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闭眼圣教 这年,天气骤然变冷。 高纬度的南岛南部大受其苦,将族缺衣少食,挣扎在死亡线的边缘。忘族和相 族不愿掏腰包相助,又害怕局势生变,殃及池鱼。相国向虎王献计:让将族贩卖虎 鞭,经商以自救。于是,虎王诏告将族:值此危难之际,希望雄性将族以存亡为念, 牺牲自我,舍鞭取义。于是,慷慨激昂地将族热血男儿们纷纷自阉,并引以为荣。 一时之间,虎鞭堆积如山。这种商品主要销往海外,又是烈性保健品,太多了 价钱就上不去了。再加上将族在商业方面很低能,它们喜欢在价钱上宰客商,并且 人家还没有转身,它们就面有得色,往往使卖主们遭受钱财和精神双重的掠夺。这 样的买卖只能是一锤子买卖,绝没有回头客的。到后来,虎鞭就大量积压,南省财 政日趋拮据,薪水都发不出来了。 省长急中生智,决定以虎鞭充作薪水,号召将族猛食自鞭,健身强体。可是, 阉虎们再吃鞭也长不出鞭来了,心火旺盛又无法发泄,只好四处滋事,局势越来越 乱。 虎王慌忙下令停止生产虎鞭,允许将族前往北部和中部谋生。于是,南省居民 纷纷离乡背井去打工,只留下了“386199”部队,一个村子往往连能抬棺材 的四只青壮虎都找不出来了。到后来,母老虎们也纷纷汇入了这股北上大潮。 正值妙龄的倩就是这会儿跟着老乡们来到北城的,不幸的是,它和它们很快就 在拥挤的兽流中失散了。天下着雨,不知从那儿窜出几只虎,凶巴巴地抢走了倩的 行李。倩边大声喊叫边追,但都无济于事。 二两银子的盘缠缝在一个不起眼的破布老虎中,倩一刻不离抱在胸前。所幸, 布老虎没被抢走。被淋成落汤鸡的倩抱着它,一屁股坐在湿冷的地上,嚎啕大哭。 两个巡警走过来,认定倩是个疯子,要将它带走。倩赶忙拿出证件,但它们看 也不看,顺手扔进路边的阴沟里,还把它带回了警局。 警长对这个脏兮兮的打工妹很是讨厌,它挥挥手,命令将它送进精神病院。到 了那儿,倩抓住了路旁的一棵小树,死活不肯进去。几只蛮改改的虎连拖带拉,强 行把它拽了进去。布老虎也被抢了去,扔进垃圾堆里。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 灰心丧气地静了下来。但是,更大的不幸还在等着它。 首先是两只雄虎在一个小黑屋里,反复地强暴了它。接着,在一个有很多只雄 虎的大山洞中,倩成了它们兽欲欢宴上瑟瑟发抖的一道美味…… 单纯的倩内心被撕得粉碎,它麻木地掉进了绝望的深渊,神志恍惚,不再吃饭 喝水,日渐憔悴。这引起了院方的惶恐,它们赶紧把它扔到遥远的荒野之中。 倩苏醒过来,艰难地一路乞讨,找到当地的衙门告状。相族普遍讨厌将族打工 者,认为它们野蛮落后,简直算不上是老虎。于是,长官们对这桩没有油水的官司 爱理不理,敷衍了事。 讨不来公道,又找不到事做,走投无路的倩只好遁入空门。接纳它的是一座睁 眼教的寺院,这个起源于猫族的古老教派的已经有很大的发展,这时,它的教义认 为:世界是美好的,要睁大眼睛去发现。 光明是美好之源,火能驱走黑暗,火神就是世间唯一的神。其修炼方法也很简 单:尽量睁大眼睛,最好睁着眼睡觉,方能修得正果,获得圆满。 在这香火缭绕的寺院里,伴着青灯古卷,倩逐渐舔平了遍体的伤痕,恢复了一 些活力。但是,它发现内心那浓郁的阴影还是挥之不去,严重阻碍着它对火神的信 仰。 这场劫难似乎震醒了倩那沉睡的心灵,使得它对兽性彻底绝望,看穿了国家、 民族等空洞的概念。也许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倩逐渐跳出了常兽的境界。