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法螺神功初战败钟馗 奇招异术东行多坎坷 几日之后,钟馗带着含冤也到了,负屈将军还在谈天县打击腐败,没有随大军 北上。钟馗听了众将汇报,怒不可遏,拨出宝剑带领众将杀出。 钟馗骑着白泽,柳不寒、史要钱诸将威风凛凛的跟在后头,大旗迎风招展,一 万神兵分三军列阵在山野上。帅字旗当先立着,遥对着呼啸城。 呼啸城的外墙有七、八米高,古朴的青砖上尽是沧桑。有一层薄雾胧罩在城外, 象是一片轻纱。 高大的城头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旗帜,几个守兵正探头探脑向下望着。 钟馗下令道:“放炮。” 四门礼炮向空中发去。第一排站着盾牌手,第二排是弓弩手,第三排是骑兵, 最后全是步兵。平鬼军的军纪又严格,上万人并不发出声响。 只见呼啸城上的吊桥缓缓放下来,城门一开,一股一股的军队象蝗虫一样涌出, 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冲出来后随便一排,聊天的聊天,嗑瓜子的嗑瓜子,自由散 漫,根本就没把敌人放在眼里。 钟馗还以为出来的只是一般的百姓,再细细一看,这群人连军装也不统一,有 的穿迷彩服,有的穿盔甲,有的穿号衣,有的穿灰衣,最离谱的是有一队军马居然 穿着工厂里的工作服。这些人各自打着旗号,七手八脚地排列出队形。 钟馗心想:“这是什么?简直就是一只杂牌军。”在他暗笑的时候,抗钟义勇 军中出来个大嘴巴胖子,骑在口大肥猪身上,洋洋得意跑出,大叫:“呔,钟馗小 子快快出来。” 钟馗走上前,厉声问:“来者通名。” 大嘴巴胖子大话鬼狂笑一声,两只眼珠子转了几转,然后用手指着远处一片较 长的草丛,说:“钟馗,你看那里。” 钟馗还莫名其妙,往草丛那边张望几眼,茫然问道:“我看到了,又怎么样?” 大话鬼道:“你要本大仙报名号,那就最好先去草丛后面通干净大小便,然后 在来听我说,不然到时候吓得大小便失控,可就不好了。……嗯,你带了草纸吗? 如果没有,我借你几张好了。” 钟馗鼻子都快气歪了,喝道:“你有屁快放,不然就上来与钟爷爷大战三百回 合。” 大话鬼摇着脑袋,说:“说起我的来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自从盘古开天 辟地后五万八千年,天上坠下一颗金球,从球里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天皇氏, 另一个就是我了。后来天皇氏治理人间,成为三皇五帝之首,功绩显赦。而我因为 生性懒惰,不愿去管这些闲事。所以才隐居在地府之内。后世的地皇、人皇、伏羲、 黄帝、神农、唐尧、虞舜、夏禹、商汤、周武等等,尽是我的后生小辈。你钟馗有 几年道行,敢来与我作对。” 大话鬼指手划脚,说的十分得意。“我的神通先不去提他。只说我的几个弟子。 我的六弟子叫共工氏,曾与颛顼争位,因为失败了,一怒之下头触不周山。《淮南 子》记栽:‘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 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你说我徒弟厉害不厉害?其它 还有蚩尤、相柳、夸父、伊尹、鬼谷子等等数百人,你听我一一说来。咱们就先从 五龙氏时代说起……” 好厉害的大话鬼,运起法螺神功,大嘴巴一撅,化作法螺之状,嘟嘟嘀嘟嘟地 一叫。