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猛然一股强烈的呕吐的欲望攫取了我的意志.在最后一丝理智的指挥下,我一 把推开了那个女孩,冲进门厅寻找洗手间. 那女孩被我吓坏了,她惊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我已经发现了洗手 间,并且趴在马桶上痛快地呕吐起来.伴随着胃肠有节奏的痉挛,我几乎是呈放射 性地吐出了刚才吞下去的诸般美味…….吐毕起身,我虚弱地用双手把自己支撑在 洗手池前,透过镜子欣赏着自己的狼狈. "洗洗你的脸好吗?"那女孩一边扭动水箱的把手冲掉马桶中的秽物,一边命 令说.我已完全恢复了理智,同时内心涌动着不安--我知道自己做得实在太过分 了. 我仔细地洗净脸,走进客厅时发现她已经为我斟好了一杯茶,心中倏忽间莫名 其妙地漾起一阵暖意."我…….实在抱歉,喝多了点酒…….刚才……"我尴尬地 解释着,谁知她居然向我嫣然一笑,"你叫蒋众吧?"我诧异地点点头,她接着说: "那么急着找思真,我猜就是你.我叫顾蕾,是思真的朋友.你们的事她讲给我听 了,很有意思,真的,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晚了找到这里来." 我的脸有些发烫(脸发烫时会红的吧?).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半晌, 喝了口茶,讷讷地问:"思真……已经走了?"她替我续满了茶水,笑笑说:"她 今天情绪不高,在我这坐了一会,就走了."顿了一下又说:"平时她来看我总会 陪我住一晚,可今天……"说到这儿她望了我一眼,换了种揶揄的口吻说:"大概 是她知道你会这么晚了来借我的洗手间用吧?" 我窘得无地自容,这小丫头嘴巴好厉害我想,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是满怀感激的, 一个女孩儿家做到这个份儿上真的是很了不起了.我自我解嘲地苦笑了一下,接着 说了一大堆感谢抱歉之类的话,然后起身告辞.她拿起笔在一张纸上飞快地写了些 什么,随后把那张纸递给我说:"思真的电话,家里的和单位的都在上面,我想你 会需要的.我的脸再一次烫了起来,伸手接过后草草地道了声再见就转身离开了. 微风料峭,裹着寒意直袭心底.漆黑的人行道上不见一个人影.我踯躅街头, 叼着香烟,脑中却是一片空明……. 那一晚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我神情委顿地走进了办公室. 老周关切地看着我,"小蒋,昨天晚上又熬夜打牌了吧?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 啊,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你们现在年轻还不觉得什么,到老了就知道后悔喽……. " 我瘫坐在靠椅上,回敬了一句:"老周你现在是不是就已经后悔了?"老周叹 了口气,摇摇头,不再理我,专心沏他的茉莉花茶. 科长走了进来.科长姓曲,人很精干,三十出头已经作了科长,可谓年轻有为 . 科长看了我一眼,说:"小蒋你出来一下."我跟在科长的后面出了办公室, 心里有些忐忑.来到走廊尽头的吸烟室,科长掏出烟递了一根给我,自己也叼了一 根,点燃后慢条斯理地问:"听说你在安华公司进口项目的调查报告里提了反对意 见?"我有些愕然. 安华是我们局直属的一家制造公司,今年他们打算引进一条德国的载重汽车生 产线,引进的想法本身并没有问题,问题是他们打算引进的这条生产线是人家淘汰 的垃圾,引进垃圾也可以,谁让我们是发展中国家,问题是安华公司打算为这批垃 圾付出等同于买一套当今最先进生产设备的价钱!这实在让人无法理解,我只有在 调查报告中直言不讳了,我毕竟要对自己的良心负责! "我知道外方的报价是高了一些,但我们要从长远的角度考虑问题,我们要为 今后的合作着想,我希望你能修改一下这份报告."科长语重心长地说. 我默然,作为一个人微言轻的小职员,我不能不掂量一下科长这翻话的分量. 在这样一个大机关里,任何一个小的闪失都可能导致无端的排挤和压制,更何况如 果是得罪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科长环顾了一下四周,又补充了一句:"安华的老总是顾局长的公子!" 我脚步沉重地回到办公室. 老周深埋在报纸里的头动也不动,只是从眼镜上方瞟了我一眼,我忽然一阵莫 名地烦躁,从衣兜里翻出了思真的电话,拿起了话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