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雨打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在眼前摇摆着,车上放着Kenny G 的萨克斯风演奏曲, 随着这一切同时出现在我眼前之际,我好像懂了什么是幸福…… “幸福就是:好像喜欢,好像被喜欢。” 如果撇掉那张画不说,撇掉那些话不说,我对他是什么感觉? 老实说,我没想过,因为他曾经给我那么讨厌的感觉,如果真要说我对他有什 么感觉,那顶多就是两个字:讨厌。 但自从我们上了高三,忙自己事情的时间多了,想讨厌他的时间少了,贝而不 是很习惯。 从上次台风天让他载送上下课之外,我们又回到了原本不是很有交集的交集, 有时候见到他时是他的背影,因为他正背著书包出门去,有时候他见到我时也是我 的背影,因为我正在房间里念书,而我习惯不关房门,比较通风,在这样的同一个 生活环境下,两个人没说多少话,没见多少面,霸于对方的印象只是一堆背影,这 一次见到的背影把上一次印在脑海里的背影覆盖,下一次见到的背影也肯定会把这 一次的背影覆盖,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我跟他之间,只剩下背影的味道,比 其他的所有都要真实,都要有温度。 傍功课,变成我们最主要的生活重心。 其实我很不喜欢这样,妈妈一天到晚见到我就是给我吃补品,弟弟见到我像见 到空气,巴因为我今年要联考,他不想再跟我吵嘴,我说话的对象只剩下书本,日 记,惫有淑卿。 我跟淑卿天天见面,在学校同班,在补习班也坐在隔壁,所以我跟她无话不说, 无话不谈,但话题多半是环绕在她最近又被哪个男孩子看中了? 傍这个星期日又要跟哪个男孩子出去?上星期日那个太憨厚老实他不喜欢,上 上星期日那个又只会找她K 书她觉得无聊…… 我想我应该学学她,她过得很快乐,身边的男伴时常不一样,但成绩就是好得 很,每一次的模拟考,她的成绩总是能在全校前20名,而我呢? 我一天到晚拿着历史地理猛背,英文单字抄在手掌心上随时可以多背它一两个, 每天回到家做50-100题数学,不会还一定得搞到会,时常半夜两三点不睡还不打紧, 早上还得为了学校早自习要考的小奔得提早1 小时起床K 书,这样的生活,变实, 但只是为了" 上大学" 三个字。 虽然日子因为功课而紧绷得很,但我们还是有一些些小小的活动。 12月24号,1998年,耶诞节前夕,补习班放学后,同学提议要到淡水去庆祝, 惫打了几通电话找了几个男孩子,坐着捷运,我第一次在晚上离开台北市。 到了淡水,我们叫了两部计程车,往沙仑的方向前进。 12月天的淡水好冷,海风好大,我们四个女生,四个男生坐在沙仑的沙滩上, 点着了刚买的营火,在沙滩上看星星,听海的声音,说心事,玩游戏。 盎知道是谁发明的怪游戏?那几个臭男生提议要玩真心话大冒险,我们几个弱 女子也只好答应(好像只有我是不情愿的)。 两个小时玩下来,淑卿的行情因为我们几个小奴婢的衬托下自然水涨船高,那 几个男孩子明示暗示一起来,争相邀请淑卿去看电影,喝咖啡,赏夜景。 游戏玩到最后剩下淑卿这一朵红花跟他们在聊,我们三片绿叶则脱下鞋子,叭 在冰冷的沙上散步。 其实她们两个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还相约在联考前不见面,不打电话,盎连 络,等到两人考上同一所大学,再继续他们的恋情。 于是,原本三个女生在聊的,剩下她们两个在聊,我一个人继续踩在冰冷的沙 滩上,散着一个人的步。 北汐声拍□在耳边,海风吹在脸上,手上,偶尔夹着一些沙,挂在天上的星星, 比在台北市看的还要多出几倍,每一颗星星的身边,还会有几颗星星陪,我手上提 着的鞋子也是成双的,踩在沙上的脚印也是一对的,但我的心呢?它却是孤单的。 我坐在沙上,双腿踞在胸前,搂着自己的脚,磨擦着自己被风吹冷的手,突然 看见手心上写着的英文单字:alone 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竟是他的背影,熟悉的背影 …… 我告别了同学,告别了那几个男孩子,自己搭着计程车,跋上最后一班淡水往 台北的捷运班车,回到台北站前,打了一通电话回家。 “喂……”电话那头响起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吵醒别人美梦的轻声细语, “喂……是我……” “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我刚从淡水回来,但我身上的钱不够坐车回家了……你可以来载我吗?” “你在哪里?” “我在台北车站……” “好!你在南三门等我,我马上到!等我20分钟!” 他讲电话是不会说再见的,我知道,所以我也不习惯跟他说再见,他会给你一 个时间,让你知道自己还会等多久,但这一刻的我,多希望听到他说一声再见,傍 不是他给我的那20分钟。 走上天桥,忠孝东路上还有些车子呼啸着,清洗道路的工程车慢慢的沿着路旁 开着,傲身而过的人比起白天要少了许多许多,我心里孤单的感觉却从来没有这么 多。 包包里有1000元,但我却希望他来载我。 我说过,在我尚未完全了解他之前,我是不会喜欢上他的,所以我知道我在做 什么。 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一下,找个跟我一样孤单的人陪我一下,要牵涉到爱情, 我想还不到时候,因为我还记得台风那天,他在车上跟我说的话…… “当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的时候,再来想什么是幸福还不迟。” 我相信这句话,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我书还没念完,还没考上大学,惫 没完成自己想要的梦想,也还没完全了解他,我才18岁,幸福还离我很远。 他的白色雅哥一样在20分钟内抵达,我很习惯的开门上车,车上的音乐,依然 是熟悉的Kenny G 的萨克斯风。 “耶诞快乐……” 我在上车之后,对他说了这句话,伴着萨克斯风多愁的音扬,伴着我心里空虚 的紊乱,这句话说得有点苍,也有点涩。 “耶诞快乐……” 他在5 分钟之后回应我,伴着他有点萧索的男性嗓音。 这是我认识他之后的第二个耶诞节,却是我跟他的第一次耶诞节。 清晨,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时钟的秒针滴滴答答的走着,6 点12分, 台北市的喧嚣还未登场,我早已坐在书桌前,整理着我的书本。 7 月3 日,1999年,大学联考的最后一天。 他说过,当我把所有该做的事情都做完时,再来想什么是幸福还不迟。 我想,今天是我把事情做完的日子了吧! 自从上一次从淡水回来那一天,我跟他又回到原本没什么交集的交集,他忙他 的,我做我的,几乎没说过话,不是说早安,就是说晚安,再不然顶多就是吃饱没? 但我的心里,一直在想着这句话,也一直不敢面对这句话。 昨天,他到我的考场陪考,坐上他的白色雅哥,我竟然有说不出的陌生,他吊 在后照镜上的那只小娃娃,换成了一只Snoopy,车上的音乐也不再是Kenny G ,傍 是苏永康的新专辑" 爱一个人好难" ,后座也离去了原本的空荡,班了两个小抱枕, 就连车上的香水也换了个味道。 傍我跟他之间,也在认识两年来的熟悉中抹上一层陌生,但奇怪的是,两个人 都不想打破这样的陌生气氛,或许是必须先让自己习惯一下吧! 毕竟我们太久没说话了。 “这只Snoopy多少钱?”我首先开口,打破了车上弥漫的沉默气氛,“忘了… …大概是150 吧!”他看了看我,再看一看Snoopy,然后笑着回答。 连他的笑容都是陌生的,这一切像是重来了一样。 淑卿问过我,如果他现在说喜欢我的话,我会怎么办? 我没办法回答淑卿,因为我连想都没想过,如果他告诉我他喜欢我的话。 淑卿又问我,他考二专,我考大学,即使现在在一起了,将来因为学业而分开, 我会怎么办? 我对这个问题倒是蛮能体会的,因为他现在住在我家里,两个人还是几乎没有 交谈,所以即使现在真的在一起了,我想我也能习惯这样的生活吧! 接着淑卿说了一句我听了都会害怕的话:“你喜欢上他了……对吧!” 我喜欢上他了吗?我想没有吧!因为我还不了解他,而且他也不曾做出更多的 追求动作,霸我来说,他只是在过他的生活,在我家过他自己的生活。 他那些奇怪的习惯这两年来从来没变过,他一样会把鞋带折起来,一样会每天 擦皮鞋,一样每天关着房门,一样会告诉我一些他不喜欢的事。 傍我呢?我一样每天正常且不变的规律生活,一样天天吃两个荷包蛋,一碗牛 奶麦片,一样早出晚归,一样有念不完的书。 所以,我喜欢上他了吗?我想,真的没有吧!