它不再 逃避,坚定地审视自己那淌过血的内心世界,勇敢地进行了反思。它觉出了睁眼教 的苍白无力,世界根本就不是美好的,圆满也只是一张无法兑现的口头支票,让大 家睁大眼去追寻,真是睁着眼说瞎话。不如直说闭眼还坦白些,闭眼至少还有利于 休息,在沉默中自我反省,弄明白善恶。有了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后,倩当然无法 安心修行,睡觉时无论再努力也睁不开眼了。 它很担心主持发觉此事,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寺院之所以收留倩,根本不是慈 悲为怀,想为本教多罗致一个虔诚的修行者,而是觉得它还有几分姿色,可以为它 们兼营的妓院添砖加瓦。不久,大主持就找来康复的倩,对它说:“看来你也与火 神无缘,再强迫你修行会害了你。干脆这样子,你就去充当神妓,以此报答火神的 恩德吧!”才出刀山又入火海,倩可怜自己命苦的同时,也非常震怒,它当然严词 拒绝。大主持用尽了各种方法威逼利诱,也不能令它就范。最后,只好将它打个半 死,扫地出门。 倩抱着遍体的鳞伤四处流浪,一天,饿得要死的它在草丛中发现了自己那个丢 失已久的布老虎,一摸,二两银子竟然还在!激动万分之间,它仿佛听到了神的启 示,从此,它开始向虎们传教。 它开创的宗教叫做闭眼教,教义认为:世界本质上是丑恶的,要活下去,就必 须适当地学会经常闭眼以避免这丑恶的污染。光明之下掩盖的丑恶是最可怕的,黑 暗有时还相对干净纯美一些。水能灭火,带来黑暗,故水神是世上唯一全能的神。 它以倩作为自己在尘世的唯一代表,倩的教诲遍成的《闭眼经》,是该教的圣典。 修炼的方法也很简单:正午时分闭眼一会儿,并用水清洗面部,心中默念:“水神 至上,倩是它的使者。”睡觉时,绝对不能睁着眼睛。如此,便可心想事成,一生 平安。 并且,倩还宣称:近年来气候反常,主要是因为邪恶的睁眼教大行其道,水神 恼怒所致。只有及时弃暗投明,改宗闭眼圣教,气候才会正常。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闭眼教的势力越来越大。卧榻之侧,岂容他兽酣睡!身 为国师的睁眼教主害怕起来,它唆使虎王指闭眼教为邪教,予以取缔。真的原因不 好说出口,只是借口闭眼教使信徒们有病不医,以修炼代替吃药,谋财害命。许多 虎还跳出来,呼天抢地、痛哭流涕地表示幡然悔悟。铺天盖地的肉麻说教加上斩钉 截铁的猛烈打击,使得闭眼教在南岛大地上顿时销声匿迹。倩也被抓进天牢,严刑 逼供更深的黑幕。它们还定下日子,要在火刑柱上当众烧死这个可恶的女巫。 偏在这时,熊插手了这事儿。 原来,熊族流行的也是睁眼教。此教虽然发源于北岛猫故地的和城,但是领导 权却牢牢掌握在老虎的相族爪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熊王对这个异己宗教一直 都不放心。闭眼教兴起并传入北岛后,马上引起了它的注意。到底是近亲所创的新 教,熊王心悦诚服,立即率全体王族皈依该教。这样,闭眼教在北岛就迅速蔓延开 来。虎王铲除该教,正中熊王下怀。真是天赐良机也!刚好借机把倩控制在手中, 好以闭眼教对抗睁眼教,指不定将来还可以借此染指南岛呢!它马上调集军舰,对 虎王发出最后通牒:或是决一死战,或是立即交出倩来,二者择其一! 南岛君臣都觉得:犯不着为了一个女巫而祸国殃民。于是,一只小船悄悄地把 奄奄一息的倩送到了北岛。 倩被安置在和城休养,熊王很快亲自南下探望,双方一拍即合。 