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对于一个机关里出身平凡的小公务员来说,局长的邀请无疑是极具魅力的.但 是在这样一个特殊时刻,我可以清醒地意识到它背后所隐伏的动机,称它为鸿门宴 绝不为过. 我忽然有点可怜起这位局长来,高高在上的时候,他一定不会屈尊向一个他的 不起眼的下属发出这样的邀请,这种有点抛媚眼性质的邀请本身就足以说明如今他 的处境维艰.高处不胜寒,他的劣势在于他无法失去今天手中把握的一切,而我则 无所谓.我本来就一无所有,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我不害怕失去什么,这使我可以 在危机面前保存自己的尊严,虽然这种尊严在他们眼里可能贱如草履! 我微笑着回答:"对不起,今晚我没空." 科长的吃惊在我的意料之中,对于他们来讲,拒绝这样的邀请象一个草民拒绝 黄袍加身一样不可思议.他张大了嘴,愕然地盯着我的脸,过了半晌才怔怔地说: "你想清楚了,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我拿自己的前途开了一个大玩笑. 当天下午我就接到通知,要我去一个偏远山村调查当地农机的普及情况,我欣 然从命.一边的老周忿忿然地说:"怎么搞的?不说派辆车送你去,也没提那边有 没有人接待."我安慰他:"我年轻,坐火车去也没什么不好,没人接待不是更利 于我深入调查,掌握第一手材料么."老周叹了口气,说:"年轻人,好好保重, 那地方穷山恶水的,可有苦头吃了."我被老周的关心所感动,回报了一个真挚的 微笑. 我在那个山高皇帝远的山沟里盘桓了半个月,夜半独坐山头抽闷烟的时候脑海 中总是拂不去思真俏丽的身影,偶尔也会想起顾蕾,这两个女孩的存在使我异常留 恋大都市的繁华和喧嚣. 半个月后我终于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了繁华而喧嚣的都市. 上班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思真的电话,思真对于我的突然出现显然 没有准备,她在问清了我的名字后迟疑地问:"你找我有事?"我极度沮丧,看来 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几乎使她在脑海中完全淡漠了那个当初贸然请她看电影的男孩的 形象,我提醒她:"我们曾经两度邂逅,一次在电影院,另一次在一家书店,那次 你是要去探望一个生病的朋友--顾蕾."这个名字刺激了她的记忆,她有些热情 起来:"是啊,听顾蕾说那天晚上你喝醉了酒去她家里找我,吐得满地都是,你可 真有意思." 我的确挺有意思,而且我觉得这个电话打得更有意思,人家姑娘把你忘得差不 多了,你却还来打扰人家,会不会算是恬不知耻?我思考了一分钟,觉得要对自己 半个月的魂牵梦萦有个交代,于是硬着头皮说:"思真,我想请你吃饭,你不会拒 绝吧?" 思真在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半晌,半晌后同意了我的请求,条件是要带上顾蕾 --林妹妹身边为什么总要有个宝姐姐?我妥协了. 思真和顾蕾坐在了我的对面.这是一家离我宿舍不远的小店,这种大排挡似的 小店令顾蕾有些不满,她说:"啊,就在这么寒酸的地方请我们呀?"我很想骂: 你臭摆什么小姐架子成心拆我的台呀,话到嘴边儿发生了变化:"这儿人少清净, 说话方便,有什么不好?" 幸好思真似乎并不挑剔这儿的环境.点过菜后,她轻声细语地问:"今天你怎 么会突然想起来请我们吃饭呢?" 我大窘,这叫我怎么回答呢?我暗忖:你思真是真不明白呢还是假装糊涂?一 个男孩约一个女孩吃饭还能为什么事?难道还能是专程找你探讨北约东扩或者海峡 危机?可是我羞于明言,总不能说我曾经受过你的暗示,觉得你对我有点意思,所 以借着吃饭向你示爱吧?况且人家给过你什么暗示?写在脑门儿上了?万一是你自 我感觉良好呢?再说即便有暗示也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难道暗示不会过期?密 封罐装的酱菜都能过期,凭什么暗示不会过期? 正当我苦心孤诣地想编造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时,顾蕾插话了,顾蕾说:"这 还用问,他喜欢你,想见你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