顿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平鬼军将士听了这声音都变得如痴如醉,头重脚 轻。连站也站不稳了。钟馗见势头不妙,忙下令退兵。大军立时崩溃,如同败军一 样,飞快地逃了。钟馗也是抱头鼠窜,形迹狼狈。 回到大营,钟馗招齐众将商议。钟馗道:“众位将军,对于今天的事情,你们 都有什么意见?” 任斜风先站出来说:“元帅,明刀明枪的打,谁也不怕。就是这种左道旁门, 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 史要钱插口道:“是,是。今天那胖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我就感觉着天旋地 转,眼前金星乱冒。” 柳不寒皱着眉跨上一步,说:“元帅,战场之上理应知已知彼。未将认为现在 应该去打听一下那胖子是什么来历,用的又是什么法术。这样才可以对症下药。” 赦拍马嗤地一笑,脸上显得不屑一顾,说:“你这法子好是好,只是未免太慢 了。等慢慢打听出来后再去想法子,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钟馗沉吟了一会,说:“慢是慢一点,但如今也只能这样办了。” 赦拍马改口道:“柳将军这条计,确实是上上之策。” 钟馗派出几批夜不收混入城内,好在只要塞点钱,守城士兵都会闭上一只眼睛 的。很快就打探出这个胖子便是抗鬼忠义军总司令员大话鬼,使出来的是大法螺神 功。 钟馗知道了底细,又招集将领开会,可还是没有办法。正在烦恼的时候,军中 做客的张恨水先生正好来找他闲谈。看见坐了一帐蓬的人,知道是在招开军事会议, 忙往后退去。 钟馗看见了,忙请他进了帐。张恨水曾经做过他的高等顾问,私交非常深厚。 钟馗道:“老弟也不是外人,我正好有些烦恼的问题,想向老弟请教。” 张恨水道:“元帅太客气了,我无德无能,只怕帮不上什么忙。” 钟馗把大话鬼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张恨水一听,便呵呵笑起来。 钟馗喜道:“老弟莫非知道破解之法。” 张恨水道:“要是早半年元帅问我,我一定回答不知道。但现在,我恰好有个 秘方。” 钟馗连忙请他坐下,史要钱悄悄对曹济私道:“你看元帅也太不通人情事故。 这样着急去问,张先生一定要摆架子,多敲几个钱了。”曹济私附和称是。 张恨水坐下来,说:“三个月前,我遇见一个朋友。这个人博古通今,无所不 知,无所不晓。他同我谈了三天三夜,说了许多世间的稀奇法术。其中他就说过法 螺神功。练成法螺神功,一定还要有扎实的基本功。脸皮要刀枪不入,头脑要精明 灵活,口才要八面玲珑。练成以后,几乎可以天下无敌了。除非……” 钟馗忙道:“除非什么?” 史要钱轻声道:“他要开价了。” 张恨水道:“除非有震天弓就可以破他了。这个震天弓重三百七十斤,另有三 只震天箭,每支重一百二十斤。要想拉动他,没有两三千斤的力气,想也不用想。 只要有了它,就可以一箭戳破大法螺,让大话鬼原形毕露。” 钟馗往上一跳,立时喜形于色,但又很快愁起来:“可震天弓在哪里呢?” 钟进禀道:“元帅,震天弓是灵霄殿托塔天王李靖早年在阵塘关做总兵时的震 关之宝。昔日伏魔三太子哪咤一时贪玩,一箭射出三千里外,将骷髅山白骨洞石矶 娘娘的碧云童子一箭射死。” 钟馗惊道:“如此了得,确实是一件异宝。只是李天王为天宫重臣,权倾朝野, 想向他借震天弓,只怕不太容易。” 张恨水又笑起来,道:“元帅不必烦恼,震天弓早已不在李天王手中了。” 柳不寒问:“这是为何?” 