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三天很快过去了,过些天就要上班了。小青送我到楼下,我用他的钥匙开了楼 下的大门。 他转身正要离去,我突然想起来,问他:“5837是什么意思?” “我不生气。”他回过头来微笑着说。 我恍然大悟。拍着脑袋直骂自己笨。 看不到他的身影有好一会儿。我才从离别的伤感中回过神来,准备好一份笑容 来面对我楼上的那一对人。 阿素开的房门,看到是我,十分高兴地把我让进屋。屋里除了床上堆着些衣服 外,其它地方都很整洁。两个人的面色也很好。看来这几天过得不错。小朱正在看 书。 这天晚上,我和阿素一起炒了几个菜,小朱下去提了两瓶啤酒上来,又很融洽 地聊到深夜。阿素在阳台上辅了一个草席。把他们带来的棉被解开来放在席子上。 我又把自己的一床垫被给他垫着。小朱就在那里躲下。 我和阿素躺在床上说话。我们都喝得脸红红的。 “小朱虽好,才华是有的,但为人太偏激了些。”我说。 阿素感叹着:“我知道他是不会赚钱的,要真生活在一起也不会过得好,何况 他脾气那样。只是也许这就是缘份吧!也很多次想和他分手,但终究不忍。” 我想到我和小青,在黑暗里点了点头,说:“是的,这就是逃也逃不掉的缘份 了。” “他这一辈子,只怕要流浪到实现他的理想为止。”阿素担扰地说。 “说真的,阿素,我们都是平凡的女人,你要是要这样的陪着他,不知道会要 付出多么辛苦的代价。我倒真希望你能找一个平凡一些的伴侣。”我望着天花板。 “可是,君不闻‘人生无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哪能做到凭理智来选 择一个感情的归宿呢。至少我做不到。尽管苦,但爱着,就甘愿。”阿素轻轻地说。 “我和你,都是注定要为自己的心活一生的。” 我点点头,感慨地说:“怕只怕: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 阿素转过头来看着我,眼晴亮亮的:“相思休问定如何,情知春去后,管得落 花无?” 我轻轻鼓掌,感动地看着她:“你也算是一个奇人了,自从认识你以来,从来 不见你和哪个男人多说一句话,一旦爱上了,便坚定如此,让人自惭形秽,真应了 一句词: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阿素笑着说:“快别取笑我了,我们已是活得太窝囊了。” 我也笑了:“但莫管春寒,醉红自暖。你的清寒,是为他。” 阿素偏着头,缓缓地吟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凝眼半晌, 又接着说“其实,人活着也就这样短短地一辈子,随情任性有什么不好,何必一定 要勉强自己做这做那。” 我点了点头“是啊!不过人总是循规蹈矩惯了的,从小接受的教育,根深蒂固。 一旦做一点出格的事,就会有罪恶感。” “你呀,做什么总是想得太多了,生活本来就很无奈。再这样为物役,为已奴, 为道德所束缚,简直就是在泥地里爬行了。”阿素怜爱地看着我,帮我拂了拂额头 上的头发。 我有些激动:“太对了,所谓的‘明天会更好’纯粹是鬼话,一个人如果永远 是那样战战兢慎小谨微地活着,永远也不会有更好的时候。葡萄美酒夜光杯,欲弹 琵琶马上催,战死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也许生活就是这样,浪漫与激情 并存,生与死交错,理想与献身同在。敢于接受,也敢于舍弃。” “告诉你吧!世界,纵使你的脚下有一千名,那就把我算做第一千零一名。” 阿素也激奋了,吟着北岛的诗。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有酒吗?我还没喝够。” 我撑起身子问。 阿素一疑神:“对了,厨房里还有煮菜用的半瓶酒,够我们喝的了,我去拿来。” 阿素一骨碌爬起来。披上一件衣服就跑出去。 我听到门口小朱在问:“这么晚了,做什么?” 阿素轻快地回答:“看你的书吧!” 我蒙着被子偷笑。 阿素果然拿了一半瓶花雕,我们就对着瓶口你一口我一口,边喝边笑得前仰后 合。 乘着醉意,我看着阿素:“阿素,我觉得你象梅花,月边疏影,孤芳一世。” 阿素思绪快捷,马上笑着说:“对了,有一句诗,最适合你:朱粉不深匀,闲 花淡淡春。” 