后,天色已经暗淡了许多。 到老家的时候,基本是黄昏了。 老家是老式结构的房子,石库门,不是独门独户的,楼上租给了另一户人家。 我进门的时候,邻居正在炒菜做饭,鱼的味道充满了整间厨房。 她向我笑笑。 “回来看看啊?好久都没有回来了啊。” “来拿一点东西。” “哦。” 她回过身去给鱼翻身。 我掏出钥匙开门。 门开之后,室内的浊气冲了出来。 我等新鲜空气流进去后才走到屋里。 房间不大,母亲离开前收拾得干干净净。 很久没有人来,红木家具积了点灰,但还是散发着阴郁的光彩。 我一直就很讨厌这些红木的东西,鬼气森森的。 想来,这也是我一工作就住出去的一个原因吧。 花瓶就在五斗橱上面。 我直接走过去拿。 冷冰冰的花瓶拿在手里有点沉。 清花瓷的色调也是冷冷淡淡的。 我说什么都不能喜欢这个花瓶,它就和这个家的其它物件一样,沾着一种寒气。 拿下了花瓶之后,空空的橱面上就只剩下了当年母亲和父亲结婚时的合影。 我放下了手中的花瓶,凑近一点看那张照片。 微微地有点黄了,但人的面貌还是清晰可见。 母亲年轻时很美,眼角略略地有些上翘,微笑的时候,说不出地风情万种。 父亲在我两岁的时候去世。我根本都不记得那个在照片中微笑的年轻男人的声 音和动作。 他是很英俊的,母亲经常说我的鼻子很像他,所以我才是个美女。 我并不那么想,我只要继承了母亲的美丽就足够了。 那个没有看着我成长的男人,我并不稀罕他遗传给我什么。 而且,可以的话,我宁愿不是他的女儿。 我理想中的父亲,应该和静的爸爸一样,有一双温暖而宽大的手,高高阔阔的 背。 轻轻地,我把那张照片放倒在橱面上。 可以的话,我希望妈妈也和我一样,不要再去想念这个人。 屋子里面很暗。 我拉开了窗帘。 阳光勉勉强强地落在院子里,已经没有一丝霸气。 院墙上有几丛野草,已经枯黄了。 母亲不喜欢园艺,所以院子里没有种什么花花草草的,然而,小时候我特别喜 欢小花小草的,反而不喜欢花瓶里中规中矩插着的那些,经常爬到墙上去采野花。 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那个时候,静总是替我放哨,注意着厨房里母亲的动静。 静温柔的笑脸再一次地浮现在我眼前。 清晰的,似乎可以触摸得到的笑脸,在我的身边绽放着。 像是一朵柔弱的白花,不费力就能折断,但又惊心动魄般美丽而纤细。 “好久不见了。” 我轻声说道。 静死于六年前。 那天我在外地出差。 和客户开会的时候,我有一个习惯,就是把手机关掉,防止会议受到干扰。 所以,我没有接到静最后给我打的电话。 语音信箱里,只有她沉重的呼吸声。 回到上海后,母亲婉转地告诉我静死了。 我当场就晕了过去。 醒过来之后,母亲告诉我,静的死因是宫外孕意外流产导致大出血,因为未婚 的静好象是不想让人知道,结果耽误了抢救的时间。 我无法相信。 所以,我没有去看她最后一眼,也没有参加追悼会。 那之后,虽然母亲反复劝说,但我还是一个人住在外面。 以前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一向睡得很晚,那时就更厉害了,几乎晚上都不睡,等 到天亮才能稍微睡一会儿。 我似乎可以感觉到静在我身边。 她在暗处微笑着,淡淡地,寂寞地微笑着。 我无法去睡,因为我不愿意把静一个人留在黑暗中。 连续十几天,我的眼圈一直都是发黑的,老板劝我去看心理医生。 “我们结婚吧。” 那个时候,翔这么对我说。 除此之外,他并没有说任何话来安慰我。 我答应了他。 虽然母亲很反对我嫁给不是出身书香门第的翔,看不惯我的婆婆,也很可惜美 丽的高才生女儿嫁个工薪阶层,但最后我还是一意孤行地嫁了。 不为了什么,只是不想一个人了而已。 翔是我在大学里认识的。 当时,我是个很心高气傲的女孩子,自恃是重点大学学生,又长得不错,非常 受男生欢迎,因此骄傲得不得了,不听任何人的话,任性而自私。 所以,男孩对我又爱又恨,女生都不喜欢我,除了静。 静和我从小学开始就一块儿上学,一直到了中学、大学,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象鞋子的左脚和右脚一样不可分离。 静包容我的顽固和任性,纵容我的幻想和放肆。 而无论我如何地自私自利,我都不会伤害静的利益。 静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孩子,尽管我知道她不能算是漂亮。 如果以男生的眼光来看,我或许是色彩斑斓的蝴蝶,充满了诱惑,而静却是远 处的炊烟,带给人家的感觉。 因为这个原因,静也很受男生的欢迎。 静的男友我认识,是大学时的同班同学。 