张恨水道:“李天王在天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震天弓虽是宝物,但也不会放 在他心上。所以我那朋友向天王的二公子木咤借来此宝,挂在屋中做为炫耀。” 钟馗一拍大腿,叫道:“太好了,这可得麻烦张先生,不辞辛苦去跑一躺。” 张恨水站起身,正色道:“义不容辞。” 钟馗热情地握住他的手,连声道谢,又问:“不知道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子?” 张恨水道:“说起此人,可真是大大有名。他名叫东方朔,是汉武帝的重臣。 可算是一代奇人。” 钟馗连道太好了,又命任斜风陪同,现在就动身。张恨水正好也闲着没事,就 回营收拾行李。他也没有什么贵重的物品,只随便几样小物件,提了一只小公文包 就收拾好了。 任斜风带着吕直也到了,吕直因为活捉凶鬼有功,已被提升为伍长。二人会同 张恨水,穿成常人一般,往附近的长途汽车站去了。虽然发生了战事,但对交通业 一点也没造成破坏。川流不息的人群,在车站内外涌成一团。排得象一只只长蛇似 的长途车,都有几个拉客的,手中高举牌子,大呼小叫着。 三人上了车,等了半个多钟头,汽车便开动了。车内还装有空调,只是没有开。 满车子的人都小声说着话,伴随着微微的颠簸前进。张恨水对任斜风道:“我们大 概要到明天中午才能到达。” 他从包中取出一张地图,用手指指点点着。 任斜风要过来,对着光也看着。由于路面比较平整,所以震动很轻微。窗外的 景物,都在不断向后退着,一道道的河流,一座座的山头,一块块的农田,一栋栋 的房屋,还有成片的树林,都已消失了。离着呼啸城也就越来越远了。 有位农民打扮的中年人,生得浓眉大眼,一副乡下人的架式。身上穿着旧了的 土布衣服,一声也不吭,老老实实地坐着。大概坐的时间久了,他有些口渴,便哆 哆嗦嗦地从腿下的大包里摸出一瓶可口可乐出来。他的动作很慢,给人感觉着很笨 似的。 中年人慢吞吞的又关上包口,将这种罐装的可乐在手中先摇了几摇,然后用手 去拧盖子。这种可口可乐是用拉口开的,而中年人却好似不知,用力拧了一会,觉 着不对,便将可乐口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是无口可开。所以他又将 可乐倒过来,用手在边缘摸索了一遍。 中年人研究了半天,实在是糊涂了,而他又显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不敢向 外人开口请教。他发了半天呆,才又伸出左手在上衣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取出一把 小水果刀,刀口是折叠的。他打开小刀,就向着罐子口扎去,他扎了几下,手忙脚 乱之余还差点扎到了自已的手指。周围的乘客看见他的笨样子,全都笑起来。 坐在他对面位置上的一个瘦子,穿着很体面,手指还套了一枚金戒子,两只眼 睛精光四溢,显示出是个精明的人。这时他似乎看不下去了,眉头一皱说:“喂, 你有没有喝过可口可乐?” 吕直摸摸后脑,咦了一声,说:“这瘦子好眼熟。” 中年人说话是大舌头,还有点口吃,战战兢兢地道:“没、没有。” 瘦子冷笑一声,轻轻说了句:“乡巴佬。” 中年人大着胆子说:“先生,你、你、你…帮个忙,帮我开一下吧!” 瘦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中年人期期哎哎又不敢说话了。旁边有个圆脸胖 子,心肠还挺好,用手一招道:“你拿过来,我帮你开好了。” 中年人大喜,忙将可口可乐递了上去。圆脸胖子接过手,用食指一拉,卟地一 声便开了。紧接着又有个小金属片也随着掉了下来。