我举了举酒瓶,笑着说:“瞧瞧我们,怎么就互相恭维起来了。” 阿素抢过酒瓶,也笑着举了举:“旗亭唤酒,付与高阳俦侣。” 然后把瓶口放在我的唇边,我张口,仰脖,却没了酒,我拿过酒瓶,醉眼迷朦 地对着灯看,果然已空空如也,我笑着把酒瓶一扔:“果然是酒逢知已千杯少,多 谢梅花,伴我微吟。” 没听到阿素回答,侧眼一看,见她合着眼,红着脸,嘴角还含着笑,已是睡着 了。 阿素和小朱都觉得这样住着就挺好,暂时没必要另租房子住,但对于我来说却 感觉很不方便。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说:“等找到了工作,你们再自己租个地方 住吧!” 上班的头一件事,就是开信箱。里面有我一些网友的祝贺信与贺卡。最后看的 一封,是小青发给我的,就是他和云的ICQ记录: yun 00-01-2621:40昨天一天也不见你,上哪去了? AB 00-01-2621:41打麻将了。 yun 00-01-2621:42是吗,我还以为你陪月去了呢 AB 00-01-2621:42哦,我也想啊,但她不请我。 yun 00-01-2621:45有些事情是不需要人家请的。我不想说了,再见。 AB 00-01-2621:47这么快走? yun 00-01-2621:49再聊下去也是没有意思的,你去找她吧,我不打扰你们,以 后你去找她不要拉上我了。 AB 00-01-2621:50那以后我也不敢找你吃饭了 yun 00-01-2621:50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你的一句话,一直没有问你。 yun 00-01-2621:52最好是不要找我了 AB 00-01-2622:54好的我尊重你的意见 yun 00-01-2622:04我不知道怎么说,忘记一切吧 AB 00-01-2622:05哦,就当我们没有认识过 AB 00-01-2622:06你放心,我以后不会找你的 yun 00-01-2622:06好吧(恨下心) AB 00-01-2622:07你现在把我ICQ删了吧 yun 00-01-2622:07我累死了,删ICQ的力气都没有了 AB 00-01-2622:08删了吧,以后谁找也不了谁了 AB 00-01-2622:08电话也别打,我也不打你的 yun 00-01-2622:08你删吧,你就会看不到我了 yun 00-01-2622:09好的好的!!!!! AB 00-01-2622:09谢谢你 yun 00-01-2622:11去死吧 AB 00-01-2622:11再见,哦,应该是不见了,不见 yun 00-01-2711:03hi yun 00-01-2711:05hi are you here? AB 00-01-2711:06我死了 yun 00-01-2711:06我为昨晚的事向你道歉! AB 00-01-2711:07人都死了 yun 00-01-2711:08别这样好吗?我很难过 yun 00-01-2711:58hi yun 00-01-2717:04HI AB 00-01-2717:07死人只能和死人说话, yun 00-01-2717:12终于肯说一句话了,金口难开呀!反正我也死了一半了,随 你怎么说吧 yun 00-01-3021:34HI yun 00-01-3021:37为什么不出声? AB 00-01-3021:38死人不会出声 yun 00-01-3021:39好吧,你既然这样,我也没话说了,再见。 AB 00-01-3021:41过50-70年,当你也死后,我们会再见的。 yun 00-01-3021:44现在才发现你居然也是个小气鬼,而且比我还记仇。我都已 经向你道歉了,你还是咬住不放--唉!想到你这样生气我心里老不安,你说几句话 好不好? yun 00-01-3021:57你真不说话了? yun 00-01-3022:04你删掉我的ICQ吧,我马上删掉你的,永远地不见了 AB 00-01-3022:05死后见 yun 00-01-3022:05晚安 我呆了一会儿,又看了一遍,才关了信箱。 我们厂招品检办公室文员,我叫了阿素来面试,却没面试上。我到处打电话找 熟人帮忙他们找工作。他们自己平时也一起出去找,应聘了几处,皆没有结果。 风打电话来说云回来了。 “她有没有打电话给你?”风问我。 “没有,她可能恨死我了,再不会打电话给我了。”我说。 “怎么会,我劝劝她,明天是星期天,我们去你那儿玩,前一星期我们医院组 织去了泰国玩,也才回来,我给你们带了一些吃的。”风说 “太好了,你先打电话给她,我等会儿自己也邀请她一下,这样好吧?”我迟 疑地问。 “最好不过,没事的,我负责说服她。”风轻快的声音令人愉悦。 过了大约1个小时,我终于不安地拨了云的电话号码。 “回来了吗?”我问。 “是的。”她淡淡地回答。 “家里人还好吧!”我再问。 “还好,每年都是那样的,也没什么大变化。”她的口气仍是淡淡的。 她果然肯多说两句了,我在心里暗暗地感激风。虽然这一切好像风都没参与, 但我总觉得风知道一切。但他总是聪明地什么也不明说。 “明天到我这儿来玩?不许推托,我已经约了风了,况且我还等着吃你家乡的 腊鱼呢。”我终于放松了自己。 “今年我妈特别高兴,我特意叫她多做了一些腊鱼,我知道你……”她兴奋地 说着,突然住口了,仿佛说漏了嘴似的,停了停,才用低八度的音调说:“还有一 些你再想不到消息,要告诉你。” “是什么?”我为她多做腊鱼而感动,大声问。 “到时候就知道了!现在可不能说。”她的口气变得活泼起来。 “中心思想是什么?”我趁热打铁。 “是,是,我……哎,到时再说吧!反正是会说给你听的,不告诉风!”她调 皮地说。 “我这里现在住着两个人,一个叫阿素一个叫小朱,小两口。”我把他们的情 况和云说了,并说:“如果你们厂招文员品检什么的,一定通知一声。” “你们那样住着方便吗?”她很不以为然地说。 “暂时没办法啦,只有等他们找到工作再说啦。”我叹了口气说。 我们又聊了一些关于他们的事,云也积极地说她帮我问问。 晚上我回去时,阿素已做好了饭。吃着饭,我说了星期天有朋友来的事。阿素 淡淡地说:“那我们星期天出去玩吧!” “没必要啊!大家多认识一些朋友,以后大家相互多些照应也是好的。”我抬 起头说。 “你那些朋友,是怎样的人?”小朱问。 “一般的人,不象我,也不象你们。”我想了想,只能这样回答。 “不认识也罢,那样的俗人!到时我和小朱出去,你们好好玩吧!”阿素说着, 往我碗里夹了一块鱼。她自己却吃得少,她的胃口向来不是太好。因而老是显得苍 白。 我没有再说什么,这样也好,我想。 和云这么轻易就和好了,这使我很有些意外。因而晚上心情特别好,冲了一壶 又一壶茶和阿素小朱聊到深夜。 我很少晚上起来,一般一睡就到天明。今晚因为喝了太多的茶,终于半夜醒来 了。我坐起来,发现身边的阿素不见了。 她也上厕所了?我想。我下床来看着外面星光灿烂的夜空等她回来。老半天都 没等到她回屋,我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突然明白了。 我轻轻地走过门边,正要开门出去,我听到外面有急促的喘气声与被抑在喉咙 里的极轻微的呻吟。我的手缩回来了。 等了大约有五分钟,外面似已没有声响。我急得实在忍不住了,只好故意咳了 两声,然后放重脚步开门直直地冲出去。方便完后又同样地回到房间,躺回床上。 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我听到外面有极低的说话声。我没多久就重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阿素当然也在我的旁边醒来,象以前的每一天一样。 我们吃了早餐,我在厨房洗碗,阿素下楼去倒垃圾,小朱在房间里换衣服。他 们正准备出去。 云的笑声从楼下传来,我听到他们上楼梯的声音。 “哟,王熙凤来啦!”小朱从房间里走出来,用夸张的语气说。 我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他们是我朋友!如果你能多接受所谓的俗气 的生活,你的诗歌水平一定会有一个飞跃的提高。” 小朱毫不犹豫地说:“你忘记了古人都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真 正的诗人,总是清高与自负的。” 我还想说什么,风云已经各提了一袋东西走上来了。阿素走在后面。云的脸色 有些阴沉。 阿素若无其事地放下垃圾斗,拉着小朱说:“我们走吧!” 我皱着眉看着他们跟我打了招呼,下楼去了。 我摇了摇头:“别跟他们计较,其实他们人挺好,只是脾气怪一些。” 云这才尖声说:“天,你收留了两个什么样的怪物。