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第一次在自己的房间醒来的时候,觉得屋子里撒满了阳光。由于是在夜里抵达 我在日本的这个小家的,因此也没能仔细打量房屋周围的景色。夜晚的时候并没有 看到满眼霓虹,因此反而觉得有些远离闹市的失落。 在阳光的拥抱中醒来,犹如又回到了自己那个小屋子,尽管眼前的屋子是空荡荡 的,在心底里却似乎可以感触到窗下的椅子,墙角的桌子,以及不远处的书架,一如我 在自己的家里一样。 眼前一切都已变了模样,结实的单人床、朴素的书架、全钢的书桌,再就是两 台14寸的彩电,10多平方米的屋子里就什么都没有了,然而我却在逐渐觉得,我开 始爱上这个简洁的小屋子了。后来翻译曾经告诉我,这样的屋子加上同样大厨房以 及相应具备的卫生间,这个宿舍的租金会高达6万日元一个月,也就是4800元人民币, 要比他那三室一厅的小房子还要贵得多。由于两个电视台的友好关系,日本的电视 台为我们准备的房间标准还是满高的。在日本,大多数人住的是自成一体的小独楼, 一般为两到三层,而每个房间一般都会在10平方米以内,大多数的房间只有6平方米 左右。当然也有大家大户,屋子大的出奇也多的出奇。由于日本的地价和房价都高 得出奇,拥有一个自己的家园大约要4000万日元以上,大约就是320万人民币,因此 是不可能有太大的房间的,也不可能有太大的地域,因此房子与房子相隔不到两米 也是常见的事情了。我就总觉得,在阳台上可以一步就迈到对面邻居家的屋顶上。 好在我们一楼是不住人的,因此也不存在挡光的问题。不过有自己的楼,有自己的 花园,有自己的小车库还是比住在钢筋水泥方块楼里面来得惬意多了。我们的宿舍 上建在电视台别馆的2楼,一楼是工会的办公室和储藏室,二楼就是我们的两个各自 独立的宿舍,因此是相当大的了,尽管是一室的,但是大概建筑面积要在70平方米 以上,这在日本的公寓式房屋里也是相对较大的了。 屋子与厨房相连有一个共通的大阳台,打开落地的玻璃拉门,屋外的风景就扑 面而来,而给我落户后第一印象的就是满目的屋顶。由于寸土寸金,日本的房屋都 紧密团结在一起,因而从高处望去到处是林林种种的屋顶。我在二楼打量这个陌生 的异乡,就是从这些陌生屋顶的缝隙间开始的。也许,对于日本破碎的认识也就是 仅仅在缝隙间得到的,因此也总是凌乱、无序。 尽管屋顶阻挡了我大部分视线,但是透过缝隙尽现眼前的街市,远处的神龙川 和与天相接的莽莽青山,都是那么让人心旷神怡。在淡淡的晨曦中,淡淡的清香犹 如我们乡间泥土气息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在空旷而静谧的街巷里,尽管没有人晨 练,没有人慢跑,没有豆腐脑与油条混杂在一起的油腥劲儿,但是那一种从未有过 的净化心灵的宁静却让人感受到这里是一个美丽的新世界。 从那天早上起,我就喜欢一个人站在空气清新的阳台上看风景。早上的时候, 我总是会期待大人们急急忙忙地出来送孩子上学的焦虑眼神;中午的时候,我总是 希望能有年轻人急着去上班的匆匆脚步;晚上的时候,面临不做饭就吃不上饭的我, 总是特别渴望明了邻居餐桌上是什么佳肴在飘香。尽管几乎很少能够看到,但是一 份守侯却足以令我回忆。有的时候在想,只有这一刻是感受着时间从自己的思维中 缓缓划过。干冷的风就在自己的皮肤见轻轻抚摩,像一位促膝而谈的老友,尽管他 在那里默默地不说话,但是我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交流。