胖子自言自语道:“什么东西?” 他捡起来一看,哎哟一声便惊叫起来。 附近几个人都伸长了脖子来看,胖子不好隐瞒,便把小金属片递给中年人道: “要不得,格老子的,你小子发财了。”他一急,连乡音也喊出来。 旁边几个人都看不仔细,连问:“是什么东西?” 胖子满面妒忌之色,说:“他中了特等奖四十万了。” 附近的人一听全嘘了起来,还有几个好事的伸长了脖子也去望。中年人再傻, 这时候也知道是件值钱的东西,忙不迭地用手捏紧往怀里藏去。几个看的快的都叫 起来:“真是好福气,四十万呢。” 顿时全车里的乘客都震动了,一齐伸了脖子望着中年人,眼光中又是羡慕又是 妒忌。只有售票员端正了面孔坐在门边。 那位很精明的瘦子又在转着主意了,他的脸上带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向中年人 拉交情:“老兄,你的福气可真好。能让我看看吗?” 中年人瞪大了眼睛望着,一声不吭只摇了摇头。瘦子又嘿嘿嘿地笑起来,说: “老兄,我可是一片好意,你别误会。我来问你,知道到哪去对奖吗?” 中年人一呆,摇了摇头。瘦子的眼睛更亮了:“你带身份证了吗?” 中年人道:“我家里有的。” 瘦子问:“有没有过期?过期的可不管用。”中年人茫然摇摇头,表示不懂。 瘦子见状更喜,乐的再唬他一下,说:“你以为对奖那么容易,手续一道道的 非常复杂。还有现在的世道可不太平,你不怕半路被人给谋财害命了。” 中年人听见便怕了,慌慌张张问:“那该怎么办?” 瘦子从从脚下取出包来,打开来拿出一只公文包。先取出证件出来,说:“你 看看,我是个私营企业的老板。这样,反正你中了奖也不会拿,干脆卖给我,我出 二十万。” 有两个小伙子叫起来:“太便宜他了。” 中年人似乎还不相信。瘦子一咬牙,从包里取出几大匝钱,迎风晃了晃,说: “这是二万花元(作者注——花元为花果山钱币),折合冥币是十六万多,就算是 十六万。这里……”他又取出一匝钱来,“这是五万冥币,我出二十一万买。” 中年人看见这么多钱,早就骨软筋麻了,说话也更加结巴:“二、二、二十一、 一万,好、好。 我、我卖给你。” 周围的人满是羡慕,瘦子更是欢喜,很慷慨地递过钱去。谁知中年人向他的钱 一看,脸色一变道: “这是什么钱?我不要。” 瘦子看见到口的肥肉跑了,急得脸上都冒汗了,说:“老兄,这是花元,八元 冥币才值一元。你难道不认识?”中年人摇摇头。 这时又站出一个戴眼镜的斯文人,他说:“你可以拿一张来给我看看吗?” 瘦子道:“看你一定是懂行的,来看看,我可是本分的生意人,怎么会带着假 钱满街跑?” 斯文人一副很在行的样子,拿了一张外币左看右看,又对旁边的人说着:“你 看水纹印多清晰,纸质多好。”又凑在耳边抖了几下,连说是真的。斯文人就是斯 文人,办事特别认真,又从行李架上取下旅行包,拿出来一台验钞机,将钱往里一 放,立刻红灯大闪。斯文人点点头,说:“是真的。” 瘦子得意了,道:“我没骗你吧!” 中年人发了会愣,道:“不行,不行。钱少些也不要紧,但得都是冥币才行。” 瘦子恼了,道:“哪来这种蠢货。”他跺了几下脚,又同中年人商量。中年人 却铁了心了,就是不肯。 瘦子叹口气说:“这样,二万花元本来是值十六万,今天我想办法换掉一些让 你放心,不过比价可就要低一些了。”他说完,冲着车上乘客道:“大家都是明眼 人,应该不会向这个傻小子一样。 我以一换七,有谁愿意换?” 车上有些人跃跃欲试了,还有一部分却没动静,可尽管如此,一时仍未有人开 口。 “这位先生是识货的,你来换两张吧!”瘦子对斯文人道。 谁知斯文人冷笑了一声,说:“你们两人今天都占够了便宜,还这么贪心。依 我说,应该一对四才对。” 