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我愚蠢地以为他们是认错了人,刚想分辩一下,小腹上又狠狠地挨了一脚.我 疼得直抽凉气,不由自主地抱着肚子蹲了下去,随即被人掀翻在地,接着雨点般的 拳头和硬头皮靴便招呼在我的身上.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一边本能地用 手护住要害,一边大声呼救起来.有个家伙一边踢我一边教训我:"让你小子长点 记性!" 老强恰好在这时候赶到了.我听见老强吼了一声:"操!你们干嘛?住手!" 那帮家伙认为老强是个多管闲事的过路客,低声警告了他一句:"没你丫事,滚远 点儿!"老强冲了过来,一声怪叫飞腿踢翻了一个,老强的插手显然是那几个家伙 始料所不及的,他们转身去对付老强,放松了对我的攻击.我咬着牙爬起来,顺手 操起地上的一个啤酒瓶朝一个家伙的后脑勺抡了过去,那家伙没有防备,伴着一声 清脆的爆裂声,啤酒瓶在他的脑袋上开了花.这一下有分教:正是玻璃与皮肉齐飞, 血水共啤酒一色. 那家伙惨叫一声,回身把我又一次扑翻在地,我浑身伤痛,无力抵抗,几下就 被收拾得动弹不得.那家伙这一次恼羞成怒,下手不再容情,我在他疯狗般的痛殴 下,感觉到浑身的皮肉都似要剥离开去,血水很快朦胧了双眼,嘴里满是被打落的 牙齿,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会不会死? 那边厢老强搏斗中惯有的怪叫声也停止了.顽强的老强通常是战斗不息怪叫不 止的,怪叫既然止了,战斗也就息了,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宁静的月光下,寂寂的夜色中,我和老强如两滩死肉般横卧在地.那帮家伙是 何时离开的,我肯本没有了记忆,只是感觉到身上的知觉在逐寸的恢复,我挣扎着 坐了起来.老强仍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蓦地一个可怕的念头攫取了我的思维,我 颤声地低呼:"老强!老强!"老强没有反应,我脑中嗡的一声,声音已带着哭腔: "你丫不能死啊,你丫还欠着我的赌债没还呢!来人啊!"我向老强爬去. 老强叹了口气,嘶哑着嗓子说:"我操!我差点被你害死,你丫还好意思念叨 那五十块钱."我平生第一次发现老强的声音是如此可爱,忍不住拖着哭腔开心地 笑了出来:"你丫装死,还钱来!"老强坐了起来,吐掉嘴里的断齿和血块,吃力 地在身上摸了半天,掏出两根七扭八弯的香烟,扔了一根给我.我伸手接住,看到 烟身上沾着一丝血迹,心中一酸,哽咽着说:"哥们,对不住了,本来没你事儿. "老强点燃香烟,狠狠吸了一口,然后美美地吐出一个烟圈,说:"说什么呢?骂 我是吧?别跟娘们似的!" 我们无力站起,只好坐在地上享用烟草的美味,欣赏着烟草燃烧时发出的细微 的嘶嘶声. 老强说:"老了,不中用了,想当年我打遍四城,从没给人整得这么惨过!" 我默然,心里满是歉疚.老强接着说:"这仇得报,谁下的手你清楚吧?"我点点 头,说"报仇的事儿我一个人来,你就歇着吧."老强呸了一声,说:"哥们,不 是我瞧不起你,就你那两把刷子,只怕是旧恨未报,又添新仇."我苦笑. 老强扔掉烟蒂,挣扎着站起身,踢了我一脚,说:"怎么样?用不用我背你? " 回到房间里,我和老强在灯光下对望了一眼,不禁都哑然失笑.我们的脸上被 凝固的血痂所覆盖,少量裸露的皮肤也都失去了本色,鼻斜口歪眼肿,几乎认不出 对方.老强遗憾地骂了一句:"妈的,个把月近不了女色了."我脑海中飞快地闪 过思真可爱的脸庞,心中一阵甜蜜,猜想着她看见我这付尊容会作何感想. 清洗和敷药过后,我们躺在床上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很快沉沉睡去. 我和老强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醒来后都是周身巨痛难当,爬起穿衣时忍不 住低声轻哼,我们相视苦笑.这个样子当然没法上班,打电话向单位请了假,我们 在路边找了个小店胡乱吃了午饭. 老强问:"说吧哥们,昨晚是谁下的手?"我迟疑了一下,把这两天发生的事 简略说了一遍,但是隐瞒了和思真的约会.老强沉吟着,说:"肯定是顾泓那孙子 下的手,呼一下小辉和老余,商量商量怎么干." 小辉先到了,进门后被我们俩的惨样吓了一跳.小辉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火气最 爆的一个,经常为了芝麻绿豆大的事和人动手,记忆中最严重的一次是上大学时, 他为了一个女孩儿把一个新疆人送进了医院,医生形容那个被打的新疆人"象在绞 肉机里绞过了一遍",那次他进了局子悬点出不来,幸亏他老爹有路子,花了不少 银子多方打点,最后是校方记了个大过了事. 果然,小辉听毕老强煽情的陈述,早已是义愤填膺目眦欲裂,拍案而起曰:" 不废了丫弄的我是婊子养的!"老强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说:"热情是好的,小 辉同志,但是主席教导我们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你还能不能 再约几个帮手?"小辉摆出一付万事包在他身上的架势说:"放心,我在和平里有 一帮铁哥们儿,都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主儿,我一个电话他们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