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装修讲究的丰鱼市长途汽车站的院子里停满了清一色的进口豪华大巴。 随着假日经济的悄然兴起,特别是在此地的山林地带发现特大金矿之后,来这 里赶海、垂钓、体验淘金生活和购买黄金饰品的游客日益增多。尽管近期以来气象 部门一再发出将有特大暴雨的警报,但是,由于时下正属赶海和避暑的黄金季节, 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们仍然是络绎不绝。 公冶旭和韩春燕有说有笑的随着拥挤的人流往前走。他们买好车票,看看时间 还早,便来到站前的街心公园门口。公冶旭买了两支冰琪琳递给韩春燕。 “你怎么不吃?”韩春燕问。 “很久不吃冷食了,牙恐怕受不了。再说,我比两年多以前重了十几斤,也该 减减体重了。” “吃嘛,凉快凉快。”韩春燕撒娇地把手里的冰琪淋送到公冶旭的嘴边上,说: “大小伙子壮点好。你的肌肉线条可不像是蹲出来的肥膘。还练吗?” “练?那是人头们的特权。” “得了吧,你为什么放着统计不干,非得争取着去卸砂石料?” “你怎么知道的?”公冶旭颇感惊讶——这件事是才入监时,自己单独找李科 长提出来的。而李科长对自己的关系、门子一向讳莫如深,诸如此类的任何敏感性 的事情他都不会随便告诉别人。 看到公冶旭吃惊非小的神态,韩春燕觉得很好玩。她一直没有对他说起过金科 长与自己父亲之间的特殊关系,这也是金科长对她提出的唯一要求。她觉得这样也 好,能够让公冶旭最大限度地感到眼前的一切都是自身努力的结果。 “我有秘密渠道。”她诡秘地一笑,说:“先不告诉你。” 两人走进公园。 公冶旭在树荫下的一张长椅前站住,说:“你坐下歇会儿。” 韩春燕拿出手帕想去擦椅子,又改变了主意。她拉着公冶旭坐在手帕上,自己 坐在他腿上,说:“抱着我。” 公冶旭四下看看,见确实没什么人,着才把动作放得自然、舒展些,说:“我 看还是你坐下的好。”说着,就想站起来。 “不愿意抱着我?” “不------是。不让太阳晒着,我总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你变了。是不是只是做做样子给我看?”韩春燕盯着他的眼睛,喃喃道。 公冶旭不解其意地问:“什么变了?” 韩春燕撅着嘴说:“以前你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总好象是有很多心事,还特爱 烦。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女生去找你学四次打水,你才教了两遍就发脾气。甭想了, 你肯定早忘了。” 公冶旭歉然一笑,说:“我现在才明白活着就是耐心的比赛。光有雄心没有耐 心,成不了任何事,反而会活得很累。我曾经在很多时候都是无意中的自寻烦恼。” “这么多‘心’?你把爱心放在哪呢?” “我只有责任心,在这儿。”公冶旭指指自己的心口。 “让我下来吧,你也累了。”韩春燕嘴里这样说着,身子却没有动。 公冶旭往上抱了抱她,说:“你不是总说‘累也是一种幸福’吗?’多给我点 机会” “跟人学,变老猫。”韩春燕感到自己的全身轻飘飘、热乎乎的,问他:“我 买的鞋合适吗?” 公冶旭想了想,说:“很舒服。你呢?” “嗯?” “我是说,你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太轻率了吗?”公冶旭斟酌了一下字眼, 接着说:“有人说婚姻象一双新鞋,光看着漂亮,想象着穿上舒服------那会很危 险的。我不觉得自己今后能如何如何的------轰轰烈烈。整件事对你来说太不公平 了。” “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我等了你十年,你摊上了这么倒霉的破事儿,就算全扯 平了。”韩春燕闭着眼睛,轻轻抚摸着公冶旭的后背,“说点别的好吗?说说你怎 么想我。” “------” 韩春燕睁开眼,坐起来,说:“我也是苦孩子出身,哪就那么容易轰轰烈烈的?。 我觉得有时候婚姻更象是一场赌博。我用心揣摩了整整十年,输不了。你曾经输过, 也不会再轻易地犯错误。对不对?” “------” 韩春燕:“怎么不说话?” 公冶旭笑了,说:“我说不过你,丑小鸭变成巧八哥了。唉,一切都像一场梦 似的,来得太快了。我没减过刑,其实并不符合放假的条件。” “你的情况有些特殊嘛。”韩春燕决定不说穿其中的来龙去脉。 “四千个犯人只给十八个人放假,哪个人不是特殊里挑出来的特殊?怎么会就 轮到我呢?” 公冶旭放开她,起身走到花丛间,久久地嗅着花香,说:“干什么也得把自己 想明白了啊。从体校到部队,然后复员,工作,成家------我好象总是忙忙乱乱的, 可又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忙乱。什么都想试试,什么都似乎特别适合自己。到 头来呢?什么也没干成——打水球吧国家不重点发展,工作吧在灯红酒绿里头转悠 又总觉得不踏实。好容易有机会带个游泳队吧,这后院儿又着火了------好象谁都 跟我过不去,好象怎么也找不着属于自己的路。等我进了监狱,离了婚,一切倒轻 松、简单了——在里面最现实的就是想方设法地早减刑,早回家。快两年了,我一 直就这么撅着屁股干活儿,什么也不想。什么也容不得你去想。想了也是白想。” “不是说有娱乐和休息的时间吗?”韩春燕走过来,从后面搂住他。 “对我来说,那些时间正好让我淡忘那些本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他吻着她 的头发,感觉到她还在等着自己继续往下讲,不由得从心底里荡起一股暖流。