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晚上,近十点钟光景。 穿着雨衣的何继民和刘思军站在写着“乱石峪”字样的长途汽车站的路边泊位 上,四周空无一人。大雨仍在起劲地下着。这里是半山腰的拐弯处,刚好有一个岛 形的平台。距这里大约五六里地是就是与车站同名的小镇,中间有一条现在已经看 不出颜色的黑土路与公路相连。 已经能看见长途汽车的车灯朝这边驶来了,何继民递给刘思军一支手枪。两人 迅速戴好雨帽,推弹上膛。 车停了,并没有人下车。何继民与刘思军低着头上了长途汽车。司机不等他们 找好座位就关上车门,关闭车内灯,驾车起步。 看看前后远近都没有过路的汽车,何继民冲刘思军一点头,两人几乎同时拉下 蒙面头套,甩掉雨衣。 何继民几步抢到司机近前用枪顶住他的头,喊道:“老实点!打开车灯。” 车灯一亮,乘客看到貌似凶神的刘思军擎着手枪站在过道上,全都楞住了。 刘思军朝天开了一枪,大声喊:“抢劫。都给我把手抱在头后,趴在自己膝盖 上。” 其实,这一枪并不在计划之中。刘思军不过是想试一试枪里装没装实弹。看见 车顶棚被打了个洞,他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何继民利落地用枪炳砸坏车上的报警装置,对司机说:“我们只是求财,你别 他妈的想当英雄。”刘思军站在过道中央,一边命令乘客们拉上窗帘,一边让所有 坐在靠过道一侧的男乘客一个个坐到靠窗的位子上去。一个男乘客趁刘思军背对自 己时伸手到衣袋里想打开手机报警。何继民过去三拳两脚把男乘客打得昏死过去。 何继民吼着:“妈的,还真有不怕死吗?站出来见个面。”他故意把打人的动 作做得很大很慢,目的是想以此震慑住所有乘客。果然,大多数乘客连大气都不敢 出一口。 借着刘思军的注意力稍一分散,还没有换到里边位子的韩喜尊悄悄踢了公冶旭 一下,示意他伺机一起动手制服这两个歹徒。不想公冶旭却冲他摇了摇头。韩喜尊 鄙夷地“哼”了一声,他自恃一直没撂下擒拿功夫,预备瞅准空子去夺下刘思军的 枪。 公冶旭心里清楚,像这样的车匪一般都会在车上预先安排同伙接应。这是他所 接触过的一些罪犯当中屡见不鲜的招数。说老实话,早在监狱实行对罪犯的放假制 度的那一天起,押犯们已经无数次挖空心思地议论过:该在假期中立个什么功。那 样的话,就可以在取得较大社会反响的情况下,获得大幅度的减刑。公冶旭自然也 有意无意地想过,万一遇上诸如儿童落水之类的场面该怎么办。可是,突然置身于 眼下这种只有在影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凶险场合之中,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该如何设法 去立功。他最先想到的是: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两个家伙是不是车匪的同伙。 刘思军来回走着监视男乘客们换座位。何继民指挥着司机在下一个路口拐上一 条简易公路。 韩喜尊慢慢站起身与妻子换座位。 刘思军见他一头银发、身材瘦小,便没有太在意。孰料这个干干瘦瘦的老头不 仅出手奇快,而且招法老辣——几乎是在一推一拽之下就缴了自己的枪。 “把枪放下。”韩喜尊把枪口顶在刘思军的头上,对刚刚回过身来的何继民大 声命令道。 何继民一把拽过坐在近前的白佳挡住自己,再用枪抵住司机的头,冷笑道: “老家伙,我看还是你把枪放下的好。你怎么不开枪呢?打死他我就少一个分钱的, 拜托你快点开枪啊!”他狂笑着朝天花板上放了一枪。 乘大伙稍一愣神的工夫,阿泉蹿过来,狠命在韩喜尊的右肋部打了一拳,后者 一下子瘫倒在地。惊魂未定的刘思军夺过自己的手枪,一边骂着一边抡起枪柄没头 没脑地砸向韩喜尊。 韩春燕惊叫着撇下豆豆,扑上去护着父亲。 已经换到里侧座位的公冶旭刚要起身,早有戒意的刘思军马上掉转枪口逼住他。 “逞能我一枪崩了你。” 韩春燕和母亲想把韩喜尊扶回到座位上去,阿泉推开她们,吼道:“都他妈的 坐好!” 韩母哀求道:“他在流血啊。” 阿泉打了她一记耳光,“少废话,坐好!” 韩春燕疯了似地跳起来怒骂道:“你就会拿着枪打些老头、老太太,你有本事! 你威风!” “哟,小妹妹有胆色。哥哥我一杆肉枪打人的时候更威风。”阿泉色迷迷地伸 手在韩春燕高耸的胸乳上乱抓着,说“别着急,过一会儿,跟我找个地方试试?保 证你爽。” 刘思军把一个编织袋子扔给仍然呆坐在那里的金勇,嚷着:“干活了。”他见 阿泉对韩春燕由调戏转为猥亵,知道他又犯了花心病,一想,正好有金勇这个傻小 子替他去干洗劫乘客财物的活儿,不妨让表弟快活一下。他瞥了一眼坐在车头部位 控制全局的何继民,心道:再让你着一次急,反正自己的枪里是真子弹——他刚才 还担心何继民给自己枪里装的是空包弹——谁怕谁呀?不行呆会儿就把他们两个一 起给做了。