这个时候我能想象到一幅 立体三维的图画,静默的都市里,在一些人在屋子里、在车里忙碌的时候,有这么 一个异乡人在二楼的阳台上守侯一份平凡的风景。无论这风景中有什么,这已是我 心中的风景。 中秋节的晚上,我一个人在房中独酌,老式的床头音响里播放着邓丽君的老歌 《月亮代表我的心》。在异乡的中秋,在周着生活和电视等媒体中,丝毫不会找到 节日的味道,因此,节日的感觉反而从心底里爆发出来,更加强烈。尽管天气已经 转凉了,我还是习惯的拉开大落地拉门,来到阳台上,看看国外的月亮是否比国内 圆。由于周围的邻居大多很少出来,更不用说赏月了。随着邓丽君的老歌,我可以 感觉到心灵在跟着起舞。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 的心”。 在国内的时候,要是这首歌拿出朗诵,或许很多人会觉得过于矫揉造作包括我 也会是这样去想。但是在国外,在这样一个——一个人的中秋,我却觉得这首歌曲 的确是代表了太多不能言语的心绪。 这个时候,我想的最多的是,现在已经是与家里人在两个不同的地方欣赏同样 的月亮。我给家人挂了个电话,意思就是,尽管我们相隔一个深深的海洋,但是我 们一样有可以共同看到的美好事物,这就是圆圆的月亮。 不过,我是透过几丝淡淡的霓虹,一排排灰暗的屋顶,看到的是远处青山之上的 一轮圆月。外国的月亮肯定是不会比国内的月亮圆,但是却十分明晰。国外的空气 透明度总是要好于我们的,这是不得不承认的。因此,对于我来说,在外面看风景 的感觉才会来得更清新。 要说在房间阳台上看风景,最美的不是夜晚的月色,即便是月圆之夜也一样, 同夕阳比起来都会相对逊色一些。由于朝向的原因,我每天傍晚都可以看见远远挂 在山顶上的夕阳。余辉撒在暗绿的远山之颠,似有似无的与山体融和在一起,好像 山那边就是她的家园一样。有时候,我总想用我那架入门级的简易尼康相机来把这 一切记录下来,因为那种夕阳之红的变换总是那么让人心驰神往。 日本的乌鸦大概是我见过的所有地方中最多的,马路边、红绿灯上、屋顶上, 甚至在人们脚步的一左一右,到处都有乌鸦的踪影。日本人对乌鸦有着与我们不同 的感受,我们觉得看到乌鸦是倒霉的兆头,而日本的看法却大抵相反。因此,时常 会可以在阳台上看到近处和远处屋顶上乌鸦那如无人之境的傲慢表现。在夕阳里, 乌鸦在近处的屋檐上,而落日就在远处,更给人无限的遐想。在中国古代的神话传 说里,乌鸦是代表太阳的守护者,而后羿射日其实也大多被描绘成射乌鸦的图像。 在这样的傍晚,我不会沉浸于对神话的考证中,但是即便是满身油污做着只有自己 明白的料理时偶尔看到一眼,也会觉得万分有趣和遐想无限。而这个时候,屋子里 面也会撒满落日的余辉,红红的有跳跃着金色的光芒。没有了高楼大厦的阻碍,夕 阳变得如此的接近,我在房间里,站在落日余辉的暗影里,就好像自己已经在夕阳 中了,而我和我的小屋也属于了这夕阳的一部分。 最有趣的是,一次我正在搞着自己一个人自娱自乐的厨艺革命,一只不知名的小 鸟落在了厨房外面的阳台上。本来,在这个自得其乐的世界里,我是属于没有观众 的孤独求败。然而,这位陌生小观众的来临却让我平添无限的干劲。尽管我做的东 西是无法与他分享的,但是这份景致我们是AA制的共同享受。也许这只小鸟也在奇 怪,为什么这个人在做的料理完全没见过?可惜的是,我的料理无论好与不好小鸟 都是无法真正分享得到的。在这个国度里,人们的文明程度使动物变得不是很惧怕 人类,但是还没有能够达到可近肌肤的理想境界。于是,当我打开拉门去真正迎接 这位小客人的时候,它丝毫没有犹豫的就在转了转眼睛之后飞走了。