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离开赵倩家,已经是下午2 点多了,街上的行人都少了起来,我得赶紧的去 买点东西,要不去的晚了买不上就糟了,怎么说也是要过年,过年就得有个过年 的样啊。 匆忙来到超市,里面闲逛的人也少了起来,所以我很轻松的找到了我需要买 的。其实都是一些现成的东西,拿回去一热就能吃,可是我那里没有火,现在买 煤气灶又太麻烦了,我只好又瞄上了一个电磁炉,贵是贵了点,但看上面介绍的 功能,还算是好用。 又转了两圈,买了几张红纸和一杆毛笔,过年了,还是应该有点新的模样的, 以前我在家的时候,经常给人家写对联的,虽然我的字写的不是很好,但在我们 哪个地方,能上了初中也算是一个知识分子了,为了不至于让自己的字太拿不出 手,我还找了本字帖练过一阵子。虽然不是很好,但也不会让我们那里的人挑出 毛病来。 看看再没有应该买的东西了,我带着这些走出了超市。 回到家里,床上的被子还没叠起来,屋子里到处摆放着我经营的东西,在我 的床边满是烟头和烟灰,这些总是应该整治一下的。 我把买来的东西放在了门外,开始收拾自己的屋子了。 好在我邻居的扫把扔在外面,我拿了过来,把地和墙扫了一下,地上的东西 也要归置了一下,耐的住压的,我把他当了坐,面积大的,我摞了几个当作桌子, 一切收拾好了,我这才想起了,还没有写对联呢,于是拿出了买来的红纸,裁开 了,叠好了印,准备写了,才发现竟然忘了买墨汁。 看看天色,外面应该还有卖东西的,我只好骑着车子又出去买来了一瓶墨汁, 把这一切都准备好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贴好了对联,回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屋子,还真的象那么回事儿。 “过年喽,”我站在门口,使劲的喊了一嗓子,可是这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没有一个人回应我,空荡荡的,只有我的声音在半空回荡。 天终于完全的黑了下来,独自走出了家门。我住的地方是城市的边缘地带, 根本就没有霓虹灯,就是远远的有个路灯亮着,也是那么的暗,那么的无神。为 数不多的几家屋子里还亮着灯。那里面住的可能是和我一样孤独的人,也可能是 幸福的一家人,但那些好象又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一个人在空旷的大街上转了半天,肚子也有点饿了,我这才想到自己还有个 窝,我返身踯躅的往家里走去。 屋子里没有插座,我把电磁炉插在了灯口上,然后在锅里加了点水,把买来 的作料到进锅里,打算吃点火锅,还有点饺子放在屋子的外面,等快12点的时候 再煮点饺子,也算是应了我们那里的一个习俗,叫“隔年饱”,其实想来就是企 求明年的时候还能吃饱的意思吧。 水终于沸腾了起来,我拿出了好不容易才买来的枣酒,到了满满的一杯。 我拿出了与我相伴多年的收音机,找了一个台,听着里面喜庆的曲子,我努 力的营造一种喜庆的气氛,可是我独自一个人吃下第一口菜喝下第一杯酒的时候, 却觉得根本就不是那个滋味。 望着沸腾的锅子,我有点想哭了,自从妈妈走了,我就再也没有哭过,但现 在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想哭,感觉就象胸口那堵了一团棉花,委屈的感觉不知道 从哪里流窜出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看看区号,是家乡的,可是电话号码却是陌生的。 会是谁呢?我翻开手机,嗓子哽咽的说道:“谁啊。” 那边的声音很是激动,嗓子里也带点哽咽的说道:“小子,是你吗?” 好熟悉的声音啊,我思索着,这是谁啊,老光棍,对就是他,他给我打电话 了,是他,我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道:“是我啊,你在哪给我打的电话啊?” 他呵呵的笑了起来说道:“我现在在县城的车站,只有这里还有个开着门的, 你,你过的好吗?” 车站离我们那里有90多里路啊,他跑那么远给我打电话,而我却因为那么一 点事不回家,不敢面对他老人家,我回去哪怕撒个慌,说老婆回娘家了,他也不 会追究的,可是我!我只不过是找借口不愿意回去罢了,觉得那里没有亲近的人 了,是我的自私啊。我眼角的泪水又开始流了下来。