想到这里,他对阿泉说:“有货就给小姐撂下,腻腻歪歪的人家都等不 急了。” 阿泉得了这句暗示就像是得到大赦的死囚,死拉活拽地把韩春燕拖到后排座位 上去。 何继民对这一变故显然毫无准备,一时又不好说什么。他有些后悔,真不该跟 着上车来。那样,一伙三人的特征多明显。但是,那样又会失去了对全局的控制。 万一刘思军在中间搞点小动作,或者像刚才那样出了什么闪失------去他妈的,走 一步算一步吧。先把钱抢到手。然后,再下车做了他们。他这样宽慰自己。 乘客们在韩春燕的撕打挣扎声中,在刘思军和何继民黑洞洞的抢口的威逼下, 默不做声地掏出各自身上的钱物和手机,交给态度颇好的金勇。金勇简直让眼前发 生的一切给吓傻了,这抢劫太逼真了,还有强奸的场面吗?太不可思议了。他好象 也被何继民和刘思军的那股凶神恶煞劲儿给吓住了,只管机械地往编织袋子里接东 西。 韩春燕的抵抗力几乎快用尽了,嗓子也喊哑了。虽然她一直都没有喊公冶旭来 救自己——她怕那样会害了他——但她还是希望公冶旭能来救自己,除了他还能指 望谁呢?她的衬衫、裙子和胸罩已经被撕烂,只是用双臂护住胸部,同时,用力蜷 着腿,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对抗阿泉的进一步侵犯。 阿泉其实是一个性无能和性虐待者,他对性事的最高要求就是像现在这样,在 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无助的漂亮女子坦然施暴。他需要的是暴力的过程和被害者的 挣扎以及反抗,如果被害者被吓得俯首帖耳,阿泉反而会觉得索然寡味。 公冶旭的后脑被刘思军用枪顶着,眼看着心爱的人在阿泉的怀里苦苦挣扎,他 的牙咬的咯咯响,眼睛也快要瞪裂了。此时此刻,他已经全然失去了开始时的冷静 ——冷静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意义呢?他伸手拍了拍藏在自己怀里的儿子,示意他 到对面座位上的韩母身边去。 刘思军感觉到公冶旭似乎要有什么行动,他用枪使劲戳了戳对方的头,威胁着: “别乱动。” 公冶旭慢慢脱下衬衣,再慢慢脱下背心,然后慢慢站起身来。 刘思军看到他的背上纹着一只历来被道上人们视为勇武、雄霸的黑雕,不禁楞 住了。这样大面积的图案和如此精美的手工一直都是刘思军视如畏途而又梦寐以求 的。他想,这小子白白净净的怎么会有如此的咬劲——能刺这么一大片。想到自己 当初在胳膊上文了一个“忍”字就疼的不得了,他不禁有些佩服起眼前的这个小伙 子来。 就在刘思军一闪念的工夫,公冶旭上去揪住只顾低头抓挠韩春燕的阿泉,一使 劲就把他推到车窗边。 看到公冶旭就那么死死地按着阿泉,刘思军明白了,这只是一种有分寸地表示 愤怒的方式。他哈哈笑着又朝天花板上开了一枪,说:“朋友,我兄弟只是玩玩而 已,别当真嘛。我的枪可也是有脾气的。”这次他没有注意到射出去的是空包弹。 公冶旭轻轻拍了阿泉两个耳光,对他和刘思军一字一句地说:“求财就求财, 不要再伤害我家里人。”他推开阿泉,过去把抖成一团的韩春燕抱在怀里。 刘思军制止住想再扑向公冶旭的阿泉,说“行了。该干活了。我来对付。”阿 泉气咻咻地接过他递过来的背包,与金勇一起去搜乘客的财物和手机。 刘思军仔细看了看公冶旭背后刺青的图案,凑到公冶旭的耳边,压低声音说: “哥们儿你这活儿不错。都是道上混的,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有什么事多担 待吧。” 长途汽车开到了简易公路的尽头,前面是崎岖泥泞的林间小径,四周林木茂盛, 山势陡峭。 “停车。”何继民把装满卵形手榴弹的背包交给阿泉,说“去吧,我马上下来。” 阿泉领着金勇跳下汽车,他先抽出军刺把汽车的两个前胎扎破,然后把手榴弹 一一吊挂在汽车的后门和各个车窗玻璃上。 金勇问:“这是干干嘛?” 阿泉咧着大嘴笑着说:“玩呗!” 金勇满腹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好象哪里有些不对劲。 一串炸雷仿佛就在他们的头顶上爆响开来。 金勇被吓得一屁股坐在泥水里。 阿泉哈哈笑道:“妈的,你演得最像。” 刘思军也跳下车,他抢过金勇手里的编织袋扔给阿泉,率先跑向藏车的地方。 何继民站在长途汽车的门口,对乘客们说:“多谢各位合作。为了各位的安全, 我奉劝你们不要做任何报警和自救的尝试。手榴弹的保险只需要一点点的力量就会 脱落。”他掏出一颗手榴弹,拔去保险栓,用力掷下山谷。几秒钟后,传来一声爆 炸。 “等天亮了,自然会有人来找你们。珍惜这次一生难得的奇遇吧。各位晚安。” 何继民跳下汽车,在关好的车门上匆匆挂上手榴弹。然后,向刘思军等人跑走的方 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