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何处是归宿 柯之深心里犹豫不定,他无心去管理岐凤公司 ,贾仁义在住院,下边一闹事, 也找不到当事的,公司处于瘫痪状态。听说收费局的领导者对岐凤抱着无所谓的态 度,可有可无。内部已有消息说让岐凤破产了算了,说法很多。他也不愿再操这份 心,他无所事事,信步来到大街上闲溜达,从南街单独一人来到河边,由于两岸有 雪,河水看起来是墨绿色。河水进入淡季,没有了往日满河的水,滚滚波涛,百舸 争流的景象,只剩下河底的一点水,现在看上去,像一泓溪流,稍微大一点的河沟 罢了。 他来到河中央的洲上,十冬腊月,寒风凛冽,白雪皑皑,北风吹的柯之深脸手 已经麻木。往日芦苇、蒿草,哀鸿翩翩,兔子成群,是野生动物的乐园,天然旷野。 他现在看到的是一片白,一座白色孤楼立于沙洲之中,只见一从高大的白杨树上一 群老鸹在“呱呱”乱叫,素然无味。 他又折回到市区,见到这楼房林立,人如蚂蚁乱蹿,车如甲壳虫在滚动。一股 刺鼻的烟味窒息人们的灵感,让人迟钝。男男女女,灯红酒绿,好不热闹。 他正在 北京路走着,突然有人一把拉住他,他一见,原来是农如海。 农如海说:“柯总今天怎么这闲?” 柯之深说:“今天无事出来转转,你在干啥 ?” 他见农如海不是说的那样落魄,还是比较潇洒。 农如海说:“好不容易见到你,走,我们一起到望星楼里去轻松轻松。” “到那个地方去?那可是个风月场所。” 农如海哈哈一笑,说“柯之深说起来是总经理,好俗气!我就不叫你柯总了。 这里都是明星演出,高品位,可以这样说,在全市,文化品味最高的地方就是望星 楼。一般人是进不去的,要是任何人都能进去,那还叫高级地方?那不叫大众化了! 那里是轻歌曼舞,低吟慢唱,品茶清谈,评说世事,畅吐心事,找些乐事的精神乐 园。这样好的境界反被你说成风月场所了。好笑!好笑!” 柯之深说:“不去!不去!是非之地,招惹是非!” 农如海说:“如果你今天没事,就跟我一起进去玩玩,看看到底是天堂还是地 狱?” 说着不由分说,一把把柯之深拉进望星楼来。近前一看,乖乖!一张票就是一 百元,柯之深往后退。 农如海死死拽住,不让柯之深走。说:“今天我出钱请客,看把你吓的。”连 推带搡把柯之深拉进望星楼里。 望星楼其貌不扬,在秦淮大街的旺铺侧边,是一座高楼房的耳房,门前书写着 望星楼几个狂草大字。来的人都衣冠楚楚,俊男靓女,男男女女不断出入,门前的 士车串流不息。所以,这座楼在全市颇有名气,又臭又香,传说的臭,心里想。 两人择了一个座位坐下来,要了一壶茶,上了瓜子点心。来的人都文质彬彬, 小声谈论着,先是单弦清唱,后是说书曲艺,再是时装模特,真是人文荟萃,文艺 界的精英,山水市的文坛、艺坛的巨匠,精神产品的天穹! 台上各路明星粉墨登场,主持人把这些人都说成国舞、国唱、国嘴、国脱一级 的。悠扬的古典音乐,轰炸式的外国重金属交响音乐,刺激的大脑要爆炸,五光十 色的灯光让人眼花缭乱,精神不知是一种亢奋,还是一种紊乱。 演员们一招一式都是罕见。一颦一笑,一投足,一弄姿,特别是跳起来时裙子 飞转下落时那一瞬间,一刹那,最能撩起人们的情丝,让电流从全身通过。观众眼 光似无形的利剑想刺穿美女们若影若现的仙身,看个究竟。 歌声如泣如诉,舞蹈若神若仙。演说慷慨陈词,故事情节引经据典,标新立异。 服装模特把穿的涵义表现的淋漓尽致,似真似假,似衣似肤,那薄似蝉羽的超短裙, 把人带入虚幻的世界。这个地方真不能来,文人们看了发泄的是情感,没文化的人 看了发泄的是兽性! 农如海问柯之深说:“脱俗吧?精神享受,光吃饭穿衣,睡觉,哪不如猪了? 人高级些就是要品味艺术,品味情趣。有人看到猪性交,就能站那里看半天,多俗 气!多低级!这里多高级!” 柯之深说:“高级在一层纱上?那一层纱连身上的隐秘处都没有遮住,还谈什 么品味?俗与不俗的区别就是老百姓看两个猪××,有钱人看人,特别是看女人的 ×?这就能养人心,养情,养人耳目这精神能升华?这是郑卫之音!” 农如海说:“你在说什么样呀?郑卫是香港还是台湾的,我咋没听说?” 柯之深说:“就是现在批判西方的靡靡之音,也叫颓废精神的东西。” 农如海说:“不管是郑卫唱的还是谁唱的只要好听就行。就是你们知识分子, 太清高,把多高尚的事说的一钱不值。好,好,你说是衣服穿薄了,让他穿厚点不 就行了?” 