哽咽的说不出话。 “喂,喂,怎么了,小子,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要是在北京混的不好就回 来吧,我找人把你的两间房子重新翻盖了一下,还有你家的枣树,今年重新分地 的时候,我找了找老村长,把你的那几棵保住了,今年你那几棵树上的枣卖了1000 多块钱呢,我给你存了起来。对了,你缺钱吗?我早就想给你寄点过去,可是又 没有你的联系地址,你一个人在北京,吃的好吗?” 我默默的听着他说,眼泪不停的从脸庞滑落下来。 “喂小子,你还听着吗?怎么不说话啊,你说话啊。” 我抽噎的说道:“我听着呢,我听着呢,你,您过的还好吗?” 我以前与他相处的时候叫他都是用“你”字代替,在北京我到是经常的用这 个“您”字,但从来都不是真心的,但现在对着他我却是实心实意的说的。我们 那里要比北京冷的多,而且我听报道,前几天那里还下了点雪,他不会骑车子, 一个人走了90多里路,就是为了听一听我的声音,一个70岁的老人。 “我没事,好着呢,对了你媳妇呢。” 我努力的吸了一下鼻子,装模做样的赶紧的冲着外面喊了一声:“老婆,老 婆。”然后对着话筒说道:“不知道去哪了,你早点回去吧,现在已经不早了, 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也不放心啊。” 他到痛快的答应了,说道:“好吧,我知道这是你的电话就可以了,有什么 事情的时候再给你打,对了你要在那混的不怎么样,就回来啊,还有我给你写的 那几个人你找了吗?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啊!老了。。。好了我不多说了,你们 两口子早点吃饭吧。”说完就吧电话挂了。 我轻轻的把手机的盖扣上了。从床底下又拿了个杯子,放在了我的对面,满 满的到了一杯,说道:“老光棍,谢谢你还记挂着我,我保证以后有我吃的,也 一定有你吃,你老了的那天我给你送终,你有孩子,你的孩子就是我。”其实在 村子里我们的辈份是一样的,我只能喊他哥。 我必恭必敬的跪了下来,双手高高的把杯子里的酒举了起来,慢慢的撒在地 上。 接了他的电话,我的心情好了起来,不停的自言自语,就好象对面真的坐着 老光棍一样。 不知不觉中,快要到12点了,新的一年快要来了,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我 看了一下号码是郝燕,我打开手机听到了郝燕悦耳的声音:“念然,新年快乐, 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她的电话刚挂了,赵倩的电话又打来了,说着同样祝福的话。 我不是一个人过年的,有好多关心我的人在陪我,我不孤单,有很多的人还 在记挂着我。 我又摆了两个杯子,愉快的跟那两个杯子碰了一下,满满的喝了下去。 锅里沸腾的汤已经快干了,我起身又添了一点,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人, 不对,是两个人,这个时候,这个小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住了,而且这个院子子里 住的是穷人,不会招来贼的,会是谁呢?我没有动身,只是猜测着。 我的门子被推开了,是二哥,他抱着一个大塑料袋,后面紧跟着进来的是大 哥,他抱着一箱酒。 我站起来,呆呆的望着他们,忘了说话了,二哥笑着说道:“三弟,不欢迎 啊。”说完把他带来的东西都扔到了我床上,有烟,有菜。 大哥把酒放在了我摆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拿起我的筷子从锅里捞了一块 肉放到嘴里咀嚼着说道:“三弟你还好享受啊,不邀请我哥俩,我们自己来了, 呀哈,你这里还真有人啊,在那呢,让我们看看啊,漂亮吗?” 我尴尬的说道:“我不好意思打搅大哥和二哥啊,一个人过年又没意思所以 就多摆了两个酒盅,显得热闹点啊。” 二哥也找了箱子坐了下来,大手一挥的说道:“什么打搅不打搅的,我们两 家都是在饭店里吃的饭,我这里有老爷子,大哥那也带着个醋瓶子,本来早就想 叫你过去的,可打你电话老是占线,后来也就没等你,吃完后我把他们送回去, 让厨房弄了点东西,就来你这里了。” 大哥倒了点枣酒用舌头轻轻的尝了尝,然后一口喝了下去,赞叹道:“好酒 啊,呵呵,味道不错,三弟,7 点多跟那家的小姑娘聊天了,还聊起来没完。” 