人长得高大而帅气,而且,从来不会和别的女孩搭讪。 对于纯洁无瑕的静来说,他应该是合适的对象。 所以,在她征求我的意见时,我没有反对她爱上那个男人。 我只是觉得自己会寂寞而已。 静有了恋人后,很少和我一起看电影和吃饭了。 我每次说要去看什么电影时,她经常说已经看过了,约她去吃饭时,她会很抱 歉地笑笑,说已经被约了。 翔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邪,看见了我在某个杂志上发表的一篇小小说,居然写信 给我约稿。 我倒不在乎他是谁,随便地寄了一份稿子给他,居然被编到了他负责出版的系 列小册子里面。 稿费不多,但是,我很高兴。 于是他约我见面的时候,我答应了。 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他是个象怪兽史莱姆的男人。 这不是说他长得圆头圆脑,相反,他长得很普通,掉到人海里我绝对认不出来。 然而,我感觉到他的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东西,我形容不好。 只能说那是一种直觉吧,一见到他,我就觉得他可以包容我所有的一切,像史 莱姆一样包围着我,用怀抱容纳我的存在。 他不会随随便便爱上一个女孩,也不会是那种婚前有性行为的人。总之,是诚 实可靠的男人,虽然会不解风情。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正确的。 那天约会很尽兴,我滔滔不绝地说着,笑着,他静静地听着。 结束的时候,他送我到寝室楼下。 我以为他会说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只是维持着一种很平淡的关系。 我认为他其实再普通不过,又觉得我看不懂他。 然而,和他在一起,我不会觉得寂寞。 慢慢地,我不再疯狂地去唱歌跳舞,也不再深更半夜和朋友们去游荡。 我开始喜欢和他一起安静地喝茶,享受阳光。 他经常会浅浅地冲着我笑。 我知道他喜欢我,然而除了笑容,他什么都不表达,直到他向我求婚的那天, 我们连接吻都没有过。 因为翔和我都是工薪阶层,所以结婚后,我们住在我原来租的房子里。 多少是添置了一点东西,但是和我单独住的时候没有多大的差别。 翔不在乎,我也不介意,然而,母亲很是不高兴。 我开始学着买菜煮饭。 虽然有时难以下咽,但翔会一声不响地全都吃完。 我也开始经常地收拾屋子,房间比我一个人住的时候干净许多。 但我也渐渐对住的地方失去了好感。 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这里也开始有一种阴抑的气氛。 我不敢晚上关灯,总觉得黑暗中透着诡异。 但翔却好象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他和以前似乎毫无分别,所以,看着他我会觉得安心,每天我拉着他的手才能 睡着。失眠的事情就这样因为结婚而解决了。 然而,我的身上却产生了新的问题。 翔很想要一个孩子。 而我,从结婚的第一天起就开始服用避孕药。 我害怕会怀孕。 静是因为意外流产而死的。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我却似乎听见了也感到了她经历过的那些痛苦和煎熬。 我不想死。 我不要和静与父亲一样那么年轻就死,绝对不想生活在黑暗里。 翔不知道我服药的事情。 他和以前一样,不会对我说什么动听的话,永远只是听着我的诉说而已。 我开始觉得自己是在对着空气挥拳。 但是,睡梦中依然依靠着他。 结婚两年,我学会了买菜和煮饭,收拾屋子,已经可以做一个很好的主妇,但 我们还是没有孩子。 翔去看了医生,他没有任何问题。 有问题的是在我这一边。 然而,他没有要我去看。 我得以保守那个秘密。 可是,我渐渐地变得苍白,擦再多的粉也没有用。 很多的时候,我照着镜子看不见自己。 我的脸瘦了下去,越来越像静那样苗条。 却不是健康的那种。 而我也越来越经常地看见静。 她在任何地方,脸上总挂着隐隐约约的笑,悲伤的,寂寞的笑。 为此,我打碎过一面镜子。 然后在翔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就清理掉了,重新买了一面一模一样的。 翔的事业开始走上了正规,家里开始积累了一点钱,我终于忍不住和他商量着 去买了一套公寓房子。 搬家那天我心情很好。 翔也很开心,他和我商量着要把母亲接过来住。