顶多就是我已经不讨厌他了,傍 且还蛮喜欢坐他的白色雅哥。 没错!我是曾经在他身上找到一些我想要的感动,但是当那些感动冷却后,剩 下的只是一些无味的回味而已,淑卿说这是他的错,如果他在那些感动后再加把劲 儿,我一定会对他服服贴贴。 现在回想起来,我居然会开始跟淑卿讨论我跟他的事,这表示什么? 我想我又再一次被淑卿给说服了,她说:“如果某一个人无声的在你心里留下 印子,你会时时想起他,时时说到他,那是爱情的第一步,酸酸的,酸到有点苦, 但你会努力的找出那甜蜜的部份。” 我想,淑卿是对的吧!因为我在下车后,故意把我唯一的2B铅笔丢掉,要他到 7-11帮我买一支。 当我看到他的身影从路口的那一端走过来,手上拿着三支2B铅笔时,时间像倒 流了一样,像是回到他把那张画拿给我的那天晚上的那个路口,来往的车潮数次挡 住我的视线,考场外好多好多人,我却不曾移开我的视线,因为我找到了我想要的 甜蜜的感觉…… “这里有三支,都带着吧!以防万一!” 他的眼睛没有在我身上多停留一秒,把笔递给我之后,他就转身走向考场里, 我跟着他,走到昨天7 月2 日他陪考的位置上,他拿出他的书,我拿出我的书,再 也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一句都没有。 第一节的考钟响起,我阖上我的书,站起身来,从书包里拿出他刚刚给我的铅 笔,拍了他肩膀一下。 “你会在这里等我吧!?”我问“嗯?”他抬起头来,皱着疑问眉头看着我。 我对他笑了一下,没等他回答,便转身向教室跑去。 “当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时,再来想什么是幸福还不迟。” 走进教室前,这句话再一次浮现在心岩上。 甜甜的,我的心里甜甜的。 “馨慧!你的电话!”淑卿一手扳在房门口,叫着正在走廊上泡咖啡的我, “谁啊?”我问着,热水差点浇到手上,“你讨厌的人。”她回了这句话,就闪身 进房间了。 我端着热咖啡回到房间,脑子里还在想着谁打电话来,“喂!我赵馨慧,哪里 找?”我接起电话,〈馨慧啊?我是阿明啦!等会儿你有空吗?〉电话那头传来一 阵讨厌的声音,比谁都讨厌的声音,“没!我没空!一大堆东西要翻译!”我不耐 烦的回着,〈喔!那我明天再找你?〉他说“明天也没空!一大堆东西要写!”啪 啦的我就挂上电话,连等他说声再见都懒。 十月,1999年,我的大学生活已经开始了一个月,从台北到高雄,雹觉除了比 较热之外,就是高雄的男人比较烦。 阿明,我的学长,在我刚进学校那天,他就开始不断的邀我出去看电影,吃饭, 叭珍珠奶茶,问他男孩子不是都喜欢请女孩子喝咖啡吗?为什么他要请喝珍珠奶茶? 他说每个人都喝咖啡就没啥稀奇了。 我想,我又遇到一个怪人。 苞淑卿上了同一所大学,对我来说是一项荣幸,因为在中山女中的时候,我们 的成绩明显的差了一截,现在居然还可以跟她同校,甚至还同班,连宿舍都住同一 间。 “怎样?珍珠男又跟你说什么啦?”淑卿一边打着逼逼,一边问我,“烦死了!” 我回她,慢慢的把咖啡端到桌子上,“谁叫你自己要给他那次机会?现在没办法脱 身了吧!” “我怎么知道?我那时是想说看能不能从他身上ㄠ到免费的笔记啊!” “是啊!没想到ㄠ到一堆珍珠喔……哈哈哈!”她笑着,比起在高中时更狂放。 我想人真的会变!尤其是环境变了之后,人的行为就真的会有明显的变化,淑 卿在高中的时候,虽然比其他的女生都还开朗,但上了大学后,她的个性明显的开 放了许多,从开学到现在才一个月,她已经诱拐了好几位学长了。 我呢?我想,我也变了吧!变得更凶了点!但这一切都是那个阿明害的! 瘪则我还是一个气质淑女。 记得跟林翰聪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台北车站,我手上拎着行李,排队等着 买票,一张到高雄的火车票。 “喂!到了记得打电话回家给你妈妈。”他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 “听说高雄比较热,但你还是得注意身体啊!” “热好啊!热就不会感冒啊!” “才怪!热才容易流汗,流汗就容易感冒啊!”他反驳着,“你吃错药啊?” “换吃别的早餐吧!那里可没有人帮你煎蛋泡牛奶麦片啊!” “……” 把钱交给售票员,拿着票,慢慢的走向地下的月台,他走在我前面,帮我拎着 两大袋行李。 