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已是午夜,漫天繁星争先恐后地对我眨着眼,我觉得那里 面有一双眼睛肯定是属于谢言的,于是对着天空用力大笑,然后咳嗽,差点把刚才 那点酒全都翻腾出来。 小碟从酒吧里追出来," 林峰你等等。" 我转头," 什么事儿?" " 那......那什么,你没事儿吧?" 我三步一摇,两步一晃," 没......没事儿,你回吧,回吧。" " 林峰你等等。" " 有事儿请您一次性说完行不行?" 她笑,爽朗的笑声在这幽静的夜里形成优美的弧度,一直划落到我的耳朵里。 她说:" 林峰,你是一个好人,一个懂感情的好人。" 我笑着摆摆手," 我就是一个混蛋!" " 那你也是一个懂感情的混蛋。" 我走近她,右手抬起她的下巴,挑衅的说," 我告诉你小蝶,甭给我下软刀子, 怎么着啊,不会是爱上我呢吧。" 她露出一口小白牙," 你还甭说,我还真对你有点那意思,怎么着,接不接受 我?" 我楞住,慌忙把她放开," 喝美了,瞧见了吗,这是喝美了,行类,甭击打哥 们儿脆弱的心理防线了,真正的好人正在里面等着你呢。" " 瞧你吓的那德行,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 我已经对不起太多人了,姐姐您饶了我,千万别让我对不起老万。" 我凑近 她耳朵," 没觉得他对你挺有那意思吗?" 她把我用力推开," 操,用你说。" 如果不是我意外发现了那件事,我想我和她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掏心掏肺的那 种。有很多时候我甚至觉得她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姑娘,无数隐藏的闪光点总是在不 经意间给人琐碎的感动。可生活就像一场盛大的闹剧,没有人预知接下来将要发生 什么事情。你可以把自己演绎的如阳春万物,处处温暖宜人,可你却无法阻止你的 内心日复一日的枯萎下去。 我回到宿舍一头栽倒在床上打电话给苏谨彭,这是自上回从医院回来以后,我 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我下意识的看了看墙上的表,两点 多了,于是果断挂断电话。也许他已经睡着,也许还在生我的气,谁知道呢。其实 苏谨彭是一个很义气和大度的人,大二那年足球联赛时,他因左脚崴了上不了场, 让我顶替了他的位置。在场上,一个外系的小子给我脚底下绊子,等比赛结束后, 苏谨彭楞是一瘸一拐的把人家拉到后操场企图开揍,结果还没等他动手,人家先把 他干趴下了。害得我伺候他一个星期,他躺在床上跟个大爷似吆喝着:" 小林子, 下回打饭给哥哥多放两块肉饼。" 我跳上床揪住他的领口," 我给你揍成个肉饼你 信不信?" 他抓住我的手," 对待伤员要像春天般的温暖,你知不知道?" 我举拳, " 你还说!" 他就连忙作揖:" 好汗饶命,好汗饶命啊。" 结果惹得大家一片哄笑。 类似的事举不胜举,宿舍里的几个兄弟要遇上点什么事儿,他第一个冲到前面, 那架势,比董存瑞都勇猛。可谢言离开那次,他却足足俩月没有搭理我。有天我蹲 在厕所里抽烟,他走了进去,看见我时楞了楞,转身就往回走。我在后面嘲笑他: " 怎么着,看见我连尿都憋回去了?" 他停住,背对着我说:" 林峰,其实你也不 容易,可谢言她死的太他妈冤了,才二十二岁啊,那么美好的年华......就那么完 了......想想我这心里就翻江倒海的难受。老实说我现在一看见你就想抽你......" 他叹了一口气," 唉,你好好的吧,谢言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希望你过的好。 别他妈让她失望!" 我躺在床上回忆着这些,那个时候我们彼此帮助着也怨恨着,一起做过很多懵 懂的梦,然后任它们随时光一起溺死在尘埃里。我一直想不通青春是以怎样的面目 急速散场的,日子像不懂感情的嫖客,提上裤子说走就走了。 终于,我在一种极度困惑的情绪中,睡了过去。酒精和接踵而来的疲惫把我带 入一场允长的梦境,在梦里,我和很多人一起登上" 神六" ,一飞冲天,可飞船刚 刚启动,谢言就掉了下去。我着急,我嘶喊,我崩溃,所有人都在怨恨我,说如果 不是我带她上来她就不会掉下去。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决定追随谢言而去,可当 我真的跳下去时,连过往的飞鸟都在嘲笑我:" 你们瞧那个傻逼。" 我是在一片刺眼的阳光下醒来,确切的说,我是被苏谨彭的电话吵醒的。电话 里,他的声音显得异常的疲惫,他说:" 林峰,找我有事儿?" 我说:" 我想跟你见一面,有时间吗?" " 真不凑巧林峰,我最近要去外地出差,有事儿你电话里说吧。" " 哦,那算了,也没什么事儿,那......那什么......那天在医院里,你说谢 小染......