瘦子不干了,说:“你心也太黑了,有这么对换的吗?在黑市上,一换十都有 的。” 他不急,中年人倒急了,抢上来说:“可以,可以。先生,你要换最好全换掉。 这钱我拿着不放心。” 瘦子一把拦住他说:“你疯了,这不是让他发财。” 斯文人跨出座位,说:“你管什么闲事?这钱现在是他说了算了。” 瘦子道:“那我不放心,让他先把奖票给我。” 有个小伙子忍耐不住跳出来道:“你还真怕花元换不出去?我现在就跟你换, 你把奖票给他。” 瘦子忙把钱一古脑塞给中年人,中年人也稀里糊涂把奖票给他。瘦子得了奖票, 坐回位置就不动了。 这可忙坏了斯文人和小伙子,把身上钱全掏出来跟他换了。圆脸胖子不甘势落, 挤上去扯着嗓子吼叫起来。立刻热闹起来,车上的乘客见有便宜可挣,都一窝蜂地 挤上去抢购。有个妇女,连身上的首饰也摘下来换了。就在乱纷纷的时候,长途汽 车忽然停了下来,车门才开,便有一群乘客在纷乱之中悄然而去。 张恨水和任斜风都没见过花元,各买了两三张图个新鲜。吕直却换了好几百块, 翻来覆去的看着。 忽然之间,脑中闪出一丝影子,惊得他失声叫道:“不好,上当了。” 张恨水正在与任斜风闲谈这件奇事,听他一叫,都讶然望着他。吕直从衣襟里 取出一本册子,指着其中一页道:“将军快看,刚才那个瘦子好象是他。” 张恨水凑上去一看,这是一册内部发行的黑名单,其中一页印了张照片,下面 写着:“诓骗鬼李鬼。”接下来是一份简历。那李鬼的相貌同刚才的瘦子一般无二。 任斜风跌足道:“果然是他。” 吕直道:“难怪我看他眼熟。”说完,连忙四处去找,可刚才长途车停下片刻, 这李鬼已经悄悄下车了。 张恨水道:“这李鬼可是前段日子在天界冒充李天王的胞弟,后来又在鬼门关 冒充钟元帅,四处诈骗财物的家伙?” 吕直一拍巴掌,说:“可不就是。” 张恨水是个心细的人,观察了一下车内,沉声道:“你们来看看,车里少了什 么人?” 任斜风仔细一看,说:“奇怪,除了李鬼外,还有那个乡下人、圆脸胖子、那 个戴眼镜的,他们都不见了。” 张恨水道:“你回想一下,刚才对换外币时还有几个大呼小叫的小伙子,现在 也不在了。” 任斜风张口结舌地道:“你的意思是……?” 吕直失惊道:“他们都是一伙的,我们上当了。” 张恨水转向四周,看着车上还以为捡了便宜的乘客们喜笑颜开的神态,不由长 长吐了口气,说: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白掉下来的陷饼。” 三个人大眼瞪着小眼,半天也没人出声,今天可以说是阴沟里面翻了船,一世 英名付之东流。 吕直丢了些钱,也不是很心痛,仰头打个哈哈道:“你们看外面的村庄,如此 破败,想必是贫困地区了。” 张恨水微微一笑,也转头去望。窗外是一片一片的丘岭,村庄夹在山中,隐隐 显出些身形。这样望去,虽然有树木遮掩,却也可以看出村庄中没有楼房。发黑的 瓦片连成一片,远看象是一团乌云一般。 车子继续前进了几公里,上下起伏的公路越来越陡峭了。公路两旁的农舍,尽 都是破旧的平房,甚至还有几间是用产茅草铺的顶。而夕阳如同菊黄的鸡蛋黄,停 留在天边,慢慢地向下沉去。 长途汽车吱地一声停了下来,又有吆喝声传来。咚咚几声,四个持刀大汉杀气 腾腾上车了。在车前车后,还有两三个汉子站着。售票员脸色苍白,缩进一处角落。 当先一个黑大汉,手执小斧子,三角眼睁得大大的,显出要杀人的样子,他一 挥斧子:“给我上。” 他身旁的小兄弟便冲出来两个,挥着刀,一个拎住乘客的衣领便喝着:“把钱 交出来。”另一只手往乘客身上乱摸。另一人则取下行李搜起来。黑大汉同另一人 虎视眈眈,在一旁掠阵。 乘客都惊呆了,一个也不敢出声。任斜风同吕直哪里忍得住,跳出来喝道: “住手。” 