母亲还是住在老家,我一周会 和翔一起去看她一次,但母亲却从来不肯来看看我们的家。 虽然结婚已经有两年,但母亲一直不喜欢翔。 我想,翔很想要孩子,有一半是为了母亲吧。 后来我们开了一瓶红酒。 很不错的那种,是结婚时翔的朋友们送的,他不喜欢喝酒,也不愿意我喝,于 是就放了很久。 翔酒量不好,喝了一点就睏,先去睡了。 我精神很好,酒量也不错,一个人喝剩下的大半瓶。 喝着,略略有点醉。 往事像沼泽里野生的藤蔓一样,一点点爬了出来。 我不能算是一个很正经的女孩子,在翔之前有过很多的男友,做过很多违背常 规的事情。 当然也曾经做过伤害人的事情。 事后会觉得后悔,但是,自己总是会原谅自己。 再怎么错,我也都不会灰心丧气。 而且我相信,除了我伤害过的人和我自己外,没有人会在乎我的错。 但静一直都很乖觉,做事小心谨慎,很得周围人的喜爱。 她几乎是不会犯错的,而且她很愿意一生一世都不犯错来保持她无瑕的形象。 所以,我可以想象得到,在她发现自己开始出血的时候是怎样地掩饰着自己, 又是怎样地不愿让别人看出。 我仿佛正看着静的死亡。 觉得心象是被握住一样地痛。 我放下了酒杯,决定去洗个澡。 在浴室的镜子里,我再次看到静。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羞涩地微笑着,象一朵开在黑暗中的小白花。 我觉得自己就快要疯了。 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浴室,我跑去找酒瓶。 抓住酒瓶的时候,我感觉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没有用杯子也没有兑水就直接把红色的液体往喉咙里灌。 红酒刺激着我的喉咙和心脏,烧灼着我每一根神经。 突然间,我看见了墙上的结婚照。 一身洁白的我被翔宠溺似地拥抱着,露出羞涩的笑容。 我的眼睛瞪大了。 那不是属于我的笑容。 那分明是静的笑容。 而翔一瞬间变成了那个年轻男人,我早死的父亲。 我浑身颤抖,发不出声音来。 几秒钟后,我积聚全身的力量,将酒瓶扔到结婚照上。 一声巨响,我的笑容和翔整个被红色液体覆盖了。 翔光着上身就从卧室里跑了出来。 他紧紧地抱住我。 “怎么了?怎么了?” 翔第一次惊慌失措地问我话。 我的眼泪流在他的胸膛上。 “我怕,我怕,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我。翔,我怕,我不要死。” 翔抱紧了我。 “你不会死,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死。我爱你,我爱你,所以你不会死,我会 一直都在你身边。” 这是翔第一次对我说爱这个字。 我在翔的怀里哭到睡着为止,翔一直都紧紧地抱着我。 第二天,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生活继续向前延伸着。 翔经常带我出去晒太阳、喝茶,那是结婚后我们很少再做了的事。 静也不再出现了。 我停止服用避孕药,一年后生下了小哲。 在怀孕的时候,我曾经以为那会是一个女孩,象静的女孩。 但是,当我看到小哲是男孩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会长成一个像他父亲一样的男人吧,一个史莱姆一样的男人。 天色彻底黑了。 “我们有四年没有见了啊。” 我对着身边的静说。 静不回答,只是默默地微笑着。 “对不起,我大概要再过很久才能去陪你。” 静依然微微地笑着。 我看着她,慢慢地,我也笑了。 “再见。” 回到家的时候,小哲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 “妈妈。” 我放下购物袋、手袋和花瓶,把他抱了起来。 亲了亲他的脸颊,我问他:“晚饭吃了吗?” “没有,我在等妈妈回来。” 我又亲了一下他粉嫩的小脸。 “好乖。” 我换好鞋,抱着小哲进了客厅。 出乎意料的是,餐桌上放着一个蛋糕。 蛋糕上插了一根蜡烛。 今天不是翔生日,不是小哲生日,也不是母亲生日。 啊,是我的生日。 翔看着我,缓缓地露出微笑。 “生日吃蛋糕,还真是没有创意啊。” 我克制不住自己地笑着。 “祝妈妈生日快乐。” 小哲亲了亲我的脸,湿漉漉的口水沾了我一脸。 翔把我和小哲都抱了起来。 我看见他眼里我的笑容。 这就是现实啊。 而我是现实中的一个平凡而幸福的妻子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