唉!你也是,什么样的朋 友都交。” 风说:“算了算了,人家有人家的个性,玩不来不玩不就行了。” “你知道吗?刚才在下面碰到她倒垃圾,我还主动跟她打招呼,问她是不是叫 阿素,她看了我一眼,竟然不回答我,真是岂有此理。”云气咻咻地对我说。 “好了好了,你大人大量,不和他们一般见识,好吗?”我送上一顶高帽子。 “你穿得这么另类,他们是一定看不惯的。” 云穿着一套闪光的紧身的银色衣服,身上的线条玲珑毕现。 “看看,你们都给我带来了什么好吃的?”我不由分说地打开云手上的袋子。 掂起块辣辣的腊鱼小口小口地咬着,辣得我丝丝直吸气。看得云哈哈大笑。 云跑过去打开了电视,又嘻嘻哈哈地打开风的袋子,拆开一包鱿鱼丝,仰起头, 一条一条地放进嘴里。一下子房间热闹起来了,与阿素小朱一起的严肃气氛一扫而 光。 我高高兴兴地请她们下去吃了午饭,算是为他们接风。顺便去菜市场买了一些 菜回来准备晚上自己做饭吃。 风说3点钟有一场足球赛,坐在电视机前等。我在阳台上洗一桶衣服。云倚着门 边吃着零食边和我说笑。 风在屋里说:“月是福建人,云你知不知道福建的简称是什么。” 云转过身去说:“知道啊!是闽嘛!” 风在屋内问:“闽字是什么写的,你会写吗?” 我抬起头来看了云一眼,忍不住大笑起来。 云莫明其妙地看看我,大声说:“会写啊!门下面一个虫嘛!这么简单的字都 不会写,真笨!” “哦,原来是门下一只虫。” 我笑得揉着肚子,指着云:“你不正站在门下面吗?还不明白?” 云一怔,恍然大悟。夺门而入,咬牙切齿地说:“好呀,你骂我。” “他没问你‘阄’字怎么写算有些怜香惜玉了。”我笑着说。 “我是怕她真不会写‘阄’字,她毕竟不比清代的翰林们。”风大笑。 “我不会写‘揪’字?我现在就把你揪出来,敢骂我是虫!”云说着果然把风 给拎了出来。 我正笑得歇下气来,一听又笑得弯下了腰。风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直求饶。 电视里传来一阵喧闹声,风跳起来:“不跟你们闹了,我的足球赛开始了。” 我和云是没有太大兴趣的。我们坐在阳台上闲聊着。 风各种各样的呐喊声、鼓掌声、捶床声、怪叫声不断从屋里传出来。开始是云 听到总要朝房里翻翻白眼,久了也就不再理他了。 我知道云有话要跟我说,绕了半天,在我一再的催促下,才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说的竟是:“我……订婚了。”然后望着我笑。 我瞪着眼跳了起来,张大了嘴,指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回家才认识的。”她笑着解释。“家里介绍的,家庭条件挺好,有一幢楼, 他本人在广州做事,维修一种机器的技术人员,3000块钱一个月!”她有点洋洋自 得。 我仍然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家里人说,反正回家一趟也不容易,双方看准了,就订下来。大家都说好。 就这样订婚了。”她继续说。 我咽了一口口水,用一种最温和的方式说:“你对那个人的感觉怎样,你爱他?” “你说,感情比较重要呢还是面包比较重要,你是过来人,你说说看,如果是 你,你会选择什么?”她突然有些沉思地问我。 “应该说两者都重要,但我总觉得感情是一种基础,所谓锦上添花,感情是锦, 面包是花,没有花的锦索然无味,贫贱夫妻百事哀也是事实。但连锦都没有,有花 有什么用?”我认真地回答。 “我刚认识他,能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那人比较老实,以后一定会听我的。” 云也很认真地说:“况且有了钱就很好办了嘛!以后要什么有什么?没钱的日子怎 么过啊!我反正是不会找一个没钱的,象你说的那样,没钱再有感情都没用。” “可是……要是没有感情,你准备以后怎么在一起生活。” “生活不下去就离婚呗,象你一样。”云轻描淡写地说:“有了钱还怕找不到 好的男人?你说是不是?” 我觉得实在无话可说。只是望着外面的阴沉沉的天发愣。 “况且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嘛!”她补充说。 云又给我看了她身上的金项链金戒指甚至金脚链,我拍了拍自己的头,竟然没 发现她身上多了这么多东西。