我无奈的笑了笑说道:“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一年了也没怎么联系过,一打 起来就时间就长了点。” 我轮流着跟他们两个喝,喝的是他们带来的酒,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 但我却知道我不孤单,到处都有关心我的人在。 早上9 点多才醒了过来,可能喝的是大哥受贿来的好酒的原因吧,也或许是 心情愉快,感觉上并没有什么不好。看着屋子里的狼籍,我会心的笑了。 大年初一,我看了看手机上的表,这个时候在我们乡下已经开始拜年了吧, 我们哪个村子里,小辈要到同姓的老人家里磕个头的,老人也会对着孩子们说一 些祝福的话,然后拿出瓜子糖块,招待大家,我在村子里虽然没有近门的,但还 是要跟着大家到处转转的,虽然不是很亲近,但还算是自己的家里人啊。这也就 是一个礼节性的东西。 想着这些,我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了一个踯躅前行的老太太,许姐的妈妈,孤 苦的老太太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许姐也不知道回来没有。 我突然有一种冲动,要去看看老太太,跟我一样孤苦的人,不对,应该说是 比我还不如,在这个过节的日子里,也应该有一点温暖啊。 想到这里,我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穿好衣服,看看昨天买来的东西,拣了几 样,收拾在一起。,骑车子向她那里赶去了。 胡同依然,房子还是很破,老人依旧在阳光里晒着太阳,我跟她打招呼她依 旧是很警觉,走路依旧是扶着墙根,不同的是耳朵聋了起来。 我推着车子走到她的跟前对她说道:“大妈,过年好啊,我给您拜年来了。” 她把耳朵侧到我的一边问道:“什么。” 我大声的又说了一遍:“大妈,我给您老拜年来了。” 她冲着我看了半天,才问道:“你是谁啊?” 我大声的说道:“我是许国红的同事,给您老拜年来了。” 老人这次大概明白了过来,已经掉了牙的嘴,颤抖了几下,扶着墙角站起身 来,说道:“我知道你,你来过我这里,走吧孩子,回家里坐吧。” 我停好车子,赶紧的走上前去,扶着她的一个胳膊向她的小破屋里走去。 她走路的时候腿拐的更厉害了,身子的重量几乎都压到了我这边。但对我而 言并不沉重,我估计她现在的体重一定不会到了100 斤。 费了好大的劲才挪到了屋子门口,这次房门没锁,我先一步把门推开,老太 太费力的抬起脚迈进了门槛。还是那张旧沙发,不同的是沙发上扔了很多东西, 而且沙发的套子也脏的不见了布丝,被子散乱的摊在床上,茶几上还摆着几个没 刷过的碗,碗里还残留着方便面的汤汁。看来老人就是靠吃这个来维持着自己所 需的营养,进而苟延着自己的生命! 我扶她坐好,按着我们乡下的礼节,跪下来,给她磕头,大声的说道:“大 妈,我给你拜年了。” 老人赶紧的往起站,可是试了几试也没能站起来,只好坐在哪儿,伸出双手 说道:“孩子,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来看看我这个糟老婆子我就知足了。”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说道:“大妈,你先坐着,我帮你收拾一 下。” 许妈妈可能是没听清楚我说什么依旧说着:“快坐吧,快坐吧。” 我走过去对着她的耳朵大声的说道:“大妈,您老先坐着,我帮你收拾一下, 我带来了点东西,一会再给您老做点饭吃啊。”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挂上了泪花。 我到门外面找了一个扫把把她的屋子清扫了一下,被子拿出去晒。把茶几上 的碗收到了厨房里,然后从厨房里找了个抹布,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擦摸了一遍。 回过身来看了看,屋子里还象了点样,然后才坐到她的身边,老太太这个时 候已经泣不成声了,拿出了那方已经很脏了手帕擦着自己的眼泪。 我守在她的身边,默默的陪着她,等了好半天,她才恢复了过来,用手帕使 劲的擦了一下,对着我说道:“孩子,谢谢你。” 