柯之深听他一讲也笑了起来,在理论家们无穷尽的探讨高深理论,到了农如海 嘴里就变成了一杯淡淡的白开水,白到底哪! 农如海说:“不想看就算了?何必到这打嘴官司,我们到河边茶馆喝茶去。” 柯之深说:“也好。反正是一身轻,哪里乐朝哪里去!” 就一起去了河边码头茶馆。嗨!柯之深想,他说老年人到哪里去了,好多老年 人在这喝茶,上边有一个小台子在那唱着花鼓、豫剧、川剧、各种小调,茶香飘逸 满屋,搓麻将的,打扑克的,谈老弦的。 柯之深说:“这可是个消闲的好去处!” 农如海说:“这年头老年人也吃香,正式退休的老干部、老职工,老教授,社 会上各种各样的人才都有,身体很好就退了,工资也高,比起小青年下岗没工作的 要好多了。所以社会上对老年人也刮目相看了,家庭敬老爱老之风也兴起来了,你 接去我接来,老人腰包里有了钱,说话也硬得起来。你看这些老年人好潇洒?玩的 一个劲的,听说有的老年人一大早就出来了,玩到中午去接孙子,有的连饭也不想 做,在外面随便吃一点又玩。你说老年人怪不怪?” 柯之深说:“这不叫怪,这叫会享受!这里真是一个好去处。人们自由自在的 生活,无忧无虑,怪不得说现在老年人能延年益寿,这个地方是无欲的境地。无欲 则不劳神,人则养精蓄锐,有怨愤吐出去,有牢骚发出来,敞口气,把胸中积闷消 掉,哈哈一笑,人的情绪一切恢复正常。真是美哉!” 农如海说:“这里真是舒畅极了,真想不到柯总还有这个雅兴,到这里来玩一 玩?怎样,来一壶茶也到这里品尝品尝?” 柯之深说:“好!我们今天也到这品味一下人生!” 他们找了个座位坐下,要了一壶青茶,滚滚的开水冲的茶香四溢。柯之深打开 心扉,与农如海闲谈着。 当问农如海这几年在外面生意做的如何时,他便把自己下海的酸甜苦辣慢慢倒 了一遍。谈到赚钱时眉飞色舞;谈到做生意艰难时,难以言表,声音哽咽;谈到外 遇时别有一番情趣;谈到潇洒时笑的是那样的爽朗。是啊!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用 钱时的快活,追逐利益时的痛苦。把农如海磨练的如同河里的石头,又硬又光。 当柯之深说他自己不想当经理要学农如海一样也搞单干时,把农如海惊吓了一 跳,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在人们传统观念里,在政府里当个官还是人生最大抱负。 人们把一个人在社会上的个人取得的成就大小,就是看他是不是当了官?当了官就 意味着是社会的骄子,社会的栋梁,老百姓的“父母”!那怕他是乳臭未干的毛头 小伙子,人们也习惯这样称呼他是“父母官”。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这是几千 年灌输在人们脑子里,溶化在人们在血液中。 他认为柯之深有这种想法不可思议,柯之深虽然不是什么政府官员,国有企业 的领导也是政府干部的一部分,过去行政与企业是一家,一个管权,一个管钱,工 人是半个国家干部,当上工人就是当上了领导阶级,是享有一定的特权的。现在国 企改革,政企分开,但是国企仍然是组织部门任命是不容置疑的。人们把厂长经理 仍然看成国家干部,是个活船,一推就走。所以农如海他认为柯之深是在开玩笑, 白日说梦话。 当柯之深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谈出来时,农如海想他可能是日暮途穷,山穷水尽, 不得已而为之。当人们还在春风得意时,他总是把自己估计的过高,看待问题是眼 光从上往下看的,俯瞰一切!君临一切!只有当他从高处跌落到平地时他才与其他 人平等的看问题。当他有了参照物的时候,他才从镜子中看到自己与别人没有多大 区别。这时才能正确对待自己和别人。这难道是一条不变的规律吗?文人骚客,是 不是只有遇到磨难后才名垂青史?荀子,王安石,司马迁,苏东坡,韩愈,李白? 这些人在人生的旅途上,那一个没有坎坷波折?隐士是角斗场上的败将,这也不假, 只有经历失败的人,他给人们留下的东西才是最刻骨铭心的。为什么有些子女不喜 欢父母的职业?就是父母把自己工作中的辛酸讲的太多,把自己工作中的阴暗面看 的太重,所以子女们一般不愿选择这个职业。 农如海说了个《桥的故事》。为了方便大家过河,修了一座桥,只需一人就可 以看好这座桥的事。让集体来处理这件事,麻烦就多了。