“本来开始我也没答应,后来我说人家要订婚都有好 几两金子的,他们又给了我。”她做出无可奈何似的神情说。 我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要和她说,我握住了她的手:“云,自己的幸福自己 要把握好,一定要记住我的前车之鉴,一定要自己喜欢的人才嫁。不管怎么样的离 婚都是一件极痛苦的事,不要拿自己来尝试,况且我们活着,还有太多的亲人,我 们甚至可以伤害自己,却常常不忍心伤害我们的父母亲人。” 也许是我话中的诚挚感染了她,她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点了点头。我悄悄叹 了口气,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什么用处。 我突然想到我一直在为别人的婚事担心,为阿素,为云,其实我自己比他们任 何一个更不现实、更渺茫。只有屋里的风,不知道他会怎样。这些性格各异的朋友, 这些生活中解了一个又一个的结,也许就是生活的真谛吧!如果生活一味地洁净, 象阿素他们要求的那样,想来一定也是很无趣的。 生活的发展总是出人意外,现在的一切不能说明将来。能满足于此刻就是好的 了,此刻的快乐才是一切。这样想着,心里就释然了许多。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吧!”我感叹着。 “是啊!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回去竟会订婚。”她也叹着气说。 沉默了半晌,云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 “哦,对了,我又认识了一个比较要好网友,就这几天认识的。”云又活跃起 来了:“是一个部队上的一个排长,他说他们平时生活很无聊,就跟着人在外面上 网。现在打字也挺快的呢!还说要来看我。挺好玩的,你要不要认识?”她热情地 说。 “不不不,我现在的朋友已经忙不过来了。”我连忙说。 “你是不是跟那两个怪物沾染了些怪气啊!”她斜着眼看着我说。 “你看我象吗?”我笑嘻嘻地说。 “又在背后说人家什么坏话?”风精神十足走出来。我们这才觉察到那场足球 赛已结束了。 “该开始洗菜了吧!小姐们,今晚我掌勺。”风笑着说。我和云欢呼了一声, 携着手走进厨房。 没有见到小青,我再多的快乐也只是一层薄薄的表面。内心深处的渴盼从未稍 停。这个夜晚,我在思念中迟迟不能入睡。望着墙边的一角月光发呆。阿素在甜甜 的睡眠中啧着嘴。我突然有一种想抽烟的渴望。 星期天因为云而放弃了与小青相聚,今天一早就打电话给他,他却没空。说明 天看看是否抽得出时间。我说真的好想见你,他说真的没空。并说他正忙着,不能 讲太久电话。就挂了。语气很平淡。这使我恨他,狠狠地甩了电话。忍了半天,终 于还是跑到洗手间捂住脸哭。 我一天都极不快乐,对一切都厌烦透顶。一切都是这样的无聊与空虚。我懒懒 地,沉默着。 不快乐的时候,有一种孤独清醒的感觉。我无可避免地开始想是否该与他分手, 然后想到“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然后想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那 种洒脱。想自杀的诗人独身的哲学家。 但我仍然喜欢爱中的自己。没有人与人之间挖空心思的勾心斗角,没有摧眉折 腰的奉承献媚,与在办公室小人一样的自己截然不同。爱使我感觉到某种实质与重 量。使我感觉生活中一丝喜悦的光芒。使我能够完全地放松自已,自由自在地与另 一颗心,与万物融为一体。 我是一个弱者,不知道该如何鼓起勇气找一条回头的路,只有往前走,再往前 走。步步求生。 生活本身,就是一部西绪福斯神话。对于我来说,每一个星期就是一个轮回, 就是石头从山脚推到山顶的过程。 他的固执与绝情在我们开始的最初就表现出来了,我知道这是一个致命的病毒, 深植在柔情的深处。 我一直是很需要睡眠的,通常超过12点睡第二天就会无精打采。而为了小青, 我不知道已经渡过了多少的无眠之夜。我痛恨失眠。在失眠的时候让我想到自杀。 梦对我来说是神秘的,它总是与记忆、情绪、灵魂、潜意识、第六感、甚至前 生这一切虚无飘渺的东西连在一些。