黑大汉横瞅了两人几眼,把斧头一伸,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小子,活够了 是不是?知道老子是谁吗?” 他虽然用的是个问句,可是并没有等任斜风回答,他身旁的小伙子吼叫道: “我们老大就是臭名远扬、恶声显赫的拦路鬼铁牛,他可是负案累累,身背二十多 条命案的凶神恶煞。你们看样子是想早点去阳世投胎了。” 任斜风虽然没带武器,但是也不惧怕,往上跨一步昂然说:“爷爷我倒还真不 怕你。”那搜行李的汉子扔下行李,拨出腰刀,劈刀砍下来。任斜风用手托住他的 手腕,用力一拧,把汉子手臂扭弯,左脚又一踹,就把汉子踢倒。 拦路鬼见了这架势,吃了一惊,说:“嘿,还真有两下子。有种的报上名来。” 吕直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平鬼军小校吕直。这位将军是任斜风。” 拦路鬼心中恐惧,暗道今天真是撞上枪口了。大喝道:“什么任斜风,就是玉 皇大帝老子也照砍。” 他玩出一记斧花,做了个潇洒动作,好象要上前动手了。 吕直也拉开架式,准备来个空手入白刃。 拦路鬼将手一拦,道:“且慢。车上空间狭小,不利于打斗,更何况还会伤及 无辜,不如我们出车再打。” 任斜风心想这人原来也不是太凶恶,走上这条路说不定还是形式所逼,要是这 样可能还可以回头重新做人。任斜风想罢,道:“好,我们出去打。”车内乘客听 见,全都松了口气。 拦路鬼气宇轩昂,提了斧子下了车,吹声口哨,将伙计集合过来,有九个人, 仗着人多势众便肚子一挺。任斜风同吕直跳下车,还想开口劝慰一番。谁知拦路鬼 一声驴叫也似:“砍死他。” 八个伙计包抄上来,手中的刀劈得呼呼有声,闪烁出一片白光。有一个大喝一 声冲上来向吕直劈去,吕直往前一蹿,右脚尖飞踢在汉子持刀的手腕上,汉子手一 麻,刀便脱手了。 吕直抢上去接过,后头有两个见有机可乘,想偷上前袭击。吕直听见声响,身 子扭回去,乘势又一脚将失刀的汉子踹倒,手中顺着刀式唰唰几刀劈去。那两人都 不会使刀,只是横七竖八的乱砍。 被吕直一阵强攻,顿时手忙脚乱。不过才七、八合,其中一人便挨了一刀倒在 地上哭爹叫妈了。 另一人看势头不妙,弃了刀回头溜了。 吕直还想追上去,听见背后任斜风破口乱骂。他怕任斜风出事,忙回身去接应。 只看见钢刀丢弃了一地,几个凶汉手足并用很狼狈的在前面跑,任斜风叉了手正骂 骂咧咧的。 吕直跑过去问道:“都打发了?那黑黑的头儿呢?你没出什么事吧?” 任斜风笑道:“就这帮废物,我还会有事?这些家伙别看长得凶,除了欺善怕 恶之外,只会逃命而已。” 吕直又问:“那个拦路鬼呢?也给打跑了?” 任斜风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说:“他?我看他长得牛模马样,象个好汉。谁知 道还没来得及跟他动手,他就三步并作两步逃了个无影无踪。什么拦路鬼,我看是 逃命鬼。”任斜风说着,抬头看见那被吕直砍伤的汉子,忍了痛爬起来要跑。便几 步抢上,手中钢刀一抖,刀头指向汉子的咽喉。 汉子两腿一软,就矮了一截,双手合抱求道:“英雄爷爷饶命,小人上有八十 岁老母,下有刚出世的婴儿。你一刀下去,可就要了一家人的性命了。小人给你磕 头。” 任斜风道:“你的理由太老套了,过时的台词亏你还说得出口。” 汉子慌了,说:“小人以后回去一定费尽脑力,再编新词,只求英雄爷爷饶我 这一次。” 任斜风怒道:“你还想有下次?” 汉子连道不敢。任斜风说:“我问你几句话,你可得老老实实回答我,不然……” 他将刀刃对着他脖子一比。 大汉唬得毛骨悚然,一个劲地道老实、老实。 这时车上乘客全都下了车围过来,任斜风问道:“你的老大拦路鬼是什么来历?” 