他接 着说:“最痛苦的不是失败,而是找不到失败的原因。自从有了你,我才想通了— —这世上其实并不缺少美好,缺少的是我对美好的发现和感悟。我已经注定当不成 师长、旅长什么的了。可是,只要现实一些,目标集中一些,我想,一家之长总是 能当好的。” 韩春燕被他的话感染了,有些激动地说:“能悟到这一层我就没白等你十年。 你会重振雄风的,你是个很有事业心的人。” “事业心?你和豆豆就是我今后的两个基本点,让你们过上舒心的日子就是我 的头等大事。” “如果有该出手的机会呢?” “比如说现在。”公冶旭突然给她一个热吻。 “你真的变了很多。”她激动得几乎喘不过气了。 “变好还是变坏了?” “豆豆现在就跟你以前一样——高兴了怎么都行,不高兴了就算搬坐金山摆在 跟前也转不过那犟劲来。任性死了。现在你能更多地想到我------” “你真的一点也不后悔现在所做的一切?” “我这辈子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抢在她之前对你说‘我爱你’。你不是说婚姻像 一双鞋吗?可要是不试试谁知道这鞋合不合脚呢?现在公制、英制、市制的,鞋码 早不准了。”韩春燕得意地笑着说。 二人相视良久,久久地热吻在一处。 胡乱绕了将近一个小时,又换了一辆早已准备好的捷达轿车,何继民一行四人 下午两点半才回到自己的秘密落脚点。 这是一幢毗邻一片高档住宅小区的普通七层楼,他们住在顶层。 临进屋时金勇才被扯去套了一路的头罩。因为何继民他们一直都没有讲话,并 且这栋楼似乎是才落成不久,没有任何杂物或者标记,所以金勇既搞不清自己是落 在什么人的手里,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这几 个人决不是警察。 何继民示意把金勇关进洗手间。三个人一同走进里间屋。 阿泉把抢来的赃物倒在床上,贪婪地把玩着,说:“这得迷倒多少小妞啊。” “老大,干吗把他带到这儿来?”刘思军扔出憋了半天的问题,“就地把他做 了不是正好吗?” “留着他有用。”何继民收回他们的枪,又让阿泉归拢好那些赃物,然后一起 锁进保险柜。 “风声这么紧,留他在这儿?”刘思军大瞪着眼珠子,越发咄咄逼人地问。 何继民坐在沙发上,点着一支烟,慢悠悠地说:“我考虑咱们应该------收手, 停一阵子,当然是在做完‘卫不拒’之后。但是,必须让警方认为我们起了内讧, 自相残杀了。” 看到自己的一席话开始使刘思军和阿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黑黑瘦瘦的何继民 奸笑了一声,继续说:“你们没发现这小子的身高轮廓很像我吗?我想再给你们找 两个替死鬼,然后,找个机会作成一个分赃不均、自相残杀的场面------你们不想 过一辈子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吧?这主意怎么样?” “太妙了。”傻乎乎的阿泉翻着一本色情杂志随口答着。 “时间这么紧,到哪儿去找正好合适的替身?”刘思军大刺刺地坐在何继民的 对面,“再说,作成那样的场面又能如何?保不准咱们以后什么时候再干。我看是 多此一举。” 何继民微笑着点点头。 事实上,他真正要肯定的是自己急于除掉这两个同伙的正确判断。早在与他们 合作之初,他就在用心准备着这一步。就算刘思军像阿泉一样蠢,何继民也不会产 生任何恻隐之心——他们三个人做下的案子已经足以判他们几次死刑。因此,最保 险的办法是让他们永远没有机会出卖自己。 何继民说:“以后干不干是以后的事,咱们现在的积蓄足够花十年八年的。你 们不需要十年八年的清净享受吗?” 这是个颇有分量的回答,刘思军一时从中找不出可以质诘或者怀疑的成分。近 来他对何继民越来越不信任,这不仅仅是因为后者在分赃时有太多的猫腻。他总觉 得何继民似乎将对自己和表弟阿泉不利,这种感觉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却一天 比一天强烈起来。他早就后悔不该把在舞场认识白佳的事告诉何继民——直觉告诉 他,从白佳身上将会有很大的收获。而现在,这种收获看来已经近似于自己兄弟二 人的黑道绝唱。对此,他不得不格外小心。 咱们打了公安,又戴着面罩抢了金店,怎么把他留住?”阿泉问。 “我自然有办法。过会儿我提审他的时候你们尽量表现得自然、庄重一点。我 就说咱们是国家安全局的,正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我看他准是闯了什么祸,先稳 住他,让他给咱们帮忙。我跟他说作为交换,事成以后由咱们出头给他在公安机关 做证,将功折罪。你们看怎么样?”何继民一口气把话说完。 阿泉大瞪着眼睛,说:“绝了!老大,你怎么净是好主意?” 刘思军瞪了表弟一眼。他已经腻烦透了何继民说瞎话不带眨巴眼的这一套,干 的这几件大案,抛头露面的不总是自己和阿泉吗?这回怎么就先给你自己找替身呢? 只有傻瓜阿泉才会相信这一套鬼话。看情形,何继民肯定是想把卫不拒情妇手里的 那笔巨款弄到手之后------他暗自谋划着该如何先下手为强。 “思军,你认为怎么样?”何继民故作征询地问。 何继民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已经视对方为心腹大患,只是彼此心照不宣 罢了。联手作案就是这样,同案之间如果都有几分聪明,而且,又彼此心存芥蒂, 那么,互相猜忌乃至自相残杀只是迟早的事情。 “这主意不错。只是我们必须时刻小心,不能让他在事成之前对咱们起疑心。” 刘思军以同样的心态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