倩当即宣布:和城为闭教圣地,熊王为大护法,并向东、西两岛派出圣教使团, 传播闭教。 不久,南岛局势进一步动荡。忘族和相族花天酒地,为富不仁。 将族看到北上谋生无望,只好自求活路。它们中的一部分偷渡到了北岛,投奔 倩。余下的只能祈求天气好转,它们用尽了所有的方法,例如向空中释放虎屎弹, 千余只虎一起撅屁股向空中同时放屁等,但都未能如愿。后来,它们想起了被严厉 批判过的倩预言,就纷纷偷着改信闭眼教,死马当活马医呗! 半年后,天气果然转暖。它们自然归功于闭眼功法,更是对其深信不移。本以 为这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但是,虎王和相族继续骄奢淫逸得过分,更加丧心病狂地 竭泽而渔。将族们忍无可忍,只能揭竿而起。国家承平日久,疏于武备,忘族和相 族根本不堪一击。不几天,全岛就宣告解放,虎王和教主逃亡海外。起义者不愿让 历史重演,凭什么光为别族打天下呢?也该让将族自己当一次国王了。它们一致认 定:本族之中只有倩堪当此任。于是,就宣布闭眼教为国教,邀请倩回国登基为王。 使者来了两回,倩都婉拒了。后来连熊王都急了,亲自登门劝说。第三次,倩终于 说:“从前,祖国的苦难太深重了,我宁愿闭上双眼。现在,大家有如此的诚意, 那么,就让我们共同去开创一个新时代吧!” 南岛的历史就这样被彻底改写了,倩成为第一位将族国王。 上台伊始,倩宣布信仰自由,但规定:闭眼教徒只交纳五分之一的国税。这样, 虎们很快就全体皈依了闭眼教。进一步,它又宣布政教合一,教主兼任女王,副教 主兼任相国。实行养女继承制,教主终身不嫁,选才能出众的母老虎认作养女,充 任副教主,作为继承者,以保障政权的平稳传递。同时,在全国实行一种等级制度, 老虎们被分为四类:将族中的教会高层及其家族(多为早期信徒)为第一等级,它 们拥有宗教领导权和最高统治权,女王和高官们多出自此级。它们的代表组成神圣 会议,和女王一起决定国家大事;其余的将族为第二等级,专门服兵役,出任中级 官员和将领。这样,国家的统治权就牢牢地掌握在将族之爪,倩惟恐它们不能胜任, 指令其必须读书和绣花,并以此作为提拔标准。相族为第三等级,可出任下级官员, 不鼓励其读书识字,但允其唱戏和经商;忘族为劣等公民,监督改造。国家以消灭 族内差别为己任,实施“混合异地迁居法”,通过频繁的迁徙来打乱原有的居民分 布,促其融合。并且,鼓励各等级间的通婚,规定子女以父母等级高者的等级为自 己的等级。经过这一翻伤筋动骨的大改造以后,南岛果然气象更新,百废待兴。 于是,倩挑自己的侄女丽为副教主,举国上下一片张灯结彩。不料,前来祝贺 的熊王却提出了两大难题:首先,它认为自己是大护法,护教有功,应在倩百年之 后继任教主之位;其次,它提议建立闭眼联邦,由教主任邦主,自己任副邦主,南 北二岛实现政治、外交和军事一体化。这真是咄咄逼兽,倩马上召集神圣会议讨论 了两个通宵。最后,它告诉熊王:可由熊王出任北岛教会主教兼副教主,自己还要 再多选几个副手,慢慢培养筛选呢!不过,熊大护法可能性最大,毕竟,患难见真 情嘛!联邦之事已惹起南岛岛内的强烈反对,暂时不能实施。 好一翻甜言蜜语,才哄得熊王悻悻而归。 应付完了这许多以后,倩身心疲惫之至,它很快卧床不起。在一个飘雨的黄昏, 它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回顾自己的一生,它百感交集。 可是,临终时,它只说:“今后的火星必是闭眼圣教的火星。”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