我疏忽了她的耳聋,用平常的音量问她道:“大妈,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 做去,我带了一些东西,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啊。”说完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提到 了茶几上。 她没有看我带来的东西,只是对我说道:“孩子,你别忙活了,守着我歇会 吧,我就知足了,哎,不知道红红现在怎么样了。”说着伸出手来拉住了我,好 象怕我一下子从她身边消失一样。 我非常纳闷,她的耳朵怎么不聋了,竟然能听到我用平常语气说的话。 我转头接着问道:“大妈,您今年高寿啊?” 她好象突然又听不到了似的,侧着耳朵问我:“什么?”看来她又聋了起来。 我只好又大声的说了一遍。 她这才笑着说道:“属龙的,过年了,大概是70了吧。” 我跟她说话费劲,也就不说了,但她却打开了话匣子,从她闺女小的时候的, 讲到他老头子去世,从他老头子的去世讲到外孙的可爱。从以前的受苦到后来自 认为的幸福,滔滔不绝,完全悬入了甜蜜的回忆里!老人啊,他们真的可以说是 无欲无求,只要能饱上一日三餐,儿孙常在自己的跟前走走也就心满意足了,这 个要求不算过分吧,也不算是无理吧,但往往这个都实现不了,他们只能把自己 少的可怜的这点渴求埋藏在心地,默默的承受着,还要为在远方或者是很近的亲 人祝福。他们给予儿女的爱是那么的无私,那么的纯洁,但儿女却为了追求一己 的幸福,一己的自由,一己的耳根清净,躲的远远的,让老人自生自灭,诚然, 老人是爱唠叨,可是她们是为了谁啊。 我现在只能在她身边当一个好的听众,一边听一边点头,太阳已经偏西了, 老太太还没有停止的意思,我的肚子饿的已经呱呱叫了,看看她的兴致,试了几 试,才不得不忍心的打断她回忆的兴致,大声的说道:“大妈,你先歇着,我给 您老做点吃的东西去。” 说完也不理会她是不是同意,径直的向她屋子外面的小厨房走去了。 厨房是在屋檐下搭起的一个小棚子,所以面积不是很大,但里面收拾的还算 整洁,吃的东西也不少,米,面,菜,一应俱全,只是尘土却积了一厚层。看来 老人除了经常坐点热水,剩下的几乎就不怎么动了。 要做饭还得先清扫一下啊,我打开煤气灶,做上了热水,等水热点了,用这 个水加了点洗洁精,把这里清扫了一番。 打扫完了,我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做点什么饭呢?焖点米饭吧,复杂的我也 不会啊,可是把米倒进电饭锅,却不知道该加多少水了,只好倒了点,觉得不算 少了,就插上了电。 弄点什么菜呢,厨房里面有白菜,粉条什么的,在家的时候就经常的炖菜吃, 过年了,乡亲们会给我拿点豆腐,送点粉条的,我就把这些炖上一大锅,反正天 冷,也不会坏了,以后什么时候想吃就热上一热,省劲,也不麻烦。而且自认为 还算好吃。 今天就做这个吧,拿来白菜剥光了老叶,用水清洗了一下案板,冰箱里有肉, 弄好这些,打开火,也在这里狠狠的炖了一锅。 老太太大概自己一个人呆的也无聊,提着马扎追我到了厨房,看着我鼓捣着 这些,脸上露出了笑纹,老人嘛不图别的,就是喜欢一个热闹。 我端下电饭锅问她:“大妈,这点水少不少啊。” 她看了看说道:“少,再加点吧。”说完就要起身来舀水。我赶紧的把她的 马扎放下,扶她坐哪儿说道:“您老坐着吧,我来。” 找来了一个碗,舀了点水,端到她的跟前问道:“这些行了吗?” 她说道:“差不多了。” 我打开锅又把水到了进去。 在那里摆着的盘子碗的,都落了尘土,我到了点热水,把这些也都刷了一遍。 我在这边干着,老太太坐在那里指挥着,盐放的少了,还要加点醋,味精不 要那么多,别放水了,加盐后菜就会自己浸出汤来。 一切都收拾好了,我先把老太太搀进了屋子,然后把饭菜端了进去。我坐在 老太太的身边又开始听她讲述她的回忆,其中大部分都是说她的女儿有多好,在 我看来她是在编制她自己的梦,同时又为自己的女儿开脱。老人啊! 吃完饭,我把她这里收拾了一下,天上的黑影就下来了。 跟老太太做别,骑上车子往家里走去。出得门来,看到路上的霓虹灯不停的 闪烁着,到处都是一片喜洋洋的景象,三三两两的男女结伴而行,点缀着这里的 喜庆,可是在胡同的深处却隐藏着这样的悲哀,正如鲁迅先生所描述的九斤老太 一家一样,文人骚客看到这些不免会生出赞叹,但接触来,又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 逐浪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