我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 唉,那天的事就不要提了,我那天冲动了 点,你甭往心里去。" "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出什么事了吗?" " 恩,是出了点事儿,不过和你没关系。" " 跟哥们儿说说?" 我记得以前苏谨彭最爱找我喝酒聊天了,我们经常爬上宿 舍楼的楼顶仰望这座喧腾的城市,发泄着心中种种不满。谢言离开一百天的时候, 我独自坐在楼顶上喝酒,易拉罐一个一个被我踢飞在星光下。我已经忘记自己当时 喝了多少酒,只记得那天的酒像白开水一样,没有味道。午夜的时候苏谨彭爬上来 找我,我像一滩泥一样仰躺在屋顶上,可我的意识是清醒的。他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抬手就要往肩膀上放,我一把把他推开," 傻逼苏老三,甭他妈碰我!" 他不说话, 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过来拽我,这样重复了不知多少回,他才连拉带拽的把我弄了回 去。回到宿舍我一头栽在地上,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肆无忌惮的狂笑。雷磊和余秋 林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我说:" 谁还想揍我,赶紧上,谁都甭想跟我装孙子!" 苏 谨彭把我拉起来,手举起来,悬了半天又放了下来,他说:" 林峰你他妈这是做给 谁看呢,你瞧瞧你那熊样儿,你还像个男人吗你,我告诉你林峰,你最好给我好好 的,以后你再糟践自己我他妈大嘴巴抽你,我!" 我从地上爬起来,默默地倒向自 己的床,雷磊拍着苏谨彭的肩膀说:" 行了老三,林峰也挺痛苦的,就甭跟他较劲 了。" 余秋林也随口应着," 是啊是啊,打开学以来我还从没见过他这样,林峰多 骄傲的一人啊,你看现在这样儿......哎。" 苏谨彭吼叫着:" 你们这是干嘛,都 冲我来了是吗,是我跟他较劲吗,他那是自己跟自己较劲!" 转天,苏谨彭一大早就从学校食堂给我打来了豆浆,他走过来用脚踢了踢我的 床," 起来吃东西。" 我揉着疼痛欲裂的脑袋坐起身,端起碗就往嘴里灌。他看着 我,足有一分钟那么长,他说:" 林峰,为谢言你也得好好活着!" 我不抬头," 你是不是特恨我?" 他不说话,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他说," 不管 怎样,你永远是我兄弟。" 我把碗放到桌子上,用手背抹了抹嘴,不知道为什么, 那天的豆浆格外的咸。 电话那边呼呼灌着风,我说:" 你怎么了苏老三,你到是给哥们儿说句话啊。 " " 我没事林峰,真的,我以后再打给你吧。" " 操,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 恩,前两天公司因为我的工作失误丧失了一个大客户,我这趟出差就为这事 儿,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不给孙子干了。" " 那你小心点儿,有什么事儿给哥们儿打电话。" " 恩。" " 别那么无精打采的,操,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 明白。那什么,先这样吧林峰,我回公司收拾收拾东西。" " 行。哦对了,我那天在老万酒吧好象看见谢言了,快到她生日了吧,这两天 总想起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总他妈空落落的。" " 林峰你说什么,你看见谁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突然显得格外局促和不安。 " 谢言,我好象看见谢言了。" " 怎......怎么......怎么可能啊,林峰你听我说,你一定是最近没休息好, 产......产生幻觉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 我也这么想,按说谢言要索我的命应该早就动手了啊,还 用等到今天。" " 操,甭说胡话,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好。" " 这我知道,好了,不耽误你了,忙你的去吧,哥们儿再整个翻身觉。" " 唉,我他妈打毕业以后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他抱怨着挂断了电话。我躺在 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那上面有一张世界地图,我在想,人死了以后灵魂会飞往哪 国度呢?谢言曾经向往巴黎,我仰头在地图上找寻着巴黎的位置,不知她现在去过 那里了吗。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