本来只要一个人看桥,还 要有一个负责人,有了两人还要炊事员做饭,还要事务长,还要会计、出纳。看! 一个人的事变成了五个人来办。为了养活这些人,只有出政策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 让他们去创收,他们就在桥上设收费站。人们嫌过桥钱贵了,就不从桥上走了,坐 船过河。结果过桥费收不到了,五个人散伙了。最后这座桥还是包给了一个人看管, 他的绝招是在桥边搭个棚子,自做自吃,收的钱也低,大家都又跑过来过桥,他的 收费也又多起来了。后来,过河的人又正常了,把桥维护的也很好。 这些道理都懂,就是没有人愿意跳出那个怪圈,人们在圈里感受到对他是一个 束缚,非常讨厌这种生活,想挣脱出来。但是又怕出来,感受到里面最安全。这就 是人们的思想怪圈。 柯之深对他要冲出这种怪圈感到是一种超脱,千斤的重担卸掉了。农如海非常 欢迎他冲出来,他们选择了相同的志向,面对那滚滚洪流,他们要乘风破浪,闯荡 江湖,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 这天,柯之深穿戴整齐,把司机小袁叫上,他驱车来到收费局里。贾局长、钟 庸副局长被柯之深的行动愣住了,当他把信递给贾局长,贾局长目光注视着他,半 天说不出话来。 贾局长问道:“就这样定了?” 柯之深说:“是的。” 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说多了则无益,与局长们握了握手,就离开了收费局,他 径直回到家里,让司机自己到岐凤公司里去上班。司机不解的把他望着,怏怏地走 了。 进了门他就喊到:“老婆!今天中午多炒几个菜来,好想喝酒!” 骆枫叶说:”“咋的,来客了?” “没有,自己喝。” “今天遇到啥喜事,看你乐的?” 柯之深说“不为升官,不为发财。” “哪你为什么?” “为的是我解脱了,我已经离开了岐凤公司了。我是一个自由民了!” 骆枫叶惊呀的说:“你辞职了?” 柯之深说:“是的,我感到好轻松啊!” 骆枫叶看到柯之深轻松自然的神情,不知是心疼,是赞赏,是失望,是无奈。 眼中充满了泪花!她扭过头到房间里去了。 柯之深一辞职,收费局就把岐凤公司搞了个底朝天。对现有资产实行了买断, 买断后属于个人经营,也可以入合伙经营;一部分财产结合融资建立了现代企业股 份制公司,国有民营;一部份让职工买断,筹来的资金,用于给老职工发养老金, 和给职工进行安置。当然这要完全按国家的政策办理,经过法律程序,保证国家的 财产不流失,职工安置好,有利于现有资产发挥效益。这样,经过剧烈的阵痛,岐 凤公司在社会改革的大潮中消失了,他们又获得了另一种形式的新生。 人们痛苦的把传统的思维定势进行自我改变,在艰难中探索自己的人生道路。 一个岐凤消失了,又成立了无数小公司,家庭公司,合伙经济组织,相当一部分职 工有了自己的小事业。也有一部分职工还在犹豫不定,踟蹰不前,过着蹉跎岁月, 对现在突然变化感到茫然,还在留恋昔日稳定可靠的工作和生活,等到奇迹出现, 让别人把他们救出苦海,实在没有希望的时候,他们才会自己动手,从一件一件小 事做起,来适应这种市场经济形势,以求得生存。 大锅饭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习惯在国有企业中争权夺利的机制也一去不复返 了,迎接每个人面前的是活生生的现实——市场经济——它不相信眼泪!必须靠自 己想办法来自己养活自己,舍此没有别的出路。 老人们跑不动了,也夹着提包利用老关系去拦几笔生意,赚几个钱,但是收效 不大。人走茶凉吗!过去对你尊敬的不得了的人,也不愿认真的帮你,他得提防到 现在台上的领导有意见,亲近了老领导就疏远了新领导。自己还要在这个单位生活, 好汉不吃眼前亏吗!对不起老领导,只能办到这里。受到几次尴尬之后,老人们也 知趣的在家读读书,看看报,练练书法,写点小文章,养养花鸟虫鱼,在家带带孙 子,消遣消遣时光。“夕阳无限好”也难免有“只是近黄昏”的感觉,但都不愿说 破,还是尽心的享受人生的快乐,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不容易的,生命是珍贵的。 刚开始下岗时,年轻人还趾高气扬,大有志在必得的架势,经过几次淘汰,现 在十有八九的人服了气,做起了小本生意。