我深刻地相信那是另一个深藏的自己,那是超 我的破碎的面孔。那是生命的神秘隧道。 庄子就曾经那样地疑惑过,不知道梦中的蝴蝶是否才是真正的自已。弗洛伊德 说梦的一切与性有关,荣格说梦是一种“预言”。我却无法窥破它。就象一个不知 道宝石的价值的却为它的美丽光彩所迷惑的人一样。 我怀念倦在小青怀里睡的感觉。阿素尽管是我的好朋友,但我却不想长期这样 和她一起睡。因此,我下决心要尽快地为他们找到工作,已经拖得太久了。这是在 这样的心情下唯一想做的事。 第二天,云给我打电话,老大不愿意地说:“你那两位诗人找到工作没有啊!” “没有,是不是有好消息给我?”我且惊且喜地问。 她没好气地说:“我们附近的鞋厂要招一个车间统计。看在你的份上,我已经 托了人。她要是再应聘不上,你就告诉她叫她去死吧!”她说到这里,突然刹住。 半晌,才颓然说:“只有今天一天,你带她去吧!” 我谢了又谢,急忙请了假,到银行取了钱,通常进厂都是要押金的。我给他们 的钱,我知道也用得差不多了。 走上楼梯,发现四周静悄悄的,门也关着,糟了,可能他们不在。正寻思着要 怎么样找到他们。这时我打开了房门。跨进了屋里。一抬头,整个儿地愣住了。 他们,没有出去,在床上。 幸好这是春天,他们盖着被子,但被子的一角却耷拉在地上。他们裸露着上身。 小朱正以一种激情的姿势双手撑在床上,阿素则在他的身下很美丽地红着脸。他们 都正慌乱地回头来看我。 我这才惊醒过来,脸一下子发起烧来。一声不吭地转身出房间,并带上门。在 外面的阳台上静静地等着,心兀自一下一下跳得厉害。 很快,门开了,阿素穿着睡衣红着脸走出来。我一把抓住她,“快换衣服,我 带你去一个地方面试。” 阿素答应了一声回房间去,我仍在阳台上徘徊着。突然我看到墙角的那一盆昙 花叶子绿油油的,我知道这是阿素的作品。我蹲下来,惊喜地看着。另外一盆芦荟 却不见了踪影。 “那一盆芦荟我也浇得绿绿的,那天房东来,说这东西可以美容,就把它抱走 了,她不好意思全拿走,就剩了一盆昙花在这儿。”阿素在我身后说。 阿素终于通过了面试,立刻就办了进厂手续,交了五百元押金。还托云在厂里 找了一个担保人,担保3个月内不离职这才了事。 走出来时,阿素兴奋问我怎么知道这里在招工,我说是云帮忙的。 她就停了步子,有点责怪似地问:“你怎么不早说。” 我大声说:“你现在的目的是找一份工作,这个世界上多的是平凡的人,没有 净土,连佛门也未必有。人家都有那样的胸襟帮你,你还……” “她不和我们一般见识嘛!”阿素冷冷打断了我的话。我瞪了她一眼,拉长了 脸不再说话。 默默地走了一程,她突然搂住了我的肩,笑着说,“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 也无论如何会做满三个月。只是你不要告诉小朱是她帮忙找的工作。”我看了她一 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下了公共汽车,我和阿素慢慢地走回去,阿素缓缓地说:“小朱出去找工作这 么多天,也没一点眉目,他的心情又很浮躁,常常发脾气,总是说……”她停了停, 仿佛在寻找适当话来表达:“总是说好像要依靠你生活,如果你不是你,这样的生 活,他是半天也过不下去的。前两天他也去看了一些房子,说要我跟你一起住,他 要自己一个人另外找一个地方住。他已经谈好了价,一百块钱一个月,是旧房子。” 我吓了一跳,忙说:“他不带着你,那我可不依。” 阿素叹着气:“他的脾气就是那么古怪,他说我跟着他他一点写诗的灵感都没 有,只是沉醉在我的柔情里。” 我冷笑着说:“一个不知道珍惜爱情的人,我很怀疑能否成为一个好的诗人。”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有些尖锐,果然我看到阿素睁大了眼晴在看着我。我只好改口 说:“我们厂倒是有一个车间在招男工,只是怕他不能习惯那样的生活。” “让他去看看行吗?也许他会愿意的。”阿素说。 我没有想到小朱竟然也答应进我们厂的那个车间。只是招一个岗位稍好的普通 员工,我自然可以拍扳。也就在当天办好了进厂手续。前前后后又用了三百元。 大家都很高兴,当天晚上,我们来到一个简陋的大排档,吃了一餐晚饭。跟他 们出来与跟小青出去,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消费层次,我觉得都没有什么不好。 