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是顾蕾的哥哥,我同他曾有一面之缘,那是在写这份该死的可行性分析报告的 时候,他请我和科长在市中心一间号称本市第一快刀的海鲜酒楼里吃饭,当时我的 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澳洲龙虾和象拔蚌身上,没有过多注意到这位春风得意的局长公 子,想不到他今天竟会找上门来.这明摆着不是一次礼节性的拜访,来者不善,善 者不来,我冷笑着放下电话,心里激荡着一种战士奔赴沙场的慷慨豪迈. 办公楼前停着一辆黑色本田,我走出楼门的时候,它的车笛很不礼貌地鸣叫了 一声,我将双手插在裤兜里,压抑着满心的不快慢慢踱了过去.本田背对着我趴在 那里一动不动,黑色的太阳膜遮住了车厢内的一切,凭添了几丝神秘.当我靠近的 时候,它的前门被人无声地推开了,车里的人用一种命令的腔调抛出两个字:"上 来!" 驾驶员座上坐着顾泓,戴着一付深色的太阳镜.车厢内光线暗淡,我实在看不 出有戴着太阳镜的必要,"妈的,玩酷!"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他甚至没有扭头看我,只是自顾自地点燃了一根三五,然后把烟盒连同一只法 国产的督朋火机递了过来.我老实不客气抽出一只点燃,督朋火机发出的那声清脆 的响声令我对它爱不释手. 顾泓吸了两口烟,低沉着嗓子说:"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安华的事."这个开 场白多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不动声色,静静地抽烟.他接着说:"昨天半夜顾 蕾跑到我这儿哭了一晚上,她不肯告诉我原因,我想或许你知道." 我拿烟的手抖了一下.原来顾蕾在我离开后去了他哥哥那儿,想到她居然哭了 一晚上,我产生了一丝内疚,但这丝内疚在我脑海中稍纵即逝,旋即为愤怒所替代, 我冷冷地回答:"你找错人了,我不知道." 顾泓没有看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依旧用低沉的嗓音说:"小子,你掂掂自 己的分量,你是不是还没被山沟里的蚊子叮够?安华的账我还没有跟你算完,要不 是我妹妹你现在根本没有机会坐在这里跟我说话.我只有这一个妹妹,从小我就很 疼她,我从没有见她象昨天晚上那样伤心过,我希望她一辈子都快乐,所以我今天 来要听你说一句话,我要你保证今后永远不要让她再见到你,怎么样?如果你答应, 安华的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我被他的起初的几句话所激怒,他最后几句使我着实吃了一惊,想不到他竟会 提出这样的要求.本来我是不打算和顾蕾再见面了的,因为和顾蕾的相识根本就是 阴差阳错,而由这种相识所派生出的种种啼笑皆非的后果已经令我穷于应付,但是 见面也好,不见面也好,我认为这只能由我自己决定,尤其是听到他最后一句明显 带有要挟色彩的条件,我更加觉得难以屈服认从. 我将烟头扔出车外,认真地说:"顾经理,你高估了我的能量,我的存在并不 会左右任何人的喜怒哀乐,至于我们是否不再见面,这只有我和你的妹妹能够决定, 与他人无关,安华的事我问心无愧,它既然已经发生,我想任何人都无权抹杀它的 存在,谢谢你的烟,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走了." 顾泓转过身,缓缓摘掉太阳镜,我看见他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他说:"小子, 你在找死!"我说:"我早就在找死,你才知道么?!" 我翻出思真的电话,拿起了话筒,思真柔美的声音仿佛带着雨后的清新令我心 情一振,暂时忘掉了适才的不快.问明是我之后,她说:"昨天真不好意思,那么 匆匆的告辞,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怎么会呢?我一直担心那家小店破破烂烂的桌椅会让你记恨我呢,今天晚上 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赔罪,怎么样?"我诚恳地发出邀请. 思真嗫嚅着,"这……你不是……我想你应该去约……" 我打断她:"思真,这件事我要向你道歉,我知道顾蕾是你的朋友,我昨天的 玩笑开得实在太过了,不过我发誓我从一开始诚心邀请的就只是你,一直到现在, 主角都是你,昨天的事是我不好,希望你可以谅解." "可是,你这样是不是对顾……顾蕾太不公平了,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那你 可把她伤得太重了,你应该去向她道歉,我……" 思真这样替顾蕾着想令我感动,"昨天的事的确是我不好,你走后,我已经把 事情跟她解释清楚了,并且道了歉,而且昨天,你也见到了,顾蕾也有过分的地方, 不完全是我一个人的错." 思真仍旧有些忧郁,"可是不管怎么说,你昨天那样做还是有些过分,我想…… " 我斩钉截铁地说:"思真,你一定要来,我有些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雨丝如织,浇得地面湿滑得象蘸水的绒垫. 思真最后答应了我的邀请.下班后我急匆匆回到宿舍换了一身衣服,在头发上 打了摩丝,精心梳理了一番,然后拿了雨伞出门.走在雨中,我不时做着深呼吸, 心情逐渐改观,连日来心头郁结的苦闷一扫而空,生活很美好我想,善待自己的人 应该不要把烦恼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