大汉果然老实,照实说道:“那人名叫铁牛,是大瓜乡人氏。因为杀了人,所 以才逃到这里。他虽然无恶不作,但小人却从没有作过坏事。最多不过放放风而已。 他还有一个哥哥,据说比他还坏。名叫铁驴,有个绰号叫要命鬼。” 任斜风若有所思,道:“听他的外号,也是一个杀人放火的角色了。” 大汉连忙指正:“将军别误会,要命鬼可是鬼城冥顽大医院的医生。他是个知 识分子,还有医学博士的头衔。” 吕直奇道:“你在胡说八道。” 大汉辨道:“小人不敢胡说。” 吕直道:“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铁驴医生又怎么会叫要命鬼。难道他是庸 医?” 大汉摇头道:“说起医术,冥顽大医院确实是一流的。只是这个医院会吃人。” 吕直忙问:“怎么讲?” 大汉道:“凡是进了这医院的人,除非真是大款,或者是当官的。不然没有不 倾家荡产的。在医院里,二、三块钱的药卖个一百、两百不稀奇。吊瓶消炎水没个 三、四百块搞不定。这么说,出院的人没一个不是跌跌撞撞的。你们想,伤风感冒 都要治两、三百块,那大病还得了。动个手术起码上万。这不是要穷人命的鬼吗?” 任斜风不服,说:“那没钱看病的,难道医院就见死不救?”他的话一说出, 连四周的人也笑起来,显然这是一句很幼稚的话。 大汉说道:“英雄身体健康,想必不太进医院,所以不知道。在医院里,如果 来的是重病人,他们一不看病,二不准备。第一步先是交押金,如果交不出现金来, 就是暴毙在医院门口,也没人会来瞄你一眼。” 任斜风很难堪,转换话题问:“你堂堂一个男子汉,又不拐又不残,为什么好 的不做,跟着拦路鬼在此打劫?” 大汉脱口道:“这不钱来得又多又容易……”他心知不妙忙用手捂住嘴。 果然任斜风大怒,说:“什么?” 大汉改口道:“其实这只能怪那些当官的。” 任斜风道:“这与地方官员又有什么关系?” 汉子道:“英雄爷爷一路乘车过来想必也看见了,这里地处偏僻,是个穷乡僻 壤。老百姓没有一家的房子象个样的。可是你在往车走六十里,在一处山凹子里, 有处交通方便山明水秀的地段,成片成片的豪宅建在那里。住在这里的几乎全是本 地的大小官员,老百姓穷的叮当响,孩子读不起书,十一、二岁就开始干活。而当 官的住着洋楼、坐着汽车、带着大金戒子、吃着山珍海味,和我们简直是天上人间。 尽管如此,还整天想着曾加几项税,剥削我们农民。所以小人才会想不通,走上这 条路。求爷爷给我一条自新之路。” 有个乘客骂道:“亏你说的嘴响,有洋楼汽车的人不去抢,只敢来劫我们这些 平民老百姓,有个屁本事。任将军,抓他去警局。” 汉子慌道:“不行,不行,这可不行。” 吕直道:“你怕去警局,可惜现在已经晚了。” 汉子叫道:“现在正好开始严打,我在警局里又不认识人,万万不能进去。” 他惊惶地叫着,爬起来飞奔逃去。吕直一把抓了个空,再要去抓,他却就地打个滚, 沿着大斜坡翻了下去,身影渐渐的小了,终于消失在草丛中。这个斜坡有几公里长, 又十分陡峭,上面生满了荆棘和野草,汉子往下一滚,是生是死也就不知道了。 围观的人齐声惊呼,望望山下,也有叹息的,也有称快的。乱了一会,又都一 起向任、吕二人称谢。任斜风自然谦逊几句,售票员和司机在人群里道:“好了, 好了。大家先回车上吧。这里前不巴村后不巴店,说不定又会有土匪。”乘客一听 这话,都赶紧向车上奔去。张恨水拉住售票员问:“请问,前面路上还太平不太平。 骗子、强盗不会再有了吧?” 售票员无可奈何地叹道:“前途险恶,坎坷难行。还需要一路过关斩将,披荆 斩棘,杀将出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