剩下我一个人 在那里,傻傻的回忆刚才的那段美好时光。 我在日本小屋里的故事,也基本是一人世界的故事,因此故事里的第二主角大 多都是动物,也只能是动物。除了鸟儿,就是鱼。日本人对鱼的感情也特别好,但 是要强调的是河鱼。河里的鱼是没有人吃的,因此好多河里都有大如怪物的河鱼, 比如鲤鱼,比如鲫鱼,都是我从未见过的硕大,有的时候我跟日本人开玩笑说,看 得多了眼晕,因为河里的鱼硕大无比犹如怪物,当然是一点观赏价值都没有了,岂 不是反而也误了景致。日本人只吃海鱼,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即便是到河里垂钓 也必须办理严格的准钓证,而且也基本上没有人在城市街道间的河道里垂钓,真正 有垂钓也是在山野的最深处,山顶的潺潺小溪里。 我窗下也有一条排水的小渠,在国内大多数这样的排水渠都已经演变成了臭水 沟,但是这里的却是较为清澈。不过有的时候,当大量废物排到这里的时候,也会 立刻变得含混不青。但是排水系统大概十分通畅,过一会,小渠又会变回到清澈。 从第一天知道日本人对河鱼保护的偏爱时,我就在猜想,窗下的这条排水渠里是不 是也会有鱼儿在穿梭呢。由于一日三餐是人们使用排水高峰期,水肯定是稍微浑浊 些的,因此只能在其他时间注意观察。不巧的是,我基本上大抵只有在三餐时才想 得起来。直到一天,休息日,由于前晚上网与国内朋友沟通的时间太长,回来的极 晚,因此第二天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完全颠倒了所有的时间表。当我看着下午的风 景做早餐的时候,忽然发现,窗户外面的小渠异常清澈,而河里面也似乎有小鱼在 游动。我放开手里的活计,打开窗,静静地看着小渠。小渠底部也有许多被扔弃在 其中的一拉罐、包装纸等杂物,所以看起来也不是太干净,但是水还是满透亮的。 就在我费思量的时候,一条足有10多斤大鱼摆着它那悠闲的身躯,缓缓地在我面 前溜了过去。这样的排水渠里居然会有这么大的鱼,可以想见日本的河流里鱼会有 多么大。 下雪的时候由于气温高,所以小渠也不会结冰,因此一样会有鱼儿偶尔游来游 去。不过,下雪的时候,就又有新的可以直接在窗户里所见即所得的景致。屋檐上 的厚达20多厘米的积雪和屋檐下的冰柱,都是我很好的心灵伙伴。本来,这一切 都很平常,雪不过是厚了点冰柱不过是长了点,但是却也有许趣事可以寻觅。比如 在回国前的一天,阳台外面一步之遥屋顶的厚厚积雪上突然多了一串小脚印,是猫? 不可能,因为从来没见过;是老鼠,也不可能,否则我放在外面的食物早已在劫难 逃了。最后大家在笑声不断的争论后推算,应该是上面屋檐的冰柱化了以后,滴下 来,在下一层屋檐积雪上留下的痕迹,不过真巧夺天工,与猫的小脚印象极了。于 是,我还是觉得我的故事里,动物总会是主角。 对于无心留恋景致的我来说,在美丽的风景区里有时反而会体会不到世间的美 丽,然而在我的陋室里,放眼望去却觉得满目都是风景。有时候,拥有一段自己的 生活,拥有一些发现,这就是大自然或者说这个世界留给我们的最好的风景。尤其 像我,就在一间房子里,呆久了就发现什么都是如此的可爱。 临走的前一天,我用相机利用自拍的方式把我与这间屋子的故事留以存证。也 许我走了以后,一切都不会改变,鸟儿依然会落在阳台边缘,鱼儿依然会在小渠里 畅游,而我依然会在这个忙碌的世界里忙忙碌碌。 有一点也许不同,我是有感受有思想的,它们是没有的。我是有烦恼的,他们 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