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1966年,伴随着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的开始,我出生在这座黄海之滨的美丽城 市。 90年代末期,这座城市以其现代都市风格而闻名全国,并被联合国授予“人居 奖”。但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她还是个死气沉沉、灰暗破败的小城。 当然,那个时候,又有哪个地方不是如此呢? 父亲给我起名关键,大概就是想让我的生活不同凡响吧。 我的父亲是60年代初哈工大毕业的,算是知识分子,我出生时他又是个“逍遥 派”,所以才没有给我起个卫东、立新之类的名字——这在那个革命年代里是很普 遍的。 关键——这个名字寄托了父亲对我的期望。他时常感到自己的一生碌碌无为, 希望儿子过一种不同的生活。 由此可见,父亲思想改造还不彻底,留了个小知识分子的尾巴。好在我们家根 红苗正,三代贫农,所以倒也没人想起要挖他灵魂深处一闪念。 是啊,那时候的人们,有很多大事要去考虑,有很多运动要去参加的。 在18岁考上大学之前,我一直是生活在炮台山下国营重机厂家属大院里。重机 厂是个历史悠久的老企业,前身是日本统治时期满铁株式会社的机械制作所。家属 大院里住的都是重机厂的职工和家属,那一栋栋日式平房和一排排简易楼房,好象 述说着这里的历史和现在。 我的家,就在大院靠里面的一排日式平房里。原本住一家的一栋平房里硬挤进 去两家,共用一个厨房和一个厕所。我家的窗户,正对着炮台山,越过山脚下刷着 革命标语口号的车间屋脊,可以望见山顶那座战争时期遗留下来的炮台遗址。窗外 是个小园子,我的父亲闲着无聊,就在园子里种上了向日葵——在那个年代,这是 一种被赋予浓重的政治色彩的植物。但是,我并不理会这些,只是觉得向日葵花黄 灿灿的,煞是好看。 虹子也十分喜欢这些向日葵。 她家是1972年搬到我们家隔壁的。 家属大院习惯上分为里院和外院,孩子们也就按家庭所在地理位置分成了两帮。 上了学的孩子,尤其那些臂缠红卫兵袖箍的小将们,他们的活动空间已转移到学校 和社会,到大风大浪中锻炼成长,逐步退出了大院这个小圈子。家属大院就成为学 龄前孩子们的乐园。两帮孩子之间时不时会发生一点冲突,就有一些靠拳头说话的 孩子成为孩子头儿。 随着孩子们一茬一茬地长大,大院里两帮孩子的头儿也在一代代更替。在我这 一茬,外院的头儿是个叫红军的,虽然长得有些偏瘦,但没人敢惹,他的哥哥是大 院打架玩命的痞子头建国,而他的父亲是重机厂的革委会主任;里院的头儿,就是 住在我家对面二层简易楼的大旗。 大旗姓金,叫金旗。老金家儿女三个,大女儿金玲,二女儿金娜,大旗是老疙 瘩,他比我大几个月。 大旗长得很黑,个头不高,但挺凶的,孩子们都有些怕他。他的父亲是厂里的 火车司机,满脸络腮胡子,是个大老粗,喝醉了酒就扯着嗓门用山东话骂人。大旗 在家里经常挨揍,出来就经常揍人,有暴力倾向。但他很以他父亲为荣,每当远处 传来火车呜呜的汽笛鸣叫,他都会自豪地说:“听,那是俺爹的火车!” 平时,大旗身后总是跟着一大帮小孩崽子,趾高气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