我跟小朱说:“租一个房子带阿素一起去住,我是不跟她住的。” 小朱一时间没有回答,阿素微笑着:“好了,既然你们都不跟我住,我也自己 去租一个房子住。” 我盯着小朱,“你拥有阿素这样的痴情还不珍惜,多少人走了一生,都遇不到 一个这样的知已,我不相信你能看着有朝一日,阿素终于伤心离你而去,你能不动 心不后悔。” 小朱徒然震动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阿素,而阿素把头转向一边,泫然欲泣。 小朱终于叹了口气,看着我说:“我会记住你的提醒,房子我已经找到了,明 天我们就搬过去,只是……”他的嗫嚅着,眼神游离着。 我从包里拿出一千元钱。直递给小朱。这次他倒很爽快地接过去,装进口袋, 很感激地说:“我不说什么谢谢的话了,我们都会记住的。” 我微笑地点了点头。 又是在这样的时候,我的BB机响了。 小青载着我在街上兜着,尽管我曾经恨他生他的气,但一见到他,一切的怨气 很快就消散了,我终于伸手搂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是的,我是如此的 爱他。 在阴暗处,我忍不住伸手在他身上摸索着。我伏在他耳边说:“到月光斋去好 吗?我们去了他们就会走的。” “我不想见他们。”小青说着。把车驶向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四处都没有人,静得有些让人害怕,他半转过头来,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手 缓缓地向下移动着。 他在一个湖边停了车,转过身来抱住我,我们热烈地吻着。他掀起了我厚厚的 裙子。我扭动了一下身子,轻声说:“在这里?不好吧!” “我要你!”他热烈地低叫。把我抱起来,放在摩托车上。 半小时后,我们来到一个酒店里喝晚茶,晚饭吃得太饱了。我只要了一份鸡爪。 他今天心情特别好,跟我说着一些他们单位里的事,我边啃着鸡爪边微笑地听着。 他说到他怎样为了一件事跟他的上司顶撞。我深信他的能力,在那样的权力竞争中 心,没有真正的独特的性格特点与实力是不容易爬得上去的,何况他还年轻。 我深情地看着他,我的红尘最深处的爱人。我的精疲力竭的爱人。 等他告一个段落时,我擦着满手的油腻笑着说:“我从来也没见过你发脾气是 什么样子”。 “在小月面前,我不发脾气的。”他给我斟着茶,语气突然变得很温柔。 我突然有些感动。愣愣地望着他,在他的生活中,有着许多我不能想象的复杂 内容。他对我的忍让与爱,也许我也并没有完全地体会。我心软地想,也许在他对 我狠心的时候,的确有他的理由与苦衷。我的思绪有些紊乱。但我毕竟是又一次地 感觉到,我就在他的心中。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总是能感觉到他的柔情他的爱, 是这样真真切切地,与我同在。 我们柔煦地彼此对望,我们的眼光缠绵着,这比任何语言都更深情。我们融洽 温暖得象要化作一个人。 我突然轻声说:“要什么样的条件,我们才能在一起?我真的无法忍受这样见 你一面都这样难的生活,小青,我真的很想每天都能够见到你。而且,我想……有 个孩子。” “我们现在没有条件。”他低涩地说:“你知道的,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 对于我来说,一切从头开始太难了。我根本不能适应象打工一样的束缚生活,如果 到那个时候,我们再为了外在的原因而分离,那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我们只能 在现在的条件下努力,或者等待,某种机遇。” 我叹了口气。茫然看着他。他的眼里,满是痛楚。我的心抽搐着,泪水几乎要 冲出眼眶。我对自己说,高高兴兴的,何必想这些,人从来就没有什么未来可以希 冀。从小就向往着美丽的未来,到了现在,我依然一无所有。我能够拥有的,只是 现在,只是此刻。 “人到无求品自高”,人之所以痛苦,只是对这个世界要求太多了。 我终于没有流下泪来,只是苦笑了一下。低头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