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无能的想象力 1 在一个时空倒错的世界里,好奇心一定战胜恐惧而成为人们前进的动力。在相 当多的时间里,恰恰是恐惧使我们获得安全,然而要进步,就必须去冒险。克服恐 惧却使得成功仅仅成为我们获得的胜利的附加品。 时间的倒错并非不可理喻,相反,它正是检验我们作为个体想象能力是否缺乏 的一个重要标志。在一个以车代步,以飞行来体现人类对抗时间的世界里,当一切 最高的目标是将万物整合进统一的标准中去,被牺牲的必然是人类的想象力,而且 首当其冲。因为它曾经是人类得以起飞的思想摇篮,同时也必将是阻碍技术化发展 趋势的重大障碍。 自由自在的想象力不在被奉若神明,技术所需要的想象力仅仅是指那些经得起 逻辑推理和指标检验的货色,因为事情明摆着,不允许浪费时间和能量去进行最终 将被证明无益于社会财富的探索。 在某些发展的背后实际上是以牺牲想象力为代价的,如果没有认清科学技术对 人性的扼杀不仅在规范人们的日常工作与生活的合理性与守时,而且意在以一个科 学的体系来统领人类的思维并且最终取而代之,我们就无法认清人是如何由主人蜕 变为环境的从属和奴隶的这一客观存在的真实过程。 作为改造环境的人与被环境改造的人,从本质上讲是同一个人的两种生活方向。 人在从主人沦落为从属地位的过程中本身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人制造了科学这个怪 兽然后对其顶礼膜拜,以作为新的图腾,科学即将成为上帝在人间的代言人,这是 无神论者的理想,而今正在由中世纪时的神话日渐清晰地呈现在我们的面前。 科学正是人类为进行自我奴役而寻找到的借口。在全球化的整合过程中,技术 无庸质疑地担当起了指挥的角色,历史将人类先置于理想和蒙昧达上千年之久,然 后突然又将他们猛烈地抛向理想的另一端,在高速的旋转中使他们眩晕,从而达到 隐藏它自己的目的。任何想窥视历史的企图都是枉然,因为一切历史皆为当代史。 2 中国当代小说的日渐式微是想象力贫乏的佐证。 同时,缺乏想象力的小说大行其道。近年来,小说的商业化不但没有使其有所 振奋,反而加速了这种无能的趋向。 九十年代初的格非等人还在尝试着各种的写法,显得颇有思想,现在这一短暂 的繁荣现象也已经很难觅到。旗帜鲜明的王朔已经不行了,不论在写作和思想哪方 面,都在吃老本。贾平凹则显然不是以质量而是在以数量作为他进阶的标志。 在小说技巧方面的尝试更加少而又少,技巧是小说存在的重要依靠,技巧是表 达思想的重要桥梁,然而尝试的勇气非但丧失殆尽,而且对于新技巧的迸发似乎也 处于一种麻木不仁的状态中,以王小波的遭遇为例即可看出中国文坛老气横秋的作 派。 从翻译作品的情况来看,为了商业利益的需要,出版的大多是些“没什么话可 讲”的大部头,因为已经被视为精典,所以就造成了“精典”的泛滥。每年都要愤 愤不平地讲的诺贝尔文学奖,恐怕除了意识形态、语言习惯等问题,更多的问题就 是并没有出现有份量的伟大作品,也没有出现伟大的思想。如果片面强调“语言习 惯”的问题,则日本作家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机会不会比我们多多少,但是能和大江 健三郎的作品相比的中国作家太少了。在对人的本身的关注问题上,中国作家做得 很不足,不仅少,而且肤浅。对于精神危机的深刻论述的迫切性,现在的中国作家 显得较麻木和迟钝。 想象力的无能表现在为写而写,想深刻往往浅薄,想深入生活却缺乏准备,故 作姿态的人多了,姿态就变成了时尚;写作似乎是一件人所共知的享受的事,而不 再是苦役。 随着身体的舒坦,思想的惰性也在增加,或者说想象力是退化了,但是经营能 力却大大提高了。作家忙于对自己的作品的版权维护当中,殊不知其实并没有太多 的人将他的作品当一回事。所谓鄙帚自珍,人家可确实没将你的破烂当宝贝。 寂寞难忍,就开几句国骂,找不太会回嘴的老先生闹着玩儿,以此吸引公众的 注意力,这恐怕是另一种想象力的发展了。