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其实用搬家的字眼是不恰当的。这儿不是我的家,房子是租的。将要搬去的房 子也是租的,也不是我的家。 面对凌乱的房间,我叹了口气。房间里散乱地放着好几只箱子,大小不一。原 来房间里只有一只沙发,是房东的,上面堆满了东西,我已经找不到地方可坐了。 一屁股坐在装书的纸箱上。这箱子原来是装显示器的,方方正正。箱子很大, 书未装满。坐下去时箱子也凹了下去,身体向后仰去,虽然立即平衡了,我还是吓 了一大跳。 心情愈加烦闷。看看手表,都已经十点了,文峰的车还没有到。这小子,自从 交了女友之后就完全变样了,典型的重色轻友。我愤愤不平的想。 为什么要搬家呢?许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现在的房子地段好,离上班的公司 又近,房租还不贵。我只用了一句话来回答:我不喜欢住在这里。 我确实不喜欢住在这里,虽然我也不喜欢搬家。房子是老式的筒子楼,房间朝 阴,三家合用一厨房一洗手间。最令我生厌的是我都在这儿住了一年了,居委会的 老太太仍用狐疑警惕的眼光看我。 坐在箱子上很不舒服。我走到窗户边,打开纱窗和窗户,像孩子一样双手支撑 着下巴,趴在窗台上往外望。后面一栋居民楼是单元房。一楼的一户人家在小院子 里种了好几株向日葵。花开正艳,饱满的花盘压得茎杆都弯了。我一向是喜欢向日 葵的,明亮的黄色花瓣衬托着粒粒果实,向着太阳,花开得朝气蓬勃,是有生命力 的植物。 其实这房子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房间里铺的是木地板,真正的老式的整块的 木地板,古典而内敛着气派。 我将来要种好多好多的向日葵,还有我最爱的菊花。我在心里想着。 可是种在哪里呢?连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又去哪里种花?我格外沮丧,因 为有,却不能实现,又立即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气泄得很快。 难道我真的不能领略这个尘世生活的乐趣么? 来到京城求学已有7年,也曾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女。学历并没有给我的寻找工 作带来更多的优势。我现在发愁的仍是衣食住行这类简单的小事,感觉自己和对面 的下岗女工并没有太大区别。 这种老式的房子房顶都很高,据说是仿苏联的建筑(但我未看到有任何俄罗斯 的风格)。来过我这儿的朋友都称赞这房子的独特。 独特有什么用?住惯了就不觉新鲜了,不方便之处就日益突出。 昨晚旁边的年轻夫妇与对面的下岗女工吵架,因为厨房和洗手间的水电费用是 要分摊的。我隔着门,幸灾乐祸地听着,就像欣赏CD一样,一面又庆幸自己要搬走。 我一点也不喜欢我的邻居,旁边的和对面的。我做菜讲究辛辣可口,一向是辣 椒、花椒、醋三样。只要我一做菜,在场的邻居们立即争相奔出厨房,有人猛地去 拉开大门,砰的一声。我觉得我做菜的味道还没有到避之不及的地步,即使刺鼻一 些也用不着这样的方式来告诉我。但我从不与邻居争吵,哪怕有明显的挑衅。忍耐 是一种美德,只是我做菜依然故我。 手机响了。以为是文峰,一听却是春风得意的薇,说话的声音中都透着洋洋洒 洒:“喂,你干嘛呢!我现在在昆明,好玩儿着呢!”我依旧冷漠,无动于衷: “我烦着呢!”薇很吃惊:“烦?你还会烦?你有什么可烦的?”我说:“什么都 烦,什么都不顺。”薇大笑:“是吗?哪有那么多可烦的?你烦你自己的显赫学历 吗?烦你的令人艳慕的工作吗?还是烦你的聪明和智慧?”不知是因为薇的愉悦感 染了我,还是因为她的独特的幽默,我笑了:“你在讽刺我?”薇忙道:“岂敢岂 敢。我明天就回北京了,咱们订个球场打球去。”我的心情愉快了许多:“那好。 恐怕你还是打不过我。”薇非常得意:“那可难说。我刚跟董炯学了几手,不是吹 牛,咱们到时分高下。” 挂了电话,烦闷一扫而光。外面太阳出来了,多云转晴,房间里也明亮了许多。 我要搬去的房子,18层,光线应该好得多。 正想着,文峰来了。他抹抹额上的汗水,说:“晚了一些。给你的。”他伸出 手来,是一大个成熟的向日葵花盘。我大叫一声,惊喜溢于言表。 总会有那么几个朋友,在你郁闷的时候会用他们独特的方式来安慰你。薇和文 峰都是。 再回头看看空荡荡的房间,感觉自己就像过路的旅客。 我想偌大个京城,一定有许多像我这样的人:家在外地,孤身一人在北京生活, 飘零无根,面临着大大小小的问题。林语堂有一句话:我们对于人生可以抱着轻快 随便的态度——我们不是这个尘世的永久房客,而是过路的旅客。我们人人都是旅 客,北京人也好,外地人也好,都在寻找自己的下一个驿站。所以,搬家是一件再 普通不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