开始时做大生意的诀窍也不灵了,还慢 慢向老奶奶、老爷爷们学习,摆个摊,设个点,到跳蚤市场上卖起了小东西。有人 拉下了面子,去拉起了三轮车,还有人去擦皮鞋,钱多少是对生活的补充,有的收 入还过得去,小有成就。有文化的年轻人又找到了新的公司工作,有头脑的年轻人 独辟蹊径,自己还当起了小老板。 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不到一年时间性就赚到十几万元,说有几个人 在岐凤公司时是个没有本事的职工,结果他们还先发了财,让那些坐等幸福的人眼 红,失望,到后来成了学习的榜样。 没有不变的世界,只有不变的原则,这就叫适者生存。 隗市长当上了一把手。郝诩书记调到省里,远水也解不了近渴,贾仁义局长也 因此失去了政治靠山,隗书记兼市长。隗书记借到精减机构让贾仁义提前退了休, 政府实行老人老办法,让老人享受到国家优惠的政策待遇,他也得到了很好的安置。 当他正准备过上颐养天年的时候,警察把贾仁义送到了监狱里,他阴谋杀害黄昆的 事,被肇事司机揭露出来的。他的家被抄,财产被没收,没有杀他,他将死在监牢 里。 听说舒若兰又东山再起,随着郝诩书记当上了省长,她也当上了省某接待办公 室的主任,又经常与省长们一起打交道。 裘名之因为自己没有贪污,只是单位行贿人,在监里有立功表现也减轻了刑期, 他又恢复了自由。在市政府门前做起了小杂货生意,裘名之也不想沾姨妹子的光了, 他安心做他的小生意,自得其乐,安度晚年。 随着时间的推移,岐凤公司的老人们都陆续办理了退休手续,政府为安定这一 老人社会也尽到最大的努力,老人们原来担心以后生活困境并没有出现,政府早就 发现了这一重要问题,早置下安民之策了。他们的晚年生活充满了阳光。辛守笃精 神病随着贾仁义被判刑慢慢也有了好转,也不时参加一些活动。山水市举办了老年 健身舞,门球赛,中老年象棋,花草盆景比赛活动,岐凤公司的几位老人们不约而 至,短时间的尴尬之后,便开心的在一起娱乐游戏,官大官小,退了休了一球样, 过去的等级都没有人遵守了。裘名之已经与他们不能为伍了,他只与儿孙们在一起 享受天伦之乐。 老人们经常在一起娱乐,他们也到枫叶精品屋去购买老年用品,与柯之深交谈 几句。他们是幸运的,老了有国家养起来。柯之深他们是新人新办法,自由竟争, 社会充满了活力。 国营超级企业越来越大,私营企业的名字越来越多,对过去庞大的企业也没有 多少人还在说它,人们为了生活,已经习惯了现实。忙忙碌碌的人多了,休闲的人 也多了,人们都心安理得,现在钱是我自己挣的! 晚上,柯之深的家电门市部门前的霓红灯最漂亮,“枫叶精品屋”几个大字不 断变换着红、黄、蓝、绿颜色,是那样的耀眼,是那样的迷人! 柯之深白天到火车站仓库提货,骑着三轮车飞快的跑着。晚上,他又在枫叶精 品屋里经营到很晚。他衣帽整齐,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不厌其烦的向顾客讲解着 商品,他对客人的谦恭是哪样的自然,是哪样的真诚,因为他把顾客当成了他真正 的衣食父母,没有官阶,没有了凌驾于人的主子的味道,他为别人服务,别人又为 他人服务,这是平等的。人有一种天生的惰性,只有为了生活所迫,人们才会把他 的天才用出来,当他达到一定的境界时,他才会超越这种简单需求,变为人们的自 觉行动。柯之深也不例外,他必须从头作起,人们没有往日国家垄断分配的就业岗 位,一切岗位都只有靠自己去找,现在你想劳动,反而没有多的,劳动竟会成了一 种稀缺的商品!人们是会慢慢习惯的,因为人的求生本能是伟大的。 柯之深夫妻开的“枫叶精品屋”商店,在路过的人流之中,恐怕只有原岐凤公 司的少数职工还记得这个当了半年多的总经理在此开店。就是知道,也没有人感到 惊奇,因为只有这样,这个社会才显得美好。能上能下,才能真正体现出人们是自 由平等的。如果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话?…… 多少辉煌?多少遗憾?一声唉叹,一个摇头,就把往事忘却了。熙熙攘攘的人 们在不停地忙着自己的事去了。因为他们还要活着,还有梦,还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