这样的背影我看了好多好多次,却没有一次像现在一样,有点痛痛的,鼻子也 酸酸的,怎么跟我要离开家里时一样,妈妈也在家门口掉下眼泪来。 我果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坚强,我以为我可以很潇洒自在的离开家里一个人到 外地念书,但这一离开就是360 公里远,远吗?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去过这么远 的地方。 我本来坚持要自己到车站坐车的,但他却比我更坚持要载我来,巴因为他说他 有些话想跟我说。 “你要说什么?说吧!还有5 分钟车就来了。”在月台上,我对着他说“记得 打电话给你妈妈,这是她交代的!” “我知道!” “早餐没有蛋,还可以吃蛋饼,这是你妈妈交代的!” “我知道!” “书要念,身体也要顾喔!这也是你妈妈交代的!” “那你要交代的是什么?”我问,一辆火车进站,上面标着" 台中→台北" , 这不是我的车,月台上的广播响起,旅客纷纷下车,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丝丝倦容。 “我没有要交代的……” “那你还说你有话要跟我说!”这一刻的我,多希望他对我说些话,即使是再 见也好,“那是骗你的!我只是想载你来而已,台北的公车太烂,计程车危险……” “喔!那我已经安全的在这里等车了,你可以回去了。”我语带针刺的,心里 有点…… “对了!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抱歉……” “什么事?” “还是没能教会你骑机车,我很抱歉……” “还有呢?” “没有了……” 他把行李提起,台北到高雄的车已经开始上车,我从他手上接过行李,转身就 往车门走去。 “馨慧!” 他叫住我,在我踏上车之前,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用" 喂" 以外的称呼。 “下次一定让你考到驾照!”他对我说,然后退后两步。 我点点头,上了车,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往窗外看,他一个人站在月台 上,刹那间我居然掉下眼泪来!心里好像有千万只手在揪扯着,我想不到我竟然会 舍不得,舍不得他…… 我放下行李,冲忙的跑向车门,这时车已经缓缓开动,我打开已经关紧的车门, 霸着他喊:“我的事都做完了!你要告诉我,幸福是什么喔!” 他看着我,笑着点点头。 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我看不到他的时候,眼角滑落了一滴泪,顺着脸颊, 滴在快得看不清楚的铁轨上。 他到了台中。 记得他收到录取通知那天,我正在拖地,从四楼开始往楼下拖,而他拿着通知 单,从楼下往楼上走。 “你也会拖地啊?”他站在低我两阶的楼梯上,身高182 的他,现在看来我居 然只高出他一点点,“喂!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好不好?”我继续拖着地,“我 考上了台中的学校。” “那很好啊!哪一所啊?”我问,他从我身边走过,“勤益,工管科。” “真的?不错耶!听说是国立的。” “但是我想念的不是这一所……” “不然你想念哪一所啊?”我停下动作,站在比他矮两阶的楼梯上,他看起来 更高了,“跟你一样,高雄的学校,高雄第一科大。” “那为什么不念?分数不到?” “不是,是我必须到台中去念书。” “为什么?” “我答应我妈,在我考上学校之后,要到台中跟她一起住。” 他说着,慢慢的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这时候我有点怪怪的,但说不 上来是哪里怪?可能是他刚刚的表情吧!有点落寞与失望。 联考结束后的那段时间,我们时常在一起聊天,说话,跟以前不一样的是,我 们很像朋友一样,大概是懒得再吵来吵去了吧! 我跟淑卿一样时常说到他,也一样时常说到爱情,在这一段时间里,我想过很 多事,懊怎么把大学念好、该怎么让自己习惯在外地的生活、该怎么让自己像个大